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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修改) ...

  •   “三娘不可能从小习武。”

      裴景耀的语气肯定无比。

      “三郎,虽然老燕国公、燕国公和世子都是武将,可是卢家祖训家规,武艺传男不传女,女子不能习武。”

      卢家人口繁衍众多,加上子孙在不同地方为官,迁居各地,分衍出很多房卢氏,不论哪一房卢氏都恪守祖训,家风严谨,族中女子恭俭贞顺,得体贤淑。

      卢华英是个例外,她少小失母,祖父溺爱,性情娇纵。对此,儒学传家的卢家其他房已是常有微辞,埋怨老燕国公宠坏了孙女,多次要求把卢华英接到涿州由年高德劭的长辈教养。假如卢家违反祖训让卢华英习武,涿州卢家断不可能容忍,早就强行把卢华英带回涿州了。

      而且,卢华英自己说过,她没有学武。

      “那年我大哥陪三娘看马球比赛,三娘喝多了,指着场上的卢豫瑾,说她的两个哥哥还有堂弟都能跟着燕国公习武,只有她不能,她要离家出走。”

      卢华英的性子有些喜怒无处,一会儿笑容明媚,一会儿冷若冰霜,难以讨好,她醉后的胡话,裴景熙摸不着头脑,便没往心里去。

      几天后,卢华英居然真的离家出走了!

      卢豫瑾找遍长安都没找到她。

      后来,裴景熙听说,卢华英跑去长安城外蓝田辋川的寺庙躲了起来,卢豫瑾找到她时,她不肯回家,拿着剪刀剪下一绺头发,说要出家做比丘尼。

      裴景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能学武就要出家?一个女孩子家为什么要习武?舞枪弄棒的,多辛苦!

      这是裴景熙平生最不解的困惑,他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卢华英似乎在辋川寺庙认识了一个人,旧人比不上新人,卢华英回到长安后,声称自己有了心爱的情郎,再也不搭理裴景熙和其他人了。

      这些都是裴景熙亲口说的。

      裴景耀问柴雍:“假如三娘从小习武,为什么要和我大哥抱怨,还离家出走?”

      “我没见过以前的三娘,猜不出这里的内情。”

      柴雍抬头,注视着远处卢华英挑着担子攀爬的背影,目光明亮,嘴角微微扬起。

      “只看三娘的刀舞,招式灵活娴熟,那晚我找郭明府要来她的那两柄弯刀,试着比划了几下,弯刀比一般的刀长,窄,刀刃纤细轻薄,刀柄是鹰的形状,那是西凉骑兵作战冲锋时爱用的一种马刀,看着很薄,想用得熟练灵活比重刀更难。她能做到人与刀合,运刀自如,绝非一日之功,还有刚才她救人的动作,步伐轻盈,出手果断稳健,绝对是个练家子。”

      而且是个基本功扎实的练家子。

      裴景耀脸上一片疑惑。

      柴雍从小习武,精于弓马,他相信柴雍的判断,那四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来想去,感慨地叹一口气,笑道:“如果三娘学的是卢家世传的刀法,那卢家的家学还没有断,说不定能传下去!”

      老燕国公骁勇善战,燕国公父子三人都跟着他习武,可是父子三人都资质一般,没能继承老燕国公的武艺,只有三娘的堂弟卢四郎天资颖异,弓马武艺,样样出色。

      卢四郎十三岁参加七公主府上的蹴鞠比赛,红袍烈烈,风采照人,看比赛的长安贵妇们都打听他的来历、有没有定亲,连七公主都牵起自己的小女儿,笑言:“此小郎君,当为吾家东床。”

      那时很多人都说卢家只有卢四郎能承袭老燕国公的衣钵,可惜他在参加蹴鞠比赛后不久就病逝了。

      燕国公流放黔州,卢豫瑾兵败自尽,卢弘璧枯瘦如柴,离不了药罐子,卢家没其他男人了,家学断绝,没想到卢华英也习武!

      柴雍摇头:“教我骑射功夫的师父有幸从老燕国公那学过几招,教给了我,我看三娘使的不像卢家的世传刀法。”

      裴景耀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说话间,卢华英已经挑了一担石块送上城墙,回到城墙下,等着役夫装满她的担子。

      裴景耀抬腿走过去。

      柴雍拉住他:“我们先回去,别打扰三娘。”

      裴景耀回头直愣愣地看着他:“三娘这么辛苦,我们不去帮忙吗?”

      柴雍收回视线,道:“这里人多嘴杂,我们是生面孔,太招眼了,会传风声。”

      昨天,柴雍发现他们送的礼物卢华英和王妤原封不动,少年心里不以为然,觉得卢华英有些太谨慎了,经过夜里程粲羞辱她的事,柴雍突然理解了卢华英的做法。

      柴雍拉着裴景耀离开。

      城墙下,卢华英放下空了的担子,身后一阵脚步声。

      长了一双大耳朵的役夫走过来,捧着一副担子:“还给你。”

      卢华英摇头:“我不要了。”

      她挑起装满的担子,挺起腰,转身。

      大耳朵挠了挠自己比常人要大很多的耳朵,也挑起担子,亦步亦趋跟上卢华英。

      上上下下几个来回,卢华英去哪,大耳朵就跟去哪里。

      卢华英始终一语不发。

      大耳朵性子急躁,等着装担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我气都喘不上来了,你才出了点汗。”

      卢华英拍拍衣服上的沙土,道:“天生的,而且我用的是巧劲,能省一点力气。”

      “什么巧劲?”

      大耳朵的嗓音压低了些,扫一眼四周,满脸戒备。

      卢华英抬起头:“你挑一下担子。”

      大耳朵立刻弯腰挑起担子。

      卢华英纠正他的动作:“挑担子的时候不要用蛮力,身体要放松,心气要沉稳,动作一气呵成,发一次力就够了,神思不能散,不能犹豫,一犹豫力气就泻了,很容易累。手臂、肩膀不要绷紧。”

      她挑起自己的担子,动作放慢,演示给大耳朵看。

      大耳朵照着她的模样发力,刚开始全身不知道哪里该用力,哪里该放松,险些摔跤,多试几次,终于掌握了要领。

      “这样真的省力些!”

      卢华英教大耳朵的时候,周围的役夫都伸长脖子偷看,看大耳朵好像学会了,和他认识的役夫走过来小声求他:“她教了你什么?也教教我们。”

      大耳朵不敢答应,偷偷看卢华英的脸色。

      卢华英扫一眼周围的役夫,道:“没事,你教他们吧,想教多少人都行,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大家都很辛苦,早点修好城墙,我们才能早些回家。”

      役夫们都是被强征过来干苦力的贫穷百姓,听了这话,呆了一下,对卢华英由衷的佩服起来。

      傍晚收工时,府兵队长发现,今天役夫们不仅效率高了,而且秩序也明显比以前要好很多,那个长了一对大耳朵的壮汉,平时谁多看他一眼就要动手打人,今天竟然没有打架闹事。

      卢华英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虽然挑担子时她用了巧劲,一天下来,还是腰酸背痛。

      院子里传出说笑声。

      王妤坐在门口看药炉子,裴景耀坐在旁边帮她捡豆子,还有一个人袍子塞在蹀躞带上,手里抓了个快秃了的扫把,一边打扫院子,一边扭头和王妤说话,脸上全是灰尘,他随手一擦,一道黑一道白,像在灰尘里打了个滚。

      “三娘回来了!”

      他看到卢华英,扬起扫把朝她笑,黝黑的脸,映得那双眼睛分外明亮,笑容灿烂。

      骄阳一般开朗热情的少年。

      卢华英走进院子,裴景耀站了起来,扯了扯衣角说不出话。

      柴雍对着他叹口气,走到卢华英面前:“三娘,我们明天就要去西州了,来和你道别。”

      西州长史派人来柳城看望武延兴,说新修的大云寺已经布置好,委婉催促他动身去西州。武延兴听说西州比柳城繁华十倍,答应明天出发。

      卢华英松口气,那程粲也该走了。

      她的表情太明显,对裴景耀两人没有一点不舍,裴景耀垂下眼睛,藏起自己的失望。

      卢华英进屋,倒了两碗水出来:“我这里没有酒也没有茶,只能倒两碗水,为你们送行。”

      柴雍立即接过碗:“三娘说笑了,我和五郎卤莽,害得三娘不安,让三娘陷于险境,你不怪我们,再好的酒和茶也不上这碗水。”

      裴景耀说不出话,只能跟着干笑一声。

      ……

      天色暗下来了,驿馆灯火通明,柳城县令满面笑容,领着一支长长的队伍走进驿馆。

      几个锦衣少年在楼上喝酒,往下看了几眼,神情不屑。

      “你们看,明天要走了,郭明府送的土产已经塞满几辆车了?”

      “这位明府怕是把柳城都搬空了。”

      “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也要,那也要,眼皮子怎么这么浅?”

      “听说祖父那一代专事农桑。”

      祖父是种田的。

      几人相视而笑,都在心里嘲笑武延兴粗俗鄙陋。

      程粲坐在临窗前的长案旁,脸色阴沉,没有一起笑。

      “明光,你还在想卢三娘的事?”伙伴倒一杯酒递给他,“别管她了,既然柴雍看上了,不妨让给他。”

      程粲脸色更沉:“不过是个西凉女奴生的杂种罢了,我为什么要让他?”

      伙伴变了脸色,小声道:“明光,你醉了,柴雍的母亲是金乡县主。”

      “生他的是西凉女奴。”程粲冷笑一声,接过酒杯仰脖喝了,“我程明光还没有懦弱到怕一个西凉贱种的地步!”

      “柴雍是金乡县主养大的,县主毕竟是宗室。”

      伙伴笑着给程粲倒酒,继续劝说。

      这几年,天下局势动荡,太后提拔的那几个酷吏残忍无道,手腕毒辣,不知道让多少世家一夜间家破人亡。洛阳风声鹤唳,官员上朝时都做好诀别的准备,同僚间绝不谈论私事,长辈担心家中不肖子孙说错话连累全族,同时也想为家族留一条后路,便把没有成婚的儿子都打发出了洛阳。

      他们这些人几乎都是家中嫡次子或庶子,没有领正经差事,成天游手好闲。

      柴雍和他们不同,他是霍国公府世子,尽管也没有担任官职,将来却能继承霍国公府,以他的出身,想谋一个合适的武官职位不费吹灰之力。

      卢三娘是贱籍,不能赎身,柴雍不能带走她,柳城县令说她是得罪了长史夫人才被赶到了柳城,她跑不了,程粲想得手,有的是机会,用不着和柴雍撕破脸。

      程粲何苦得罪柴雍?

      “县主远在神都,手伸不到西州……”程粲拖长了语调,“而且还有一个宗室,他的地位比金乡县主高,还近在眼前。”

      “明光兄说的哪一位?”

      程粲的视线落到窗外那一辆辆堆满礼物的马车上,眼里闪烁着算计:“你们没看出来吗?从神都到西州,郡王一直在挑衅柴雍,换成我,早就怒发冲冠了,郡王要看西凉舞的时候,柴雍竟然还笑得出来。”

      伙伴们对视几眼,不敢接话。

      女皇登基时,他们在莫贺延碛里吃沙子,现在他们还没有适应一个女人冒天下之大不韪登上权势巅峰,成为了强盛帝国的君主。

      虽然不管公开还是私底下,他们都没有对此事发表过任何看法,但是作为男人,大家都不约而同,对武延兴敬而远之,既不想得罪,也不想去讨好。他们心里仍然将李氏奉为宗室,认为女皇登基是牝鸡司晨,不得人心,不愿和武延兴扯上关系。

      程粲扫一眼沉默的伙伴们,冷哼一声,掷了酒杯,起身往楼下走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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