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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05.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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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5.已修进家宴再见孙绍祖,会同窗重聚广陵璧
夜里孙晖下值,叫底下人服侍换了衣裳,便问赵夫人:“今日大哥回来,家宴都预备齐全了?”
赵夫人道:“都预备下了。”
今日家宴是小宴,不过家中最亲厚的几个人,倒也不必大操大办。赵夫人因见天热,外头凉风徐徐,又能赏月,便命在湖心亭摆饭。只是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众人都到了,唯独不见孙绍祖。
赵夫人心里着急,暗暗催人去找。又听孙老太太发话问她:“怎么不见绍祖?”
赵夫人哪里答得上来,只强笑道:“许是读书累了,一时歇过了时候,已经遣人去找了。”
见她这模样,孙晖就能猜出一二。他哪里是读书的料,分明是没拘住,又往外去胡闹厮混了。今日大房里才回来,桌上这么多双眼睛全盯着,他倒没即刻拆穿,只冷笑一声,以示自己一清二楚。
懒得把心思放在孙绍祖身上,孙晖转头与孙旭说了回话,便看向坐在老太太手边的孙绍先,口吻不无感慨:“想来这就是我那侄儿了。林家回京的时候就听人说起,他和林小郎两个合称广陵双璧,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论场面戏,满桌子加起来都没人能做过孙绍先。他起身与孙晖见礼,孙晖见他品貌清莹,那股从容清淡的姿态,竟有缓带轻裘之气度,兼霁月光风之风韵。
“绍先真是好人才……”
话音未落,便听底下人回:“祖大爷回来了。”
说话间孙绍祖已自外进来,只见他穿着一件银鼠灰的圆领袍,外头罩着一件暗色外裳,上绣回字纹。容色英美,体格挺秀,瞧着倒也是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孙晖见了便斥:“又从什么地方回来,劳累老太太记挂你。还不请老太太|安,再来见过你伯父伯母和几位兄长姊妹!”
孙绍祖叫孙晖骂了,竟也不怕,仍旧笑盈盈地拱手与孙老太太问了安,再转头来与孙绍先等见礼。宛纯等几个姑娘自然起身回礼,不在话下。
“又往哪里去玩了,这么晚了才回来。”孙老太太最怜爱他,招手叫他过去在身边坐着。又命孙绍先过去,在手另一侧坐下,与他道:“这是绍祖,该叫你一声哥哥。”
孙绍祖侧着脸暗暗打量孙绍先,见他面色清冷疏淡,只略朝自己点了点头,便不作声,只擎茶轻啜。那从容冷凝的姿态,果然称得上一句品貌风流。他心道,忽剌巴儿多了个哥哥,再没料到竟有如此风貌。亏得是血脉相连的堂兄,否则在外头碰到了,无论如何得和他交个朋友才是。
孙晖和孙旭正吃酒,见孙绍先和孙绍祖一左一右在孙老太太身边坐着。一个光华斐然、气度出众,另一个虽也称得上挺拔英美,但那浮动不安的模样,周身的气度和风采实在不如对方良多。
孙绍祖正是新鲜的时候,见孙绍先一味食素,不染荤腥,就是酒也不碰一滴,只捧着茶盅吃茶。心道难道这是大房里的门风?转头看旁人,却见宛纯也能吃两盅果酒。
他当下问:“是饭菜不合胃口?大哥怎么不动筷子?若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告诉厨房,叫他们做了来吃就是。”
“不必。”孙绍先不料他竟如此关注自己,放下筷子,意味不明地瞧了他一眼,口吻颇显得沉静持稳:“我一贯如此。”
“这是什么说法?”这一来一回,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去了。孙老太太也不知道孙绍先竟有这个习惯,不由道:“你如今正是长身子抽条的时候,若一味如此,岂能康健?”
一旁孙宛纯闻言,心中稍计较一回,便笑道:“老祖宗不晓得其中究竟,我说了与老祖宗听。原是我哥哥养的时候不好,偏在中元节,故自小就体弱多病。吃了多少药,瞧了多少大夫,终究不见好。前些时候回京的路上还病了一场,倒来了个跛足道人和个瘌头和尚。我们只当他们来化缘,想给些银子叫走。偏他们不要,只说我们家里必有一位嫡子,只是容易磕绊,养得艰难。我们问他能治不能,他竟说不必治,往后不食荤腥酒水也就是了。初时只当他浑说,终究试了一回,到底是好了。此后才顺延下来,哥哥再不用那些鸡鸭鱼肉,只吃素食。”
“竟有这样的事?”孙老太太听得入神:“听着倒真有两分神通,可还说了别的?”
“还留了根扁白玉钗,上头印刻迎春花。”孙宛纯提起便笑,掩唇瞧着孙绍先不说话。
周夫人无奈笑道:“还留话说,绍先能来此世,原有一桩恩怨未了。找到那个人,也就找到了引子,从此不药而愈。”
众人听得连连称奇,孙老太太道:“不知要找的是什么人?”
“不过是凑巧,何必真信?”孙绍先语气极淡,像是半点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不论什么时候,总是不疾不徐、轩然霞举的姿态。“若真能碰上,自当了结。若人海苍茫不能遇,也不过是我自己的运道罢了。”
一时用罢晚饭,便命人撤去碗碟,奉茶来吃。孙晖与孙旭多年不见,兼之他们两个在这里,总不能让人轻松,孙老太太便道:“你们兄弟两去罢,留我们娘儿们自在说话。”
于是两人去了,孙老太太才问孙绍祖:“天这样热,怎么总是披着外头的衣裳?你老爷今也去了,还遮掩什么,我瞧瞧,究竟是什么事。”
孙老太太命人去解他的外裳,他也不避躲,任由解了。却见里头圆领袍腰臀处好大一片脏污,瞧着已经干了,不像是才刚染上的。
这么一下,连带着赵夫人也诧异不已:“这是怎么闹的,伺候你的人都断了手脚,竟不知道服侍主子换衣裳?”
叫这么围追堵截地问,孙绍祖颇显不耐:“午后和五城兵马司的裘良一处玩闹,兴致起来就叫溅上了。太太遣人来催,想回屋子换衣裳也不成,进了垂花门就叫拉进来了。”
裘良虽袭了官职,也是名门之后,只是名声终不大好。孙绍先前世里就对这个人有印象,他是最荤素不忌的,简直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你问他兵马司的事物许答不上来,问他哪里的姑娘最好他能如数家珍。后来娶了长公主所出的庆章郡主,留下个遗腹子就得脏病没了。孙绍祖那时候和裘良过从甚密,连带着孙家也给吓着了,那段时日请了不少名医来瞧病。只是再没料到,孙绍祖这样早就和裘良牵连上了。
裘良声名在外,就连孙老太太都有所耳闻。听了这话不免蹙眉,只是姑娘们都在跟前坐着,终究不能说得过分直白,只道:“近两日别往外去了。你哥哥才回来,对京里难免不熟络。你领着四下散散,兄弟两亲近些岂不好?”
“真不凑巧,老祖宗说得迟了些。”孙绍祖露出遗憾怅然的模样:“前些时候和薛家的薛大爷约下了,明日他做东,要请我们几个吃饭。等后日我空些,再领着大哥四处转转如何?”
孙老太太还要说话,忽听孙绍先道:“明日我尚有事,要出门往外去会见同窗。”
孙老太太想叫他们兄弟亲热些,孰料他们个个都大了,很有自己的想法。这会子全落了空,倒也没勉强,只叫他们自己拿主意。她年岁大了,坐了一刻便有些困顿。于是命各自都散了,只留下宛纯。
“你们舟车劳顿,这会子刚停下,总归也倦了。都去歇着罢,宛纯留下,就住在我的屋子里。”
孙老太太年纪大了爱热闹,总想着有个小辈在跟前伴着才好。原先是叫二房里的安纯在碧纱橱里住着,今长房的宛纯回来,老太太见她进退得宜,举手投足间很有大家贵女的风范,就也给留下了。
次日晨起,孙绍先往周夫人和孙旭住着的扶桂院来,一处用了早饭,便回周夫人,说要往林家去一趟。
周夫人便命人拣出要给林家的土仪[1],好叫他一并带过去。
他昨日没扯谎,今日确实要出门会同窗,见的正是林玦。外头已经备了马,出来正碰上孙绍祖。孙绍祖高坐于马上,挥动着马鞭笑问:“大哥往哪家去?”
孙绍先不答话,冷冷淡淡睨了他一眼,转身踩着马镫上马,那姿态半点不显病弱,利落爽快,很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况味。孙绍祖一口气梗在心口,分明孙绍先半句话没说,他甚至还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与他搭话的,但孙绍先那种冷淡高矜的姿态,竟然隐隐让他觉得自己被看低了。
孙绍祖见他毫不迟疑地驭马而去,心中怒意勃发。不过是走了运才从扬州回来,远离京城在穷乡僻壤过了这些年,谁给他的底气,竟敢瞧不起自己!
他心里怎么想怎么看,孙绍先半点不在意。不过是个腹内空洞的草包,多施舍他一个眼神孙绍先都觉得多余。
一路往林家来,林玦一早候着了。在正门前接了孙绍先,便引着他往圆鹊轩去,因道:“多日不见,延之品貌越发进益了。今日我做东,咱们往绝品楼去用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