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米诺陶诺斯》丹塔图

3、肖煜

　　自那以后，林晨星去那片老旧的居民区去得更勤了，原本在学校吃午饭的她甚至改成回家吃午饭，只为多去巷子深处瞄几眼。虽然她一次也没遇到肖煜所说的老爷爷，但每天都能见到去巷子里找老爷爷的肖煜，她还死皮赖脸地要到了他的手机号。
　　肖煜是那个少年的名字。
　　第二次见面快要分别的时候，林晨星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语文书、一支笔递给少年，见他一头雾水，林晨星解释：“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呗，要不然等我找到你说的老爷爷之后怎么联系你呀。”
　　倒不是她有多不待见语文课本，只是她书包里，除了语文书就是一大摞试卷，她总不好意思把试卷当作草稿纸递给他。
　　少年接过书和笔，在语文书的第一页正中“林晨星”那三个端端正正的大字下面写下一串手机号。他的字和他的人不一样，连数字都写得极为凌厉。
　　林晨星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多了，再不回家爸妈可能会以为她被拐走了。她向少年告别后跨上车正准备往家骑的时候，听到少年清澈的声音叫住了她。
　　“林晨星。”
　　她应声转头，少年笑得灿烂，没有一点心事的模样，干净澄澈，亭亭玉立。
　　“我叫肖煜。”
　　后来，林晨星翘了所有的晚自习，每天五点半准时赶到老居民区，一到巷口就能看见肖煜靠墙站着。每每见到林晨星出现在巷口，静止的肖煜就生动起来，他会露出笑容，使劲儿朝她挥手，口中喊着——“林晨星！”就好像遇到她是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样，总让她的心情变得无比好。
　　单纯无暇，温润无害，这少年怎么就生了这样一副祸水的模样呢？
　　《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的妈妈对他说，不要相信漂亮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后来张无忌遇到了好多漂亮女人，一次又一次被骗却甘之如饴。直到现在林晨星才明白张无忌的感受，肖煜每天都像谜一样出现在这里，做着谜一样的事情，可是林晨星就是想要相信他，即使被骗也心甘情愿。
　　林晨星早就把肖煜的手机号存在手机里，可依然每天随身带着留下肖煜笔迹的语文书，好像这样就会存在一层羁绊，两个人之间就不是毫无干系。很奇怪，对于肖煜，她明明说不上来喜不喜欢，却想留下他的蛛丝马迹，生怕他会凭空消失一样。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周后的一个周六，林晨星甚至带上小马扎和小桌板长驻巷子里，一边写作业一边蹲守，巷口处一个拄着拐杖背脊却挺直的人影姗姗而来，戴着军绿色的雷锋帽，精神矍铄。她知道，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联系肖煜啦。
　　她飞快地拿出手机拨通早已准备好的号码，电话那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接。
　　“您好，请问什么事？”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语气有些高冷。林晨星惊讶地盯着通话界面一分钟才确定自己没有打错。
　　对方重复了一遍，“请问什么事？”
　　“那个，我找肖煜。”
　　“嗯，”对方不置可否，“怎么了？”
　　林晨星心里七上八下，琢磨一会儿后还是说出实情：“您能不能告诉一下肖煜，说他要找的人出现在巷子里了，让他来一趟？”
　　“好的。”对方很快挂断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他爸？靠不靠谱呀？顾不得多想，林晨星放下作业，迎上对面走来的老爷爷。
　　“大爷，这么早就回家啦？不在外面多溜达溜达？”林晨星装出乖巧的样子，礼貌地和老爷爷搭话。为了给肖煜足够的时间赶过来，她得多留老爷爷一会儿。
　　看到有人搭话，老爷爷有些欣喜，笑呵呵地说：“对呀，刚买完菜，这不就回家了嘛。”
　　“天气这么好，我陪您在巷子里走走吧。”林晨星自然地接过老爷爷手中的菜篮，强硬地扶着老爷爷往反方向走。
　　林晨星穿一身运动服，扎着马尾，甜甜地笑着，实在挑不出任何问题，老爷爷一头雾水，却半推半就、半信半疑地跟着她往别的地方走。
　　“小姑娘，你怎么要陪我逛逛呢？”老爷爷好奇地问。
　　“我们学校这不学雷锋嘛。”
　　虽然林晨星确实住在这附近，有时候为了抄近路也会穿过巷子回家，但这片居民区面积挺大，弯弯绕绕实在太多，绕一会儿她就迷路了。老爷爷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能被她搀着兜圈子。
　　逛了一会儿，老爷爷累了，回家的意愿很强烈，林晨星不得不按照老爷爷的指引往他家走去。她有点头疼，如果肖煜再不赶来，就可能碰不上老爷爷，可她已经使尽浑身解数了。
　　“那里就是我家，今天谢谢你呀小姑娘。”老爷爷指着面前的那栋房子说。
　　算了，反正知道了住址，下次再找也方便许多，林晨星客气道：“我下次还能再陪您遛弯儿吗？”
　　“当然啦，求之不得呀。”老爷爷慈眉善目，笑得亲切。
　　清越的嗓音在老爷爷一只脚踏进小区门时在背后响起：“张爷爷，您最近身体还好吗？腿脚没事吧？”
　　是赶来的肖煜，他的声音满是关切，似乎是旧识。
　　老爷爷明显对于肖煜熟稔的语气和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感到很惊讶，“身体很好，腿也没问题。小伙子，你认识我？”
　　肖煜挠挠头，看起来有一点腼腆，“没事就好，有幸见过您几次。您出门多加小心！”
　　怎么肖煜谁都认识呢？林晨星腹诽。
　　“你们是同学吧？哎呀，都是好孩子！”老爷爷乐得脸上开出一朵花，一边走一边念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错。”
　　肖煜看着老爷爷的背影，低声委屈地嘟囔：“他上次还在感慨世风日下呢。”
　　林晨星扑哧一下笑出声。
　　“谢谢你，林晨星，”肖煜兴高采烈地扭头向林晨星致谢，“见到你真好。”
　　林晨星自认不是一个乐于助人又无私奉献的人，可是对于肖煜，她甚至愿意一连翘两周的晚自习每天去巷子里蹲守。当肖煜讶异地问她怎么晚上不上晚自习的时候，她面不改色地说，我们学校从来不上晚自习。
　　这并不是因为她花痴到要荒废学业，只是每次她骑车经过巷口，都能看见肖煜兴奋地朝她挥手打招呼，目光灼灼，一想到能见到他的笑容，就觉得即使是帮他找人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不想问他找张爷爷干什么，也不敢问，害怕轻轻碰一下幻象就破灭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她想得很多很远，千思万绪在她想起一件事之后戛然而止，她狠狠一拍脑袋：“完蛋，忘记把自行车和作业扔在哪里了！”身旁响起一串朗朗的笑声。
　　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