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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一百零二 幸福 ...

  •   一月之后
      祁京逐渐恢复了往常的熙熙攘攘,城东的翠微楼重新恢复了营业,而那老头的糖酥店也挨着翠微楼开了新店,店门口挂着的招牌上闪亮亮的写着“巾帼糖酥”,一时之间店内挤得人满为患,一口难求!不过穆国公府同潜邸的仆人自然有自己的后门渠道能走,想拿一两个新鲜出炉的糖酥也不成大问题。
      最近糖酥的订单增加了不少,尤其是穆国公府来的!
      原因无他,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了,穆家老幺穆以安的生辰也将近了。

      城东的糖酥老头一边揉着面团,一边唏嘘着这一月之间发生的简直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事情了。
      当先第一件便是元兴帝挑着成亲的当天亲政。
      大婚的三日之后,元兴帝身披明黄五爪金龙长袍,头戴九龙冠冕,珠帘摇荡出清脆的声响,缓步踏入紫宸大殿,于文武百官面前撤下了那多了一副的龙椅,立于高台之上,转身睥睨天下人。
      那日的朝堂之上,可谓一番腥风血雨。
      回风谷大营的阴阳地图被呈上朝廷,揭露了延和帝与齐王之间配合并不十分默契的飞鸟良弓大戏;作为禁军统领、宫中暗卫首领的赵缢也同样于天牢之中道出接旨谋害穆小国公穆以宁的事实。甚至将之后淮水东营阮铭大帅与穆以晨的死亡全部牵连出来一一审判,最早的甚至追溯到了元兴帝母妃陆贵妃当年谋害太子的真相……
      无数黑暗之下的真相被一一曝露在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元兴帝毫无遮掩、大手一挥,直接颁布了圣旨将自己生父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并宣告亲政,满朝皆惊!
      不过看向那高台之上虽然瘦弱但威严无比的女皇帝,百官忠臣兴叹一声,齐齐跪地高呼三声万岁!
      第二件事情,便是元兴帝否认了同高家羽琛的婚约。
      虽已拜谒太庙、敬告先祖,但尚未行完三拜之礼,便算不得礼成。
      这桩大婚,如今却被更多人看作是女皇政变的表面功夫了。
      而第三件事情,便是宣告了太上皇身体抱恙,不再涉足朝政,迁居上阳宫,同皇后一齐安度晚年。
      在贵妃一事昭告天下之后,怎么看这道旨意都不像是正常的慈孝关怀,个中所带的嘲讽与复仇的意味,不言自明。朝堂之上虽有人对元兴帝这种丝毫不顾及父女情面只是颇有微词,但碍于自逼宫政变那日便看得出女皇势大、背后所倚仗的淮北侯穆以安更是手握重兵,军中人如今除了信穆家和穆家辅佐的女皇之外,谁的话也不听了。
      元兴帝亲政的次日,却整个人突然在宫中闭门不出,长达整整十日,这十日的朝堂上下全凭着女皇的“前夫”高羽琛斡旋周转,众人这才惊异地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元兴帝未曾现身朝堂的这段时间,竟完全没有了穆家的半点儿动作。穆家如今势力最强横的、或者说是硕果仅存的两位,穆小国公穆以宁和淮北侯穆以安,竟一个都没有出现!
      这就十分微妙了。
      不少人亲上穆国公府打探,全都无功而返,只得作罢而后静观其变。
      其实这段日子,穆家的这两位都在宫中。
      大婚次日,戚含章亲自为穆以安试药,每一碗苦涩汤药端至面前都面不改色得一饮而尽,之后再由杨军医和史太医相继诊脉。在试了不下十种的解药药房之后,才总算是找到了最终正解,救了穆以安已经是半死不活的性命。
      虽然杨军医同戚含章保证过试药不会伤及性命,但对戚含章身体的损伤也是不可逆转的。戚含章娘胎里天生带着三分病气,从小虽说一路坎坷,但好歹也是正统细皮嫩肉的金枝玉叶。这一碗接着一碗的汤药下肚,且先不说药性相克的,单就是于戚含章身体相克的都有许多。致使元兴帝一边试药一边上吐下泻都是常事,待最终解药找到之时,也已经是小半条命都搭了进去,脸色苍白地仿若自己也跟着大病一场。
      高羽琛后来将脱力的戚含章抱到床榻上,挨着穆以安躺着,这才腾出手来帮着戚含章处理脚上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安慰她道:“你挨着以安睡吧,能睡得安稳些。”
      戚含章气若游丝地抓住他的袖子,蹙眉道:“羽琛哥……还有令仪……”
      高羽琛的神色也带了几分忧虑,但还是温和地道:“放心吧,这偌大的祁京城上下还能少几个大夫不成?令仪才出事的时候,大夫都快把我家门口的门槛都踏破了,挤得水泄不通的。”他故意说得夸张了几分,将戚含章逗笑了,“这两日以宁跟着张罗了,两人都一块儿挪近宫里面调养,杨军医抢了宫中药库的钥匙,可得好好折腾一番。”戚含章这才敢真的放心地昏睡过去,头靠在了穆以安的肩窝处,很快呼吸就慢了下来,渐渐均匀。
      高羽琛替两个妹妹掖了掖被子,又把穆以安酣睡中留下来的口水擦拭干净,凝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庞不禁笑出了声。
      他起身,走出了甘露殿,细心地合上了殿门之后,吩咐玉璇不要去打扰,自己去看了穆以宁同高令仪两人。
      高令仪当时替穆以宁挡了那一刀,看着凶险,但好在根本没有伤到要害,草药一裹、汤药一喝,再将杨军医充分利用宫中名贵药材大展身手做的药膳下了肚,高令仪想不胖都难。
      杨军医拍拍小高的额头,嘿嘿笑道:“你放心吧,给小三儿生个大胖小子还是没问题的!”
      高令仪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穆以宁则恨不得连踹带打的,将杨军医轰了出去,指着门口怒吼:“谁是小三儿?!你才是小三儿!”
      杨军医猖狂地大笑着掏出了房间,迎面撞上高羽琛,还嬉皮笑脸地打了招呼:“呀!这不是高大人吗?!不对不对!”他故作沉思状,“我究竟该叫你二少夫人,还是舅老爷?还是皇后娘娘啊!哈哈哈哈哈哈!”
      高羽琛无奈至极,只得将这尊神请了出去,道:“哪个都别叫,尤其是皇后娘娘,那是另有其人的!”
      杨军医刚想继续追问,却被高羽琛微笑着提着领子摔出了大门。
      杨军医摔了个屁股蹲儿,完全想不通一向文文弱弱、和和气气、温温雅雅的高家公子什么时候也如此粗鄙不堪?
      到了最后都想不通,甚至根本猜不到……是跟着二公子穆以轩学的。
      高羽琛径直走向高令仪的床榻,根本不屑于看穆以宁一眼,出于对妹妹的疼爱,对他还是有几分怨言的。高羽琛温柔地凝视着堂妹,问道:“伤口还疼吗?”
      高令仪摇了摇脑袋,也没几分姑娘家的娇弱,道:“只是看着凶险,实际上没大碍的。伤口也快结痂了,最近有些痒罢了。”
      “那谁给你换药啊?”高羽琛从鼻子中“哼”了一声,十分不乐意地瞪着穆以宁,“他吗?”
      “不是的哥!”
      “羽琛哥你不要辱人清白!”
      高令仪与穆以宁异口同声!
      高羽琛:“……”
      高大哥护犊子的魂燃起了熊熊烈焰,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揪住了穆以宁的耳朵怒吼:“还辱人清白!穆以宁你好大的胆子!还敢嫌弃我们家令仪不成?!”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羽琛哥!我是怕、我是怕没了令仪的清白!”
      “那你还不辱清白辱到底、送神佛送到西?!”
      “啊?!”穆以宁又懵了,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高羽琛的节奏。
      倒是高令仪瞬间就明白了堂哥的话,出声帮了穆以宁:“哥!别这样。”
      高羽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穆以宁好几眼才松开了他的耳朵,十分不屑地道:“果然,我们家令仪从小就是比你穆老三更聪明、更机灵!”
      高令仪哭笑不得。
      穆以宁也渐渐反应过来,挪动着轮椅到了二人跟前,苦笑道:
      “羽琛哥当我不愿吗?……不过,我配不上令仪。”
      房间从原本的欢乐又重新坠入了一片冰窟之中,寂静得要命。只有高令仪逃避般的撇过头去,眼眶中噙着泪水,咬牙不发出任何声音。
      高羽琛深深叹息一声,起身走了出去,将房间门重新打开,深吸一口气,一声大吼将房间内各怀心思的两人同时震了抖三抖:
      “杨军医——!!!”
      “又有活儿了——!”
      穆以宁:“……”
      高令仪:“……”

      “啊……你这种情况呢,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滴!”杨军医故作老成地抚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一手煞有其事地把着穆以宁的手腕,故作深沉,发出奇怪的腔调让穆以宁简直想再打他一顿!
      高羽琛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杨军医做作的演戏,道:“说重点!”
      杨军医委屈地捂着脑袋,瞪了高羽琛一眼,毫不客气地一拳猛砸在了近在他咫尺的穆以宁的大腿上:“我说姓高的你就仗着陛下腰板儿硬了是不是!”
      高羽琛得意地冲他扭了扭下巴。
      高令仪在床榻上乐不可支,险些扯到伤口!
      穆以宁则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怒道:“臭老头!腿不长在你身上你不知道痛是不是!”
      他这句话刚刚出口的时候,整个人就愣住了,高家俩兄妹也愣住了。
      高令仪道:“你、你……”
      穆以宁道:“我、我……”
      高羽琛道:“他、他……”
      杨军医掏出怀中的小本本,美滋滋地道:“很好,有多了三个口吃病例!这波血赚!看我不把皇宫药库给搬空咯!”
      穆以宁一把抓住杨军医的手,激动地道:“我、我刚刚……刚刚是有感到痛的!我的腿……我的腿!”
      杨军医欣慰地笑了笑,用力点头道:“小公爷放心吧,你的腿可还没人断言过是没救了的!”
      穆以宁欣喜若狂、大喜过望,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头看着高令仪!
      他在高令仪的眼睛当中也同样看到了无比激动的神采,那是一向注重礼仪甚至胜过高羽琛的令仪从未如此直白表达过的!
      他们一瞬之间,都在彼此的眼中读到了些什么。
      杨军医看着这对儿小情侣,笑道:“小公爷这种情状我在军中也常常见过。不过当时在小公爷身边帮忙处理伤口和后来照料的想必不是军中的大夫,经验见识自然浅了一些。”
      “给个准话!”
      “能好!能走!能跑能跳!”杨军医乐呵呵地笑道,冲着高令仪挤眉弄眼:“定能生个大胖小子!生个黄花闺女也好!看看咱们陛下同侯爷,那叫一个英姿飒爽、羡煞旁人的!”
      于是杨军医又被高羽琛提着领子赶了出去。
      杨军医不服,插着药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喊:“喂!你这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风流成性、道德败坏……”越骂越不像样子了。
      高羽琛失笑,回头的时候却已经看到了穆以宁的手很自觉、很情不自禁地覆在了高令仪的上面。
      高羽琛心里面一直担忧的东西总算落了地,走上前道:“令仪,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一直都没告诉哥哥?”
      高令仪有些惊讶地看了高羽琛一眼,然后缩回手去,从自己的枕头下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块红色的绢帛。穆以宁见到那张绢帛顿时明白了,神情愧疚而慌张,低声喊道:“令仪……”
      高令仪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道:“当年,陛下为我们订婚之时,赐了两张帛书,一张在你那里,另一张本来是父亲母亲保管的。你退婚之后,他们想要烧掉,被我偷出来了。”
      高羽琛补充道:“她每一次的出格举动,都只是为了你。”说罢,还揶揄地看了高令仪一眼。
      穆以宁双手握住了她拿着红色婚书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道:
      “令仪,我想让你一辈子都幸福快乐……哪怕,我只能看着,但只要你开心,我甘之如饴。”
      “……可没有你,我开心不起来的。”高令仪抢先到。
      穆以宁一愣,面上有些许尴尬,嘟囔道:“什么都要抢,连这都要抢……”
      高令仪笑了,眼泪掉了下来,被穆以宁俯身轻柔地吻了过去。

      见状,高羽琛默默地退了出去。门口的杨军医早就消失不见了,偌大的皇宫之中,只剩了他一个人。
      高羽琛动了动笑得酸痛的脸颊,终于将这些日子以来开朗、温和与有些调皮的伪装全部卸了下来,恢复到了从前那样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现在,他变得不喜欢说话了。
      和那个人一样……
      高羽琛抬头,望着北方高远的天空,久久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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