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卿》哪阿星

33、重聚

　　回到府里已经入了夜，丁士询问芷汀得知谨昕安好，便任由下面人侍弄，等待接见客人。管家说练学士是半个时辰前到府里，并未等很久，他从进客厅，就坦然地坐着饮奶酒，脸上没有一丝焦虑之感，知道王爷回府了，还嘱托说好生接待不用忙着见客。

　　都城好久没有热闹一番，百年的传承，自鄂州灾害，竟然出现无力救助的疲态。练千文夜晚来天静王府，路边摊贩两两，灯火不明，全然不似小时候那番繁荣景象。

　　平稳的脚步声来到，他知道该是王爷准备好了。与前些天倒无两样，褪去了初见时候的迷茫，眼神坚定如松，是他欣赏的模样。简单地行了个礼节，与丁士坐在前案两边，芷汀跟在王爷身后，花秀奉茶。

　　“王爷可是不久前用了幻香，我这鼻子可是灵敏得很，闻了出来。”练千文先开口问道，从进府里，他能闻出一些淡淡香薰，但与幻宗的秘术无关，大概是民间一般的常物，只是这待客厅中，竟然出现幻香。

　　幻香对人无害，只是能激发内心深处的不安与彷徨，当然也有提神振奋精神作用。不过除开意志坚强或者无情无欲的人，一般人总会容易出现异常举动，从而露出马脚，它算是化灵殿幻宗中比较普通的招供刑讯物。不同地方也可有不同用处，不知王爷是将它做了何用。

　　“练学士放心，幻香是幻宗之物，自然用在它该用的地方，不会随意使用。”

　　来不及惊讶空气中竟然还有残余的幻香，更是被练千文闻到，丁士知道他来此是何意，自然是关于幻宗传承。转而拿出袖间令牌，说道：“这东西是时候物归原主。”

　　“不急。”练千文说着将令牌放在两人之间，不知用何种材料所制，轻盈小巧，放在木制的案上连个响声都没发出。“王爷既然已经用了幻宗之物，那么心中对下官当初的不情之请，心中已有论断。”

　　“承蒙练学士信任，丁士愿意。”

　　“好，好，我并未有任何威胁和要求与你，因为需要你真心的愿意加入其中，强人所难不能长久，办起事来也容易砸了自家的脚，只希望王爷记住：殿中一切事务不可外传，即便最亲近的人，也望三思而行。”

　　“当然。”

　　“好，好，纪将军你见了几次，可是能和他好相处的？”

　　“纪将军为人忠诚，恪守职责，对家人也甚为在意，是好相处的。”

　　“那就好，你可多与他亲近交往。至于千览，恐怕还需要些时日，他性子比常人别扭些。我这里有前任幻宗指挥诸葛璋留下的秘籍，王爷拿去好好钻研，也许大有用处。”

　　丁士接过练千文所递的东西，看着书本封面，纸张折旧，但上面的文字图画并未有损失，仍旧好好地记录着主要的幻宗秘术。

　　当初从庆贵妃处得知练千文是幻灵殿的指挥长老，便直接去与他摊牌询问，对方不仅不慌乱，还事无巨细地将所问之事尽可能回答，态度也极为诚恳，甚至说了很多他无从得知的事情。其中许多是关于灵兽灵树的猜测，只是真假不辨，需要证实。

　　幻宗便是这样一个明辨真假的存在，刚好与丁士的愿望不谋而合，他也想揭开这其中的神秘。练千文的意思是，王爷若作为幻宗指挥，并非成为他手下，但是需要与他一同续写《仙灵典册》，还有就是听从圣上吩咐。

　　按照他的说法，化灵殿如今是为圣上服务。多年凋零甚至连幻宗指挥都没传承下来，也与圣上不在意有关。王爷即便接下这个职位，也就相当于一个不会拿到明面上的兼职。

　　“对了，提醒王爷近日少与一人来往，天阙侯爷元景泰，他现在有些难受，圣上交给他的事功败垂成，甚至全无当初的志气，整个人颓气尽显”。练千文说完摇了摇头，侯爷年少成名，那时与他也有些交往，不得不唏嘘一番。

　　“这个令牌你收着，不过也需慎用。”练千文将案上令牌递到丁士面前，说完面带戏谑地悄声补了一句：“用多了也无妨，他拿你没辙。”

　　丁士听后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好”。内心思绪翻转，猜测着侯爷的事不知可与阿星有关。

　　夜色愈深，冷气也越甚，快进入寒冷的季节，外面一片寂静，全无炎热时节的吵闹。送走了练学士，丁士不久也就歇息下，思考着去鄂州的行程。

　　次日他去见了裴庆和姜梅，简单问询后，确定这个姜梅与那天所见并非一人。没一会丁士就放了他们，不再为难。

　　至于那日屋檐上的男女，两人说并不认识，完全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自家别苑的屋檐上。

　　但是那处别苑需要扣留下来，算是被官府买了去。裴庆当然没有说不的机会，只能不情不愿地低价售出。

　　丁士见了几位药商，傍晚独身来至此，有几个人在门口守着，他去各个房间仔细察看摆放的物件还有府里的装饰。待到一地女子闺房，房间布置得虽然简单却也细致，只是进门不远处一树绿色晚桂很是突兀。

　　屋内倒是简洁，桌上还有三两酒壶，他拿起稍微闻了下，是都城有名的甜酒。旁边有一木盒，打开后里面是几颗不大新鲜的坚果。

　　谨昕也喜欢这些硬邦邦的果子，在府里常能听到他吃的脆声响。特别是长牙的那几个月，下人们更是想方设法让小少爷少吃那些东西，否则牙齿容易长得难看。

　　桌子两边各有张软席，丁士就地而坐，却看到门边裙角，立即说了句：“谁在那里？出来。”

　　是昨日的白衣女子，丁士见了无言，只让看着她越来越近，一直待对方先开了口：“我是来这里收拾些东西。”

　　“嗯。”丁士回答。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丁士摇摇头。“过去这些年，我经常深夜里看到你在谨昕房间，或是照顾，或者观望。他若是白天磕了碰了，晚上就会有一个身着白衣的纤瘦女子出现。那个人就是你。”

　　“谨昕被照顾得很好，你辛苦了。”月走进屋内关上门，在丁士对面的席子坐下，就和那晚在王府里一样，他们再次迎面。

　　丁士第一次如此正面近距离地瞧她，想必这个才是她本来的样貌，与谨昕有六分相像，特别是睫毛和眉心一点银色，以及不施粉黛透出的白皙，颇有些异域之人的风貌。

　　月也看着他，脸带笑颜，执起对方的手：“你别害怕。”说完当着丁士的面，身形面貌变化，成了另一个人——巫邪村的阿星。

　　“记得吗？你的阿星，其实是这个模样的。”她温柔说道。“我的本名叫月，那天晚上你问我叫什么，我指着天空，谁料你的眼里是星辰，没见被云光掩映的月亮。”

　　“你手上的茧好像更重了些。”月低头看向摊开的男人手，轻轻抚摸掌心，有些粗糙。丁士却是一动不动，任由她摆弄，看着面前女子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脸上。

　　“记起来了吗？是我，夫君”。

　　记忆中的妹妹长大也该是这个样子，她在侯爷府待六七年……太遥远了，丁士只能从几封信来推断时间。如今想来，哪有什么一见钟情，她变化的是妹妹的脸，所以巫邪村见她时失去了平时的冷淡，每每有种珍爱之人回来了的感觉。

　　丁士看着脸庞，使劲甩了甩头。

　　真的存在吗，他真的有个妹妹吗，义父义母当初不是因为膝下无子所以才收留的自己吗。

　　他慌得站起来，往后退去，直直碰到床榻，顺势弯腰碰在榻上。“谨昕的母亲……”

　　“是有感觉了吗？”月也起身，往床边走近，整个别苑除了大门外站着的两个，再无其他人。这次换她抚摸上夫君的脸，身子也靠得越来越近，“往日欢愉，可还记得。”

　　丁士耳边是她轻轻说话的气息，他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抱起月入怀，倒下床榻。

　　衣物一件件丢入床边地上，七零八落。

　　——

　　天色越来越暗，府门口两个小兵一直不见王爷出来，有些焦急。他们进别苑中四处寻找王爷，直到推开一间屋子，床幔合着，地上狼藉，吓得赶紧退了出去。“王爷，小的们今日当值时间到了，来和您说一声。”

　　“你们回去吧”，声音浑厚，有些慵懒气。

　　“是！王爷。”两人在屋外面面相觑，差点脱口而出“王爷您一个人注意安全”，想到王爷有功夫在身，也就悻悻地离去。

　　幔内，月趴在丁士身上，静静喘息，青丝铺在身下人的胸口，有些凌乱。丁士将头发稍微整理，后轻拍着柔嫩的后背。就像以前那般，他喜欢在两人卧榻之时将阿星拥在怀中，不自觉地轻拍着她思考着两人的将来。

　　“夫君若是喜欢，以后还是叫我阿星。”毕竟方才间他的口中，唤的全是阿星。

　　月这个名字她其实也不大喜欢，好生矫情，也就魇能够全无顾忌地叫出来。而且很多时候她觉得这可能不算个名字，也许她现在这种存在，叫做月而已。

　　“我知你心中疑惑许多，那日我是扮作九心模样去王府看望姜思，就是昨日你在这见到的女子，腰间一串铃铛。”

　　丁士停下拍背的动作，似随意问了句：“真正的姜梅呢，现在何处，可还活着？”

　　“没有姜梅。我只是将所有园子里的人的记忆稍微加了点东西，所以无论谁提问，他们都会告诉实话。而对他们来说，实话就是我想让他们说的。”

　　月转了个身子，夫妻两此时面对面，继续道：“之前以为你也忘了我，所以有心隐瞒，你别在意。没有魇的同意，月不该和任何人说我们的事。只是无论如何，我们绝对不会加害你们，魇也不会，这么多年，他几乎未和任何人类有牵扯。”

　　“魇是？”

　　“我的月是夜晚月光之意，魇是夜晚梦魇之魇。关于他，其实根本不用放在心中”。

　　“是昨天那位青衣少年？”

　　“嗯。你的箭术如今好生厉害，能将他伤着。”月说完双臂又搂了过去，圈住丁士的脖颈，整个脸贴进对方的侧脸下，似娇似得意。“你可别吃味，魇毕竟非人，不是普通人能伤到的。”

　　“这些年天静王爷当得可快活？当初离开是我不对，但是也助庆贵妃找到你，可否算是将功补过？”月继续说道。

　　屋内如今只余些微弱的光芒，丁士转身将阿星置在自己身下，嘴唇触肩，声音中又带情欲，“甚为快活，接下来换为夫为阿星做些什么。”薄被一点点滑落，露出隐隐有些汗渍的后背。

　　昼夜温差越来越大，魇在屋檐打了个喷嚏，这听夫妻墙角可不是他的本意。只是这下又得耽搁一日才能启程回去，背上的伤在拔了箭后以最快的速度已经愈合。

　　幸好不是仙刹宝物制成的，不然得疼好些日子。

　　就这么在寒冷月夜下，魇整夜站着，天微微亮就见月低声走出房间，往四周张望。

　　“行了，在这。”轻功跃下，“走吧。”魇看了眼月，神态不错，就径直走在前方。

　　“你……”月不知道怎么开口，自己一出来魇就从上面跳下来，显然一直在上面待着，以他的听觉……想到此，她是如鲠在喉，不知怎么问魇为什么不去远点。

　　“男欢女爱有什么可羞涩的，该将我当人的时候怕得不行，整日畏畏缩缩，不该将我当人的时候却是扭扭捏捏。”魇边走边说着。

　　“稍等会，我去下厨房。”月说完，觉得不能让魇继续等，直接拉着他一起去后院。

　　一个时辰后丁士醒来，榻边无人，立即起身穿戴，

　　待走到桌前，一页纸张平稳地被木盒压住，他拿起看了看。

　　“最晚明年的今日，定来见你，到时一家团聚。”下面的字明显大了几号，“不许沾花惹草！我有人盯着你。”

　　旁边放着一盘简单的炒鸡蛋，份量不多，丁士用筷子夹两块进口，眼角瞬间张扬带光。

　　真是熟悉的味道。

　　——

　　马车内，月终究忍不住问魇：“你吃着味道如何？”

　　“还是有些咸，应该再放少盐。”魇认真答着。

　　“不应该吧，我吃着觉得有些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