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卿》哪阿星

40、受打

　　“那可未必，主上对决斗城的兴趣，可不仅仅如此。”

　　练千览听了黎腰的细语，也将从赵三处打听来的说了一点。“过去百年间，决斗城的翘怀府曾多次来都城需求交易关系，可惜朝廷没人在意，他们只得私下与些小官小贩来往，常年来往，倒也开辟了些道路。本以为就此而已，却没想二十多年前，我们如今的圣上登基，与赵府合作，加大了两边的沟通。后来圣上将此事全然交给了赵家。”

　　黎腰听了这些，暗暗惊叹。决斗城地处要塞，若是与此地弄好了关系，那么鄂州与邻国的和平往来，也就不用过于干戈。可怜鄂州此次遇天劫，部分流民往邻国逃窜，引起了一阵骚动，她在都城就听说此事，来到这边的路上，经过之处，一片疲敝。

　　决斗城的夜晚似乎更长些，有人酣睡，有人私语，有人一夜辗转难眠。

　　月从此便在黎府住下，应黎腰说的，该是约半月回去。到时整个商队一同出行，顺便带些货物回去。
　　黎腰告诉赵家老三，别看月的身子消瘦，但其实鞭法极高，队伍定能如虎添翼。再者带个人也确实不难，也很容易应下来了。

　　离开之前，翘怀府为黎府送别，将离别宴放在后山兽林中。依翘凝霜的话，是为了让他们见识见识真正的驯兽表演。

　　到最后一个节目，足有两个成年男人高的铁框内，一头雄狮正在酣睡，陪同它来的是一个女子。在女子的动作下，雄狮宛如听话的孩子，竟然能做出些滑稽的动作，惹得当场的人不断注目。

　　这是一个百丈宽的场地，两家府里的大部分人都已过来，黎府算是代表买方，翘怀府是卖方，而坐在正中间的，却是第三姓赵家主子。凑巧的是，买卖方都女子当家。驯兽场表演这场戏，倒是有些讨好的应景。月就坐在黎腰旁边下方，专心地看着，觉得确实有些好笑，脸上笑意一直没有减少。

　　赵三老爷坐在兄长赵瑜旁，听说了那日日月持鞭驯兽的事迹，问了她两句此次表演如何。月回道：“其实那日的鞭子，是我随意甩的，我心里更欢喜的，是射箭。”

　　“竟然还会射术吗？”赵三问。

　　“是的，老爷，不如让我给大家猎回来些物件。”月说道。

　　应允之下，翘怀府几个家丁跟随月进入兽林中间，其他人在原地等待，看她能猎回来些什么。虽称之为林，其实一眼望去，也只几片稀疏的灌木绿植，猎兽视野极佳。只不过有益处也有弊端，此地无马可乘，更困难的是，因尖针刺槐许多，很多植被的枝液一旦沾身，身体易被腐蚀，所以行动很多不便。

　　“姑娘，兽林本为保护它们而立，被作为训练的，多是被家族遗弃的孤兽。另来还能挣些钱财来维护这片地方。”翘怀玉将三把弓箭递给月，“希望姑娘不必拿了它们性命，为了赏玩伤了性命，有违天道。”

　　“天道？”月嘀咕着这个词，曾经也有个人张口闭口就是天意，天道，传承遗训什么的，她听得极厌烦了。没想到如今竟还能听到这两个字。不过想来也不奇怪，这里的人们，还是信些神灵传说的。
　　“既然如此，那你家主人为何还让我来这，弓箭无眼，我哪能保证呢。”月面露忐忑，看着有几分不解，期待着有个回答。翘怀玉只作了句“姑娘是重要的客人”就退了下去。

　　倒也是，这人嘛，终究是比些小兽重要些的。等拿稳了工具，她跳上一株粗壮的树枝，月屏息凝气，静静地听着声音，旋即朝着一簇丛林中，三箭依次发出。

　　其他众人距离她百来外的地方，各作休息。赵瑜坐在正中的位置，沉默寡言，只看着远方，脸上一派严谨，只偶尔练千览在耳边说些什么，似乎只单单做着镇场子的用处。事实上此次来决斗城的大小事务，确实全由赵三左右操持。

　　翘怀玉将弓箭给了月后便回来与大家集合，走到正中间，正给赵瑜行礼，弯腰说话：“客人已在兽林中心，弓箭已交……”话未说完，却见众人朝着身后看去，只听一阵重物着地的声音，回头一瞧，一匹野狼尸体着地，他仔细瞧了下，竟觉得有些熟悉。

　　“是桑彘！”翘凝霜惊讶出声，猛地从座上下来，快步走近了瞧着，有这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月，质问道：“是你？不可能！桑彘是狼王，不会那么轻易被你。”

　　“确实不易，射了第二箭才将它杀死，第一箭吓得狼崽子们都朝着我嘶吼。我单看它最不顺眼，幸运的是，第二箭就对准了。”月轻轻在场上说着。

　　翘凝霜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失主人家的颜态，她朝着上面正中间的地方看了两眼，忍下不干与怒意。月见了样子，也不做声，她的身上还绑着长弓，腰间悬着最后一只箭。翘怀玉向旁边示意将尸首抬下去，扶起弯身的小姐。

　　鼓掌声从远处传来，黎腰走向月。她还记得翘怀玉话没说完，月就回来，说明几乎只在须臾间，就将这只沙漠的狠角色拿下，同是习武之人，自知其中不易。今天这场宴会也是时候结束了，她邀请月在旁边坐下休息，哪料月转了个身，说道：“还没结束呢。”说完拉箭射对准向百步开外驯兽师旁的雄狮。

　　众人措手不及间，一箭射出，横穿头颅，当即去了性命。

　　“你！”翘凝霜这次忍不住了，从腰后拿出一把匕首，开口直道：“荒唐！简直不把翘怀府放在眼里！”

　　两个女子，自这般，一个猛攻，一个后退。还好，猛攻的即便拿着利器，也没占得丝毫的便宜。其他人见此，倒也无一人上前帮忙，只有翘怀玉，担心着自己小主子的安危，他走到黎腰身旁，踌躇地问道：“这，这客人手段决绝，教人不防，若有不测在先，黎夫人定要帮上一帮，否则与你们的交易，恐怕不好。”

　　黎腰听后，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不要自讨苦处，不过一个老态尽显的虫子而已。”月边躲避着对方的攻势边劝道。

　　翘凝霜置若罔闻，动作丝毫没有懈怠，刀刀向前刺进，却又被对方完美地避过去，嘴中不停地说着“太慢了”“太没劲”之类的嘲讽，激得翘凝霜乱了章法，只一顿乱戳。

　　她会不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在这个人眼里都是差劲的意思吗，翘凝霜想着。也许自己就不是舞枪弄棒的料，所以她索性不在这上面下功夫，也就再也没入了她的眼。

　　不想再胶着下去，月从防卫变为进攻，轻功加恃，一跃到翘凝霜身后，瞬间抬脚狠踢向对方左胫。时间太快，翘凝霜反应不及，即刻倒在草地，仰着头双眼怒睁，双手撑地正待起身，被月又一脚踢得旋过身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脚踢，当着众人的面……

　　翘怀玉比之主子还要愤怒，这里有一半翘怀府的人，赵家和黎府如此偏袒，他也不用顾忌什么，竟然连小主子都敢！“小主子，她就是个疯子，来人！”

　　谁知翘凝霜大嚷一声：“别管我！”月听了站在旁边，似好心地给了她次站起来的机会，谁知还没稳住身子，又向大腿处下了重脚，旁人看了，皆有不忍之色在脸上。

　　“不让他救你，你是在找死，真以为我会陪着你玩？”月说完下一脚更重了些，翘怀玉嘴里含不住的一口血从嘴角流出。就在此时，原本一直坐在上位的赵瑜不知何时走近前，一把拉住月的手，无奈说道……

　　“她没做错什么，你何必如此教训？”

　　“一府之主，虚弱至此。”月脚下停了下来，翘凝霜见状，移到赵瑜身后，不甘与委屈遍布脸色。赵瑜示意后面的翘怀玉，翘怀玉领意，赶紧招来随行的大夫，上前查看伤势。月看着赵瑜，似乎脱口而出，道：“你倒是做了好人，我却是令人憎恨的恶人。哼……”说完到黎腰身旁，两人一齐回到座上。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翘怀府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在被放在支架的小主子后面，刚才那一幕，真是平生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小主子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当众殴打，竟还不许旁人相助，就那般被踹了一通。

　　“伤势不及腑脏，但外伤也得在床上修养十多日才行。”

　　大夫看了近一个时辰，对翘怀玉说出情况。翘怀玉站在床边，内心越发激动。翘怀府自来待人敦厚良善，吃亏的事虽有，但也不至如今日这般。他不解地问着：“少主，您今天的行为，我很疑惑。不是，应该说，这个女子究竟何人，连那边的人都如此态度。您今天受了这等大事，实在不知如何跟您的兄长们说明。”

　　“玉叔，你放心，这顿羞辱，不会白受的。不过，翘怀家的子嗣，她是打得的。”翘凝霜微声诉说，似自言自语般，翘怀玉听得不清，只能忍下，既然少主如此，也不再多问。

　　翘凝霜继续道：“你将那女子的样貌诉于他们，该就懂了。其它的，别问了，做好自己的事。”

　　日暮已到，天色渐沉，翘凝霜一人宿在厢房，外面一丫鬟看守。这晚的天比往常黑得早，估计是被乌云遮住天际，一片昏暗，不见人影。
　　翘凝霜屋内又站一人，头戴黄冠身着黑衣，他看着床上的少女，眼中有一丝怜意，说道：“她是真的下了狠手，你也是真的不堪。”

　　“哐——”床边的瓷白摆设被桥凝霜一扫，打落在地，瞬间碎成一片。“我不堪？那个老女人在我这个年岁，不比我好到哪里。我不堪？她若对你动手，你敢回手吗，你会回手吗，你怕是心里还要欢喜着。以前都站在我这边的，怎么现在变了这么多？也是，你终究不是当年的弥索尔，你不是他。”

　　“胡闹！”黑衣男子又叹了口气，“罢了……接下来你是何打算？”

　　“我累了，很累很累。”翘凝霜看着上头，眼中无了生气，全然不像之前的少年气质，更像即将死去的老人。“当初神仙的仙术应该也消失了吧，他说过，只要再见到她，我们就会和常人一般。”

　　半日，没听到男人的声音。翘凝霜侧头一看，哪里还有旁人在。不知怎么的，眼角湿润，陷入长久没来的回忆，回忆里，全是温柔而善良的男人，和严厉而焦躁的女人。

　　翘凝霜已三次生来带着同一份记忆，每一次她都会降生在翘怀府，然后带着过去，继续着未完成的事。那就是改变整个决斗城，让它从过去的遍布厮杀的战场变成如今各个国家的中间交易场所。

　　她应该很惊讶这里的变化吧，而且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这里全是纱索尔的杰作。

　　多少年了，决斗城没有往昔的争斗，再也没有人需要用生命用武力换取生存，本就该是多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