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谷中医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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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谷在浩瀚海北、南山之南，青莲谷中不生青莲，只有各类药植，据说还有一眼温泉，不大，却一半滚水一半寒冰，泉边生有种种奇花异草，是丁仪培育珍奇药材的所在。
马车行到青莲谷入口处即不能再进，两边山壁挨挨挤挤，头顶一线天洒下薄光，小径极为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行。于是缪嘉凌将马车扔到一边与杜方鹤步行进入，走了一会小径复又开阔起来，他们甚至在路边林下见到一些和衣而睡的人，要么身上带血、要么缠着绷带，还有面色绀青黑紫的，总之看上去不大好。
“都是来此处求医的？”缪嘉凌往杜方鹤身边靠了靠，有几个人看着壮实得很，面露凶光，眼神阴狠，怕是不好惹。“见死不救，丁仪很有脾气啊……”
“若只是见死不救，倒还好些。”杜方鹤掐着指节，秘术符印捏在指间随时待发。“就怕这些人身上的伤是丁仪所害。”
“前来求医还要被揍，太惨了罢。”
“拳脚相加不算甚么，可医毒一家，他若当真下毒害人，谁能察觉？”
缪嘉凌唰一下展开折扇：“医者以毒害人，下作。”
杜方鹤也颇有些无奈：“你莫要以寻常道理揣度他。此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救人还是杀人都在他一念之间，又是个一等一的高手，我等有事相求，自是任他拿捏了。”
秘术十二门，普通的秘术师能学会一门已是了不起，大家都懂贪多嚼不烂的道理，而丁仪竟能精通九门；除了西南苗疆专擅的寰化毒术、极少有人修习的昕阳与岁正秘术外，催生草木的谷玄、控火的郁非、善水的印池、起块垒的填盍、擅金铁的裂章、把握流风的亘白、滴水凝冰的临凇、变幻莫测的密罗与疗愈伤患的太渊，此九门均为丁仪熟识，称得上一句大陆百年未有一见的天纵奇才。
“要不我们还是现在走罢。”缪嘉凌想了想，“听说密罗用得好的秘术师能致人死地于无形之间，万一那姓丁的看你不顺眼，只怕你还做着梦呢就得横尸当场了。”
杜方鹤：“……”
倒也不至于。
“我们九岳山的长老元前辈，便是单修密罗秘术的。他性子温和，待人亲厚，密罗也没有这般吓人。”
缪嘉凌啊了一声，“我知道他，‘梦绝’元少游嘛。听说这位前辈曾大梦三日于一月圆之夜晋至八重境，三日间整座九岳山除了贵派掌门以及几位长老外其余人等尽皆陷入离奇梦境，鸟兽不飞、虫豸不鸣、花草不生，山门上下仿佛停滞，尔后一跃八重境，霎时水解冰消，整座九岳山这才‘活’过来，对罢？”
杜方鹤点头：“对。”
缪嘉凌沉默了一会：“你管这叫不吓人？”
杜方鹤：“……”
有很吓人吗。
缪嘉凌继续劝他：“成君只让你南下寻医，没让你找丁仪送命来啊。澧江南岸广阔得很，名医不说遍地走，也很是有几位岐黄名家的，我带你去寻便是。”
杜方鹤停下脚步：“若我说一定要请到丁仪呢。”
缪嘉凌没听清，还在往前走：“甚么？”
“我是说，若我一定要，请到丁仪呢？”
缪嘉凌也停下来，转身看着他。
“美人，我先前说过不骗你，那我便直白一点，你且仔细听好了。”缪嘉凌合拢折扇，话语沉沉。“《龙渊古卷》事关重大，放眼整片大陆，谁人不是梦寐以求？求术法、求大道、求灵药、求长生，若果真只是传说倒无甚打紧，可他成君明明从极北亡灵海安然归来，与他同行的那小术师也说确是拿到了，他成君嘴皮子一碰，说没有就没有？你出去打听打听，谁信？那小术师也是你九岳山门下，我没记错的话恰是元少游前辈最偏爱的小弟子，听闻元前辈苦于九重境许久，他一定很想得知《龙渊古卷》的下落罢？上一届南北大比，贵派傅掌门承认剑法多年未曾进益，你猜他想不想要？更不消说那些个只为求长生的寻常人等，哦，还有，你道全天下最想求长生的是哪个？而这些，成君会想不到？还是说——”
缪嘉凌踏前一步，逼近杜方鹤身边：“你也心知肚明，偏要咬牙不认？”
杜方鹤：“……”
他被缪嘉凌这一长串话说得头脑一昏，是了，这大抵便是缪嘉凌藏住未曾让他见到的那六七分。
“我……”
“是，你信他，可旁人不信。”缪嘉凌冷声，“你留在山上，以你的脾性若与旁人起了争执，倘成君当真伤重，根本护不住你。所以你必须下山，远离江北，既是如此你做甚么都无可厚非，何必非要来此送死？”
杜方鹤：“……”
缪嘉凌扶住他两肩：“美人，听我一句劝，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们有银子，又得闲，马车就在那里，你没有去过浩瀚海罢？秀水你去过吗？远的不说，我们来时匆忙，南山都未曾好好赏玩，便留在山中消磨时光也是很好的，干甚么去招惹那姓丁的呢？”
杜方鹤晃晃脑袋，心底最深处有个声音在不住叫嚣听他的、听他的。有些事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明白又如何？大师兄要他求医，那他就一定要求，求个顶好、顶有名气的，回九岳山证明自己不是个没本事的，大师兄也确是北游受了伤，而不是因着那劳什子《龙渊古卷》才闷在静室中数日不出。
“来都来了……”杜方鹤微微低眼，缪嘉凌的目光太恳切、太直白，他竟不敢与之对视。“我不会走。”
一片沉默。良久，缪嘉凌叹了口气，额头抵在杜方鹤胸前，低低道：“你不走，我如何能走。罢了，就当我下山历练一遭，我是缪氏子弟，丁仪，我早晚也要见的。”
杜方鹤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嘉凌……”
缪嘉凌心里一阵欢喜，美人终于肯同他再亲近些，便是捱丁仪一顿毒打也值了。他仰起脸正要说话，冷不丁边上有人冒出来一句：“干甚么做这生离死别的模样？我师父又不吃人。”
缪嘉凌：“……”
谁啊这是，没见美人同他正温存吗。
说话那人穿了身黛青的布袍，一对瞳子竟是淡蓝的，眉目寡淡、肤色浅淡，要说样貌算得上灵秀非常，年纪虽不大，瞳眸顾盼间别有神韵，可整个人常年不见光似的惨白，看着很有些病态。
“你是丁前辈的徒弟？”缪嘉凌离开杜方鹤怀里，脸上笑意微微：“小兄弟怎么称呼？”
“谁跟你是兄弟。”那人退了两步，看样子是不想同缪嘉凌挨得太近，缪嘉凌笑容一凝，感觉自己被嫌弃了。“我叫夏舒。”
夏？缪嘉凌眉头一挑，没说甚么，只问道：“那么，丁前辈现下在何处？可有空闲与我们见上一面？”
夏舒懒洋洋地将双手揣进大袖里：“师父不在。”
“谁不知道丁前辈极少游历，夏兄你可莫要诓骗于我。”
夏舒似笑非笑地眯起眼：“不在的意思是我师父今日不见客、不接诊，而不是真的不在。但他说了不在，那就是不在。听懂了？”
缪嘉凌：“……”
这师徒俩，一个赛一个有性格。
“那请教夏兄，敢问丁前辈如何能在？”
“想在便在了。”
缪嘉凌：“……”
是不是过于有性格了。
“平日里便如此么？”缪嘉凌板起脸，“若我眼下病重，不治立死，丁前辈当真见死不救？”
夏舒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在跟我说话啊？你用甚么威胁我，你自己的命？那玩意儿与我何干？与我师父何干？”
缪嘉凌：“……”
啊这，倒也在理。
“是我不好，怪我，说错话了。”缪嘉凌赶紧软下语气，“令兄想必便是‘不器剑’夏怀前辈罢？他常年独居朔方原北，距此地何止千里万里，怎么夏兄，不想再见他一面的么？”
夏舒慢慢地眨了眨蓝眼睛，没有吭声。
缪嘉凌则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他也不确定自己猜得对不对，据他所知，夏怀与丁仪分别在澧江两岸闻名，但共同的特点是离群索居，并且他们也是彼此唯一交好之人；只是这两位高人的交情似乎不大寻常，交恶的时日远远多于交好的时日，最明显的例证就是二人分别居于大陆一南一北，跨度极大，来回所耗时日长久，若是交情极好，想来不至如此。
而夏怀有一个小他许多的亲弟弟，自小被送走，并不带在身边。夏怀似有几分蛮族血统，高鼻深目瞳色深蓝，而面前这位名唤夏舒的虽然过分瘦小，远不如夏怀高大健壮，但这对蓝眼睛实在少有，还是比较容易辨认的。
“兄长上回来这里看我，已是十年之前。”夏舒低着头，稍显几分落寞。“十年了。他过得好么？”
“夏怀前辈十年未出朔方原，他虽未曾看你，倒也没去旁的地方，许是在钻研剑法罢。”
夏舒有些出神：“哦……”
“不过——”缪嘉凌话锋一转，“他不来看你有他的因由，你可以去找他呀！你们是亲兄弟，手足见面，天经地义罢？呐，谷外呢，停着马车，我这里还有些银钱，够你一直向北去到朔方原了。”说着亲亲切切地将装钱的锦囊拍进夏舒掌心，“夏兄……如何？”
夏舒用他那对淡蓝的眸子凝视着缪嘉凌，半晌嘴角一弯，反手握住缪嘉凌手腕，锦囊原样送还。
“你瞧瞧他们。”夏舒拍了拍缪嘉凌小臂，目光扫向身周，路边林下躺着的那些武林人士无不带着重伤在地上苟延残喘，见夏舒看向他们，纷纷拖着病体往这边凑。“我很想帮你们的，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等着我师父治，有些人等着等着就死了。供给谷中花草药植的肥料年年都用不完，我也没有办法。”
缪嘉凌被夏舒这几下拍得心惊胆战，生怕自己下一刻便会被青莲藤蔓拖去做花肥。
“只不过我师父说不见，那便是真的不见。我没那个本事改他心意，你也不必在我身上费这些力气。”夏舒复又将手揣进大袖里，转过身，往谷中深处走去。“过些时日罢，若他有意接诊，我第一个向你们通传。你们便同那些人一起，且在青莲谷外暂住几日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谷中医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