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阿吞吞

129、番外·岁岁（一）

　　事情发生在延和四十二年，穆初麟周岁的时候。
　　百废俱兴、人来人往，祁京城遍街的皇城柳又抽了新芽，飞楼之上嬉闹喧嚣，热闹非凡，而城东穆国公府也是张灯结彩、红绸缀满屋头，喜气洋洋。
　　这是穆小国公成亲之后，穆国公府上的又一场热闹！车马奔腾、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皆是贵胄！
　　穆国公府门口，穆小国公穆以宁同携着夫人高令仪一同迎接往来宾客，面上一片红润。
　　“国公爷大喜！”
　　“同喜同喜！快进去坐坐！”
　　“夫人好福气啊！”
　　“您过奖了，外面风大，快些进去吧！”
　　“小世子周岁宴，国公和夫人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穆以宁袖下一直握着高令仪的手心，闻言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请着宾客入堂。
　　而国公府内宾客欢聚交谈，人人脸上都无不艳羡这古朴偌大的国公府邸。穆国公府格局在京城之中算不上是大的，但百年世族的底蕴毕竟放在那里，将门的沉肃迎面而来。更何况，如今的穆国公府不可同日而语，人人都要敬之三分！
　　厅内，穆国公府大夫人、梁国公夫人谢雨霏正拉着老刘一块儿忙前忙后安置宾客，温柔雅静的面庞上是岁月洗刷之后的沉淀与知性。
　　“杜老国公牙口不好，他面前不要放沾牙的糖品。”
　　“钱将军跟前不能放肉！他夫人已经跑过来打了三次招呼了，他那肚子不能再大下去了，再大旁人会以为孩子是他生的了！”
　　“杨军医面前不能放任何一种绿的东西，他会忍不住钻厨房扒拉菜去研究的！”
　　老刘一把年纪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但还是笑呵呵地应着谢雨霏的每一句吩咐。
　　“夫人！夫人不好了！”谢雨霏的陪嫁丫头杨柳匆匆冲了过来，神色慌张，“您快去院子里头看看吧！”
　　谢雨霏心中暗骂一句：“就知道这种出事儿的套路。”面上还是一派淡定，边走边蹙眉：“小世子的院子怎么了？”
　　杨柳咽了口唾沫，道：“不、不是小世子的院子，是、是……”
　　“是什么？！”
　　“是侯爷的院子……”杨柳终于说出口了。

　　自穆以安搬去皇宫同戚含章一块儿住之后，她的院子暂时就空了出来。不过穆家上下暂时也不需要给新人添什么新院子，就暂时给她空置着，该收拾的还是照常收拾。
　　等谢雨霏匆匆赶去穆以安的院子之后，深吸一口气，脑子飞速转动，轻轻一闭眼。再睁眼时，脚步就不假思索地直接冲到了穆以安寝室后头的那堵矮墙前，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两个小崽子。
　　“穆、初、尧！”谢雨霏咬牙切齿，酝酿着滔天怒火，“你娘我依稀记得，这个时候你应该在你弟弟旁边。”
　　穆初尧挡在前头，小小的身子拦住谢雨霏，妄图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身后的景象，支支吾吾地道：“娘！我、我在弟弟身边。”他心虚地回头看了一下躲在他身后的另一个小崽子。
　　戚景安蹲在穆初尧的后面，只伸了颗小脑袋出来，同样心虚地道：“大舅母……我、我在。”
　　谢雨霏和蔼地冲他笑了笑，“芋头乖！”，继续对自己亲儿子怒目圆睁：“我是说另一个弟弟！”
　　穆初尧对亲妈这种双标的行为感到十分可耻，气鼓鼓地小声嘟囔了一嘴：“也在啊！”
　　谢雨霏愣了。
　　之后，成年的妈妈仗着自己比还没有发育的儿子的身高优势，毫不犹豫地够头一看，瞬间破案。
　　“穆初尧！戚景安！你们俩多大就绑架奶娃娃！”
　　穆初尧：“……”
　　戚景安：“……”
　　他们俩谁都不明白，娘亲/大舅母究竟是为什么以为他们两个才五岁的小屁孩儿哪儿来的神通广大去合谋绑架人？！
　　谢雨霏：“话本里都这么写，话本里的小孩儿五岁就能考状元、七岁就能收复失地、九岁就能舌战群儒！你看看你们俩，有没有点儿上进心！”
　　穆初尧：“……娘亲，姑姑说了，不、不能让您再看话本了！”
　　戚景安：“……大舅母，母皇说了，不、不能让您再看话本了！”
　　谢雨霏：“……”
　　谢雨霏接过戚景安怀中小心护着的流口水的奶娃娃穆初麟，那孩子很乖，不哭也不闹，还十分兴奋地咿咿呀呀叫着，一点儿也不怕被偷走了。她低头看着两个垂头丧气的小崽子，挑眉道：“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说说看你们俩这次的战略安排！”
　　两个小孩儿对视一眼，穆初尧故意清了清嗓子，义正严辞地道：“娘！我跟您说，我们这次盘算得可周全了！”
　　“对对对！很周全的！”
　　“我观察过，你和三叔三婶今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大部分时候都在前厅招呼客人，几乎没时间过来院子里面！”
　　“所以今天过来帮忙照顾初麟的就是母皇身边的苏嬷嬷！我就求了苏嬷嬷待我一块儿过来了！”
　　“芋头来了之后，我就有理由带着他一同去看弟弟！”
　　“然后我再说想吃糖，苏嬷嬷就会帮我去拿！”
　　“然后我就能把初麟抱走！”
　　“然后我们就从母亲的院子里头的那堵墙翻过去隔壁潜邸！”
　　“然后作战成功！”
　　这两人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绘声绘色、激情澎湃。
　　谢雨霏听得一愣一愣的，微微笑道：“可以啊！审时度势、调虎离山、后路不愁！”
　　穆初尧得意洋洋地抬头挺胸，毫不害臊地准备继续接受母亲的夸奖。却听见谢雨霏话锋一转，问道：“那有没有什么困难啊！”
　　两人面面相觑，顿时同仇敌忾，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又开始叽叽喳喳：
　　“当然！哪里轻松了！”
　　“主要是今天人太多！”
　　“初麟太重！”
　　“这墙太高！”
　　“芋头太矮！”
　　“幺儿没力！”
　　“姑姑骗人！”
　　“嗯！”
　　“所以，你俩就摔了个跟头，正好让杨柳撞上了？”谢雨霏好整以暇地盯着两人看。
　　两人委屈地低头。
　　“可以啊！错误预判敌人行动、错误估计己方实力、错误相信不明来源的情报！”谢雨霏瞪他俩，“放战场上你俩早被人吞了！”
　　二人不敢吭声，只得乖乖道：
　　“我错了……娘亲。”
　　“下次再也不敢了……大舅母。”
　　谢雨霏心道：“你俩真不愧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怎么连如今说个话都是你上半句我下半句的？！”
　　她轻咳一声，问道：“好了，说吧，这么大张旗鼓、声势浩荡地拐你弟弟想干什么？”
　　这兄弟俩缄默了，你看我我看你，愣是蹦不出半个字来。
　　谢雨霏：“好，你俩不说是吧，不说我就……”
　　“喂！你俩好了没？！折腾这么半天，一点儿效率都没有！”
　　突然，头顶上传来的声音直接打断了谢雨霏之后想说的所有话和思路，把她吓了一跳，把两个孩子吓得缩到了谢雨霏脚边。
　　谢雨霏猛地抬头看去，顿时愣在当场。
　　矮墙的墙头上趴了一个人，长发干脆利落地在脑后绑了一个高马尾辫，身上还穿着便衣，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换衣裳。一张脸白白嫩嫩的，看不出半点儿大人的模样，软软糯糯得像一个奶黄包，让人总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捏捏她的脸蛋。眉目清秀，眼眸明媚灵动，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谢雨霏：“……”
　　墙头上那人见到她顿时傻了眼，一句话脱口而出：“亲娘……完蛋了！”
　　说完，她就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墙头，飞奔回了潜邸！只留下墙那头瑟瑟发抖不敢说实话的两个小孩凄厉地喊着：
　　“姑姑——！”
　　“母亲——！”
　　还有就是谢雨霏愤怒的咆哮声：
　　“穆以安！你给我滚回家来！现在！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