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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18

      叶勉说:“好,明天我下班了去找你。”
      傅唯一笑笑:“不用,下午我没什么事儿就直接去你家等你,反正我有钥匙。”
      他差点儿忘了,之前傅唯一来的时候拿走了自己家的备用钥匙。
      “行。”站在路边挂了电话,叶勉还望着工地的方向。
      刚才岑缺的话让他心里挺不舒服的,现在六七十岁的老大爷都用着智能手机,不打电话也上上网,岑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然没有手机。
      叶勉不知道对方是真的没有还是不愿意告诉他,心情复杂地回了家。
      他这几天睡得都不好,心里有事儿惦记着,不踏实。
      今晚也一样,尽管岑缺说不认识傅修杰,说自己从小是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可叶勉就是觉得哪里有点儿怪怪的。
      他躺在床上一直想着岑缺的那个纹身,只是因为丑所以要盖住胎记?
      他翻了个身,突然意识到睡觉时忘了拉上窗帘,看着外面被乌云隐没了星星的天,叶勉在心里问自己: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第二天早上叶勉起床晚了,闹钟没响,或者因为他睡得太熟,响了被他按掉之后他都不知道。
      总之,着急忙慌地换了衣服出门,坐上出租车之前还不忘看一眼早餐摊,发现岑缺不在。
      去公司的路上叶勉想起昨天岑缺因为没发工资连晚饭都没出来吃,啃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就凑合了,他想了想,拿起手机点了个外卖,地址填的是施工队。
      其实他不知道这份早餐岑缺能不能接到,也不知道如果幸运被对方接收,人家会怎么想。
      但叶勉一想到那人饿着肚子开工,受不了。
      叶勉从来不算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但各种因素左右着他对岑缺的感情,总之就是见不得那人受苦。
      见不得,可始终持续着。
      他想起一句话:众生皆苦。
      众生的确都很苦,可是,苦的程度却大有不同。

      叶勉晚上回家的时候八点多,他下班稍微加了会儿班,回来得也比平时更晚些。
      客厅里,傅唯一抱着一大盒冰淇淋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见他回来了笑着说:“又加班了啊?”
      “嗯。”叶勉累得不行,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晚饭吃了吗?”
      傅唯一指了指茶几上的塑料袋:“叫了外卖,本来想等你一起,结果你一直不回来,我太饿了,就先吃了。”
      他放下手里的冰淇淋,打开袋子,把剩下的一半饭菜拿出来:“可能有点儿凉了。”
      叶勉摸了摸盒子,觉得还好,他因为经常胃疼,不能吃凉的。
      “要不你还是再热一下。”傅唯一说,“反正微波炉两三分钟就差不多了。”
      “不用了。”叶勉打开盒子,低头吃饭。
      “有件事儿我要跟你说,”傅唯一咬着冰淇淋的塑料勺子看着叶勉说,“我今天去找了那个人。”
      叶勉闷头吃饭,随意地问:“谁啊?”
      “就那天跟你喝酒的那个,长得像……我的那人。”
      叶勉的动作停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咬断从入口中的菜,抬头冷下目光看傅唯一:“你找他干嘛?”
      傅唯一看着他,皱了皱眉:“你干嘛这个眼神看我?”
      叶勉赶紧调整情绪,说:“我就是奇怪。”
      “他跟我长得那么像,我家又丢了个人,”傅唯一说得理所应当,“我找他问问,不应该吗?”
      叶勉说不出什么来,毕竟他一个无关的人昨晚都去问了人家那个问题。
      他突然觉得,他们这些人还真的是强行搅和着岑缺的生活,硬生生地往人家的世界里面挤。
      “他怎么说?”叶勉故意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觉得他是你哥?”
      “我不觉得,但你觉得不是吗?”傅唯一说,“我问过他了,他不是。”
      叶勉没有说话。
      “他家里是农村的,很小的村子,在山里,没上过什么学,十七八岁就出来打工了。”傅唯一说,“他生下来就在那个村子里,他不是傅修杰。”
      叶勉点点头:“嗯。”
      “所以别再管他了,”傅唯一停顿了一下,“你之前接近他也是因为我吧?既然他不是我们家找的人,你也没必要再跟他联系了。”
      叶勉直起身子看他,眼前这人一直都是这样,只要一涉及到傅修杰的事情,就变得刻薄又冷酷。
      大概这样的傅唯一看在别人眼里是不懂事、不体谅,是心胸狭隘,是自私自利。
      可在叶勉看来,更多的是可怜。
      走失的傅修杰可怜,变成傅唯一的傅修越也可怜,他们活在不同的挣扎中,没谁过得更好。
      他抬手使劲儿揉了一下傅唯一的头发,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
      “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叶勉一边吃饭一边说:“岑缺人挺好的,就算他不是你哥,就当交个朋友也不错。”
      傅唯一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很久,直到叶勉饭都吃完了他才开口:“你的朋友,只有我一个不行吗?”

      19

      “不行。”叶勉说,“我们不是很久以前就讨论过这件事的吗?”
      那还是上学的时候,叶勉身边一旦出现关系密切的人,傅唯一立刻就会警铃大作,想尽办法把人抢回来。
      他在叶勉身边筑起了一道透明的围墙,除了他,谁也别想靠近。
      当叶勉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很严肃地跟傅唯一谈过。
      喜欢是一回事,纵容也可以,但有些事情有些道理,叶勉觉得必须让傅唯一明白。
      当时叶勉说:“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所有物,我需要有自己的社交,需要有其他的空间。”
      傅唯一不听,不认同,叶勉就耐着性子给他讲道理,总之,费了不少力气,总算让傅唯一相信了就算叶勉交其他的朋友也不会冷落他。
      后来这些年,傅唯一“表现”都还不错,只是没想到,这个老毛病被岑缺又给勾出来了。
      叶勉可以在一些事情上无底线纵容傅唯一,甚至能蹲下来给对方系鞋带,可是在某些事情上,又会坚守原则,绝对不让步。
      “为什么?”傅唯一恼怒地质问,“他就是一个民工,你跟他交什么朋友啊?”
      叶勉不愿意见到这样口不择言的傅唯一,他没办法跟对方争吵,但更不愿意听见他攻击无关的人。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有个‘为什么’,想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了。”叶勉收拾好外卖的袋子说,“你今天晚上住这儿?还是要回家?”
      傅唯一坐在沙发上眼睛通红地看着他:“你觉得他哪里好?有什么是他会我不会的?我学还不行吗?”
      叶勉笑了:“别闹了,不是这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跟他交朋友?因为他能陪你喝酒?跟你聊天?我也可以啊!”傅唯一站起来,凑上前去,“我说我可以和你谈恋爱,你不要,我说我可以跟你□□,你也不要,那你到底怎么才能只有我啊?”
      叶勉看着眼前的人,无奈得觉得头疼。
      这些日子傅唯一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精神敏感脆弱到好像随时都能崩溃。
      “我怎么办啊?”傅唯一的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我爸妈也不理我,你也不要我,我怎么办啊?”
      “叔叔阿姨怎么了?”叶勉没听傅唯一说过家里出了什么事,那两人向来把傅唯一当宝贝,怎么可能不理他?
      傅唯一死死地咬着嘴唇,咬到破了皮流了血。
      他满嘴血腥味说:“因为我那天说了句希望自己才是当初走丢那个,结果他们骂我没良心,最后终于说出巴不得当初丢的是我。”
      傅唯一抬手蹭了蹭眼泪:“总算是暴露了,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他们了。”
      一团糟。
      叶勉揉揉眉心,拉着傅唯一进了卧室,他打开衣柜拿出睡衣放在床上:“你先好好睡一觉。”
      他走上前,轻轻揽住傅唯一,安慰似的轻抚着他的背:“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不用害怕,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们的唯一。”

      叶勉出门的时候,傅唯一已经睡熟了。
      晚上十点半,他穿着T恤拖鞋,拿着钥匙手机,出了家门。
      戒烟好几年了,是当初傅唯一要求的,叶勉乖乖听话,这几年再怎么累都没抽过烟,可是今天他想下楼去买包烟。
      便利店门口,岑缺在那里坐着,手里攥着张纸条。
      叶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这么巧?”
      岑缺把纸条递给了他。
      叶勉低头一看,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欠条。
      岑缺收到了叶勉早上给他叫的外卖,外卖小哥送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门口有人,让帮忙叫了岑缺出来。
      一顿早餐外卖,二十来块钱,岑缺不想欠别人的,手头又没钱,于是就写了个欠条。
      “还以为你今天晚上不来了。”
      叶勉看着那张欠条,心脏就像是被人紧紧地揪住了。
      “你等了我很久?”叶勉八点多回来的时候没看到岑缺,那会儿他可能还在干活。
      岑缺说:“也没多久,不过傍晚的时候有个人来找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捏了捏自己的右手腕。
      “唯一?”
      “他叫唯一?”岑缺微微蹙眉,但很快就舒展开了。
      “他找你……干嘛?”叶勉莫名有些紧张,傅唯一今天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好,他很怕对方说了什么伤害到岑缺。
      毕竟,岑缺是无辜的,他们之间的事情再糟心,跟人家岑缺也没关系。
      岑缺满不在乎地说:“没说什么,只是问我是不是傅修杰。”
      他笑了:“你们俩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丢了哥哥的朋友吧?”
      叶勉点了点头。
      岑缺又问:“你喜欢他吧?”

      20

      叶勉发现自己真的小看了岑缺,他还以为岑缺不懂这些。
      “为什么这么问?”叶勉看着他,觉得喜欢同性这事儿应该还不至于让人觉得司空见惯吧?
      岑缺若有所思地说:“就是感觉。”
      叶勉突然想起之前那个早上,傅唯一在早餐摊对面抱住他故意做给谁看似的。
      能是做给谁看呢?当时在他们对面的除了岑缺是认识的人,再没别人了。
      “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叶勉没直说,“他挺依赖我的。”
      岑缺只是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真好。”
      傅唯一告诉叶勉岑缺从小在农村长大,没上过什么学,十七八岁就出来打工,离开了家人。
      叶勉觉得岑缺是那种防备心理极强的人,不会轻易交朋友,不会轻易相信谁,或许正是因为年纪不大就出来见识社会所以才会这样。
      想到这些,叶勉觉得岑缺的这句“真好”充满了羡慕和心酸。
      “你们聊什么了?”叶勉转移了话题,“他可能误会你了,要是说了什么不礼貌的话,我代他向你道歉,他真的没有恶意。”
      “我知道。”岑缺摆弄着指甲说,“他挺客气的。”
      说傅唯一很客气,叶勉其实半信半疑。
      平时傅唯一待人接物都很有分寸,只是在他面前才总是使性子,如果是别人跟他说“他挺客气的”,叶勉肯定相信,但经历了刚刚那么一闹,他有些不确定傅唯一对岑缺的态度。
      “他平时真的挺懂事,只是在他哥的事情上比较敏感。”
      “怎么个敏感法?”
      岑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叶勉有一瞬间的疑惑。
      口口声声说着自己跟傅家无关,却又似乎格外好奇傅唯一的事。
      虽然叶勉跟岑缺认识没几天,但他能感觉到这人根本就不是那种热衷于八卦的类型,可以说,岑缺几乎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太高的热情。
      “你对他很好奇?”
      一问一答间,两人仿佛展开了一场拉锯战,都想从对方的口中套出点儿什么讯息来。
      “随便问问。”岑缺转回去不再看叶勉,也不再继续摆弄手指,专注地望着对面。
      对面那家咖啡店已经关门了,音乐也早停了,只有风从他们之间穿过,似乎什么都没留下,但又好像带来了什么。
      他们就这样并肩坐着直到十一点多,岑缺起身说要回去了。
      “你最近没跟人打架啊。”
      岑缺一愣,然后笑了:“没。”
      叶勉坐在那里仰头看他:“我们交换一个问题吧。”
      岑缺歪头看他。
      “就是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岑缺有些犹豫:“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回答你的。”
      他停顿一下说:“我也没有什么下问的。”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勉已经开始发问:“你前几天为什么总打架?他们排挤你?”
      岑缺知道自己可以不回答,但他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说:“人总是讨厌异类吧。”
      叶勉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岑缺所说的“异类”意味着什么。
      “你觉得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嗯?”叶勉被他的问题拉回神,一脸茫然。
      岑缺说:“你已经问过我了,所以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说:“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叶勉站了起来,“不需要再去给他下多余的定义。”
      “可是有些人的存在显得很多余。”
      叶勉不自觉地攥了攥拳头,很用力,骨节突出,关节作响。
      “并不是,”叶勉说,“一个人,不管他正经历着什么,他都不是多余的,这个世界给了我们每个人一席之地,哪怕很小,但也是有的。”
      叶勉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不过或许我们真的可以好好讨论一下。”
      他冲岑缺一笑:“大学的时候我第二专业学的哲学,虽然不精,但还是能说出点儿什么的。”
      岑缺也笑了:“还是不了,我不懂那么多。”
      “你觉得你不懂,但其实你懂很多。”叶勉缓缓放松双手,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你啊,懂得比我多,只不过不跟我说。”
      岑缺望着他,眼里还带着笑意。
      “好了,我要回去了。”
      “你明天晚上还能过来吗?”叶勉用手指夹着那张“欠条“说,“我想到一个能让你轻松还债的好方法。”
      岑缺问:“什么?”
      “陪我聊天,一次二十。”

      21

      岑缺第二天晚上没有过来,像是故意的。
      前一晚叶勉说出那个提议之后,岑缺笑了一下,拒绝了。
      他说:“该还的钱我发了工资会一分不差地还给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抵债。”
      叶勉怕他误会自己,想解释,但岑缺紧接着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不用。”
      他走了之后叶勉又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好久,直到又开始下雨才小跑着回了家。
      他进门时傅唯一坐在客厅里,他有些意外,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对方要是问起来他应该怎么回答。
      叶勉不会对傅唯一说谎,可真话又会让人难过。
      傅唯一根本就不爱他,叶勉是知道的,一个人爱不爱另一个人不只在于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叶勉认识傅唯一这么多年,对方眼神里有没有爱意,他还是知道的。
      这么多年了,尽管逐年下来,叶勉对傅唯一的爱渐渐磨成了习惯,也从来没抱什么他们会在一起的希望,但心底里还是藏着私欲的。
      那天傅唯一笨拙地引诱他,试图用发生关系的方式来将他留在身边,当时他义正言辞地拒绝,可事后不是没想过,为什么不呢?
      那种念头转瞬即逝,叶勉只允许自己混沌片刻,人活着,还是要坚守原则的。
      他紧张地站在门口,傅唯一却什么都没问,见他回来就进卧室了。
      叶勉照例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卧室的门还关着,他走前给傅唯一留了字条,本来以为对方起床后会联系他,没想到一直到晚上下班那人也没有动静。
      叶勉回到家,发现傅唯一不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担心,他却松了口气。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开始害怕面对傅唯一,对方就像是拿着一根绳子,慢慢地在他脖颈间勒紧。
      他在家自己做了饭,差不多八点半,拿着东西出了门。
      叶勉一直等到十点半,也没能等来岑缺。
      他站起来,拎着袋子回家了。

      叶勉再见到岑缺是在三天后。
      以前叶勉总是觉得现代社会如此发达,他甚至可以跟在国外出差的爸妈视频过除夕,人与人之间,只要想联系,有很多种方式能在网络上找到对方的蛛丝马迹。
      然而岑缺打破了他的这种观念,真的有些人说消失就能消失。
      三天时间,岑缺没有出现,叶勉下班后去工地附近转悠,一打听,听说岑缺走了。
      当时叶勉站在工地外面整个人都蒙了。
      尽管被告知岑缺走了,可叶勉还是习惯性的每天晚上去那家便利店门口坐一会儿,听听对面咖啡店放的歌。
      本来以为岑缺这个人就此从自己的生活中离开了,傅唯一也不用再因为他纠结不安了,没想到,他竟然又出现了。
      叶勉当时坐在便利店外面的台阶上喝酒,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就像是一个郁郁寡欢的老大爷,看起来怪可笑的。
      酒还没喝完,一个人站在了他面前。
      塑料拖鞋,家居短裤,黑色T恤。
      他缓缓抬头,然后看着对方惊喜地站了起来。
      岑缺脸上又挂着伤,左手还缠着纱布。
      “这是怎么了?”叶勉问,“他们又欺负你?”
      “不叫欺负,”岑缺说,“互殴。”
      他说得云淡风轻,叶勉却哭笑不得。
      “我听说你走了?不在这儿了?”
      岑缺指了指自己的左手:“不走也不行了,干不了活。”
      叶勉皱起了眉,他突然想起之前岑缺说工资没发没钱吃饭,现在因为受伤工作都没了,日子得怎么过?
      “那你现在……”
      “在找新工作,”岑缺走到叶勉身边,坐下,“工头挺好的,我走的时候给我结算了工资,还包了红包。”
      “你不住工地了,现在住在哪里?”
      “干嘛?”岑缺笑了,“查户口?”
      “不不不,我就是担心你,”叶勉看了看他受伤的手说,“找工作……你有什么意愿倾向吗?我可以帮你问问。”
      岑缺抿了抿嘴,没说话。
      “就算是我多管闲事吧,但是你现在这个情况,不托关系的话,真的不好找工作。”叶勉说,“咱们俩怎么也算一起喝过酒的朋友了,这点儿小忙我还是能帮的。”
      岑缺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意愿倾向,我没什么文化,只能干体力活,有人愿意用我不拖欠工资就够了。”
      叶勉的手指轻轻地蹭着易拉罐,他喝了口酒,说:“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他把酒尽数喝光,站了起来:“你等我一下,在这儿别走。”
      叶勉没等岑缺回话就先一步跑走了,等他满身是汗地跑回来时,手上提着一个纸袋子。
      “前几天就想给你的,”叶勉说,“最近入秋了,本来觉得你住工地那种板房后半夜会冷,就给你拿了条毯子。”
      他从袋子里还拿出了一部手机:“这个手机是我已经不用的,里面有电话卡,你先拿着用。”
      岑缺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他。
      叶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解释说:“毯子你不要也行,手机还是先拿着,要不我给你介绍工作找不到你,耽误事儿。”
      岑缺望着他,没动。
      叶勉叹了口气:“大哥,你别这么固执,我也不是就给你了,借你用几天,等你找到工作了再还给我。”
      岑缺又犹豫了一下,还没下定决心,叶勉已经把手机塞给了他。

      22

      岑缺长这么大,不是没有接受过别人的好意,只是很少。
      在他成长的地方,人自己活着就已经很难。
      穷山恶水出刁民,虽然这句话太刻薄,但确实是他们那里的写照。
      他走出那座村子的时候,才第一次觉得呼吸到了真正的空气。
      从南到北,他走了好多路,遇见好多人,有人对他笑,也有人嫌他碍事满脸厌恶地把他推到一边,但他始终都不喜不怒,甚至在工友因为工头夸奖他几句之后找茬跟他打架时,他的情绪都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拼尽全力地去打架,往要害处打,要打得对方无力还手。
      他并不感觉有多生气,只是觉得很累。
      直到最近,他遇见了能牵动他情绪神经的人。
      叶勉说:“我只是借给你,不是送给你,你拿着吧。”
      岑缺最后终于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
      “等你工作稳妥了再跟我说谢,”叶勉松了口气,“这手机里存了我现在的号码,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联系我。”
      岑缺紧紧地握着那个手机,手心都出了汗。
      准备了好几天的东西,终于送了出去,叶勉心情大好,站在原地目送着岑缺离开。
      这下就不怕找不到人了。

      叶勉第二天就开始联系以前的同学朋友,各处打听适合岑缺的工作,然而确实很难。
      岑缺没有学历,稍微像样一点的工作他都做不了,叶勉又不能接受再介绍他去干什么体力活,更何况,那人现在手还伤着呢。
      问了一圈,无果。
      下班的时候叶勉接到他妈电话,问他中秋要不要回家。
      叶勉这时候才想起来,下周就是中秋节,虽然温度依旧不低,但秋天的确已经悄没生息地来了。
      “回去啊,”叶勉说,“中秋必须回家,到时候给你们带月饼,你俩就别买了。”
      挂了电话,叶勉上了车,刚坐手机就又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大学时追过叶勉的一个女生,两人恋爱没谈成,但后来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听说你在找工作?”
      “帮我朋友找,”叶勉说,“怎么,你要给介绍?”
      对方笑了笑:“啊,你朋友啊,那算了。”
      “别啊,给个机会吧。”
      女生笑着说:“跟你开玩笑呢,我听宋阳说了,你那朋友情况挺特殊?”
      叶勉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嗯,他因为一些原因,学历不怎么高,不过人很好,人品绝对可靠,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这是你什么朋友啊?你还保证起来了,”女生笑着说,“这事儿你问了那么多人,怎么不来找我问问?”
      “怕你忙,没好意思。”叶勉今天联系了很多人,确实把她给忘了,其实她才是最有希望的那个,这女生家里是开蛋糕店的,本市最大的连锁蛋糕店就是她家的。
      “没好意思,我可不信。”电话那边有人在跟女生说话,她应答了一句,然后对叶勉说,“我家开了个新店,缺个店员,我有点儿事要出去,等会儿给你发信息吧。”
      她一句话,解了叶勉的心结。
      蛋糕店的店员,没那么累,工作环境也好,虽然可能工资不会太高,但是至少在这里不用担心拖欠工资的问题。
      叶勉恨不得立刻给岑缺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
      还没到家,叶勉已经收到了那个女生发来的消息,薪资条件和岗位需求都写得一清二楚。
      叶勉想着,也得跟人家说清楚岑缺的情况,别到时候岑缺去了,又不行。
      因为岑缺的伤,叶勉心里挺虚的,但毕竟这是走了后门托了关系,人家姑娘一句话“你朋友,只要人品没问题我这边肯定没问题”。
      叶勉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道了谢,说改天请吃饭,然后就把电话打给了岑缺。
      他打过去,过了好久岑缺才接起电话。
      从手机里听岑缺的声音跟平常听起来不太一样,更低沉一点,每一个字都像是缠上了电流。
      “工作的事情差不多了,”叶勉有些得意,邀功似的说,“我大学同学家的蛋糕店需要一个店员,我觉得你还挺合适的,晚上你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到时候见面细聊呗。”
      叶勉听得出来岑缺有些犹豫,但最后对方还是答应了。
      叶勉笑了:“行,正好我马上到家,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别了,”岑缺说,“你到便利店那边等我吧,我很快。”

      23

      叶勉其实挺想去看看岑缺现在住的地方,之前这人住工地,想必现在也不会住得太好,岑缺舍不得。
      虽然认识得不久,但叶勉算是看出来了,岑缺对自己特狠。
      当然,他也明白,岑缺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不节俭。
      他下了车直奔便利店,这地儿都成了他跟岑缺的“根据地”了。
      叶勉到便利店的时候岑缺还没来,他站在门口往里扫了一眼,看见店里已经摆上了月饼,成盒的、散装的,他琢磨着得给他爸妈买两盒回去,再给岑缺买点吧。
      他推门进去,站在那儿看了好一会儿月饼,他爸妈喜欢吃蛋黄馅儿的,也不知道岑缺喜欢什么口味。
      他看了好半天,等扭头望向门外时,岑缺已经站在那儿了。
      叶勉赶紧出门,问他:“你到了怎么不叫我啊?”
      岑缺只是笑笑,没说话。
      叶勉看了眼时间,还挺早的。
      之前他们总是晚上见面,八九点钟,十点多,难得天还没黑就见面,更难得能一起吃饭。
      叶勉问他:“会骑自行车吗?”
      岑缺点了点头。
      “那咱们俩骑车过去,”叶勉刚说完,“哎哟”了一声,“忘了,你手坏了。”
      “没事。”
      “不行,单手骑车不安全。”叶勉说,“我载你吧,反正不远,五六分钟就到。”
      岑缺有些尴尬,但看着叶勉先一步朝着路边的共享单车走去,只好跟上了。
      叶勉个子高,长腿一迈,骑上自行车,一脚踩着脚蹬,一脚撑着地:“你先坐上来。”
      他担心岑缺的手,嘱咐对方要小心。
      岑缺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从小到大,他没少受过伤,但是,从来没人这么在意过,连他自己都不在意。
      那些伤,有的愈合之后已经消失不见,有的化作永不消失的伤疤一直跟着他,大大小小,深深浅浅,没人在乎过。
      可是叶勉皱着眉看着他的手,出发前还说了句:“等会儿吃完饭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是不是得换药了?”
      “不用。”岑缺坐在自行车后座,缠着纱布的左手搭在自己腿上,右手抓着后座,轻声说,“没事,快好了。”

      叶勉带岑缺去了离家不太远的一家餐厅,他特别喜欢这家的口味,刚搬到这边的时候,连续吃了半个月。
      他们到餐厅的时候刚好是饭点,两人等了好一会儿,叶勉怕岑缺饿,问要不要先给他买点什么垫垫肚子。
      岑缺摇头,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等着叫号。
      他们在排队的时候叶勉才突然意识到岑缺今天换了身衣服,不再是之前的黑T恤跟拖鞋,他换了件白色的T恤,裤子也换了,脚上穿了一双帆布鞋。
      这样的岑缺看起来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从上到下这一身,一看就知道不贵,但干净清爽,让人觉得很舒服。
      叶勉开玩笑说:“你不穿那件黑色的T恤我都不习惯了。”
      岑缺:“和你出来吃饭,总不能太邋遢。”
      叶勉一愣,这才明白岑缺是特意换的衣服。
      他笑了,捏着手里的叫号单,搓了搓,觉得岑缺这人也没那么不懂人情世故。
      等到他们终于进去,叶勉点了一大桌子菜,把所有自己吃过觉得好吃的都点了一遍。
      岑缺说:“我们俩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掉的我们打包回去,”叶勉对他说,“难得来一次,得吃个痛快。”
      叶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着岑缺觉得这人比之前又瘦了一圈。
      两人吃饭的时候,叶勉把蛋糕店的情况给岑缺简单说了一下,还直接跟自己那同学联系好了见面时间。
      他们特意把时间定在周末,到时候叶勉陪岑缺一起过去。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两人手里都提着袋子,里面装的是打包的菜,这顿饭是叶勉请的,岑缺特别不好意思,可是付钱的时候看着账单,他偷偷摸了摸口袋,没说话。
      “改天我请你吃饭吧。”岑缺实在过意不去,他不喜欢欠着别人的。
      从认识到现在,他已经欠了叶勉很多。
      “好啊。”叶勉倒是不客气,“等你拿了工资,第一个请我吃饭。”
      岑缺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回去的时候两人没骑车,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叶勉问:“你现在住的地方也在之前工地的附近?”
      “嗯,就那附近。”
      叶勉好奇地问:“在哪儿啊?你是自己住还是跟别人合租?”
      “合租,”岑缺说,“合租便宜点。”
      叶勉点点头:“也是。”
      他想了想,说:“对了,今天我同学说她家蛋糕店楼上有空着的公寓,到时候你搬到那边也行,比一般合租或许还能便宜点。”
      “再说吧。”岑缺有些迟疑,“我现在住的地方也挺方便的,还可以。”
      叶勉见他没有要搬的意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说:“反正咱们俩住得这么近,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找我。”
      岑缺扭头看看他,没拒绝也没接受,只是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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