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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

  •   荒诞而虚无的夜,没有半点生气。默然的火光在寒冷而潮湿的风中一晃一晃,似极了茫然的游魂,本该带来的温度之中也掺进了一点森然。
      老刀歪在一棵大树下,闷着头大口大口的灌着自己葫芦里所剩不多的酒。不一会儿,他就愤愤的将空空如洗的葫芦砸在了地上,大声的吐出一句脏口。
      他对面的少年高湛初似乎是累极了,微微的将眼睛张了一条缝,又沉沉的睡去。
      “老刀,别抱怨了,谁让我们摊上这事呢,再说王爷待我们也算不薄了,不就来这么一趟吗,值得。”南歌拍了拍他的肩,脸色平静,无喜无怒。
      小路打了个哈哈,“是啊,老刀,不是还有我们陪着你吗。来来来,睡不着的话就再跟我们说说乌程侯高延的事迹吧。”
      听到“乌程侯高延”这五个字,老刀就忽然来了精神,“高延高侯爷啊?那可是一个英雄!我跟你们说,当年老子就是高侯爷手下的兵,跟着侯爷南征北战,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
      小路听到这儿,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随即立刻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没事,老刀,你继续说吧。”
      老刀清清嗓子,教训道,“笑什么笑,虽然说……那功劳是狗屎了一点,小了一点。但重要的是我对侯爷的一片忠诚,明白不?老人家讲话的时候要尊敬,不要乱打断了。”
      小路笑笑,乖巧的应道,“是是是,您老请继续。”
      老刀清清嗓子,继续他眉飞色舞的回忆,“话说,当年澄国入侵的时候,侯爷就在前线……”
      正在老刀讲的手舞足蹈的时候,高湛初忽然坐起了身子,生硬的打断了他,“老刀你还让不让人睡啊。”
      老刀正说到乌程侯为了追击晨风军,连死去的妻子和弟弟都来不及看就深入了腹地。一下子被截断不免来火,然而看看少年还留着稚气的面容,莫名的火气一时间却也爆发不出去,干咳了一声,索然无味的说,“好了好了,睡觉睡觉,不吵我们的贵人。”
      高湛初眉头一紧,却也不反驳,换了个姿势重新入睡。
      南歌本是微笑着的在听老刀的故事,却忽然像遭受到什么刺激似的弹起身来,猛斥了一声,“谁!出来!”
      空气刹那就绷紧了,原本随意歪着躺着的人都跳了起来。老刀拔出了随身的刀,小路捏紧了囊里的雷震子,高湛初也握住了自己的剑,疲倦瞬间便从脸上一扫而空,现在有的只是刀锋般的凌厉,仿佛一只闻到危险的狼。
      “呀呀~不需要这样子欢迎吗。”黑暗中有清婉的声音笑着接近,顽皮的像个好奇的少女,却另有一股恍如梦幻的温柔,和在黑风之中令人感到莫名的安心和恐惧。
      老刀和小路不由得恍惚的一下,而另外两人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势,紧绷如弓弦,只等待一个触发的引子……
      “不是敌人哦,如果是敌人的话,你们早就死了。”那个少女的声音继续着,却一下子从东边飘到了西边。一线白衫悄然自浓重的黑暗中步出,仿佛恶作剧般,少女忽然从背后往小路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吓的他猛一个哆嗦,还没照面,手中的雷震子便脱手而出,身体下意识的朝相反的方向疾退。
      “别!”南歌失声道。
      少女却微笑着仰起了头,将手背在了背后,一点都不担心来自于那足以将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炸飞的暗器的威胁,“这样子招待客人可不好哦。”
      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丝丝线线的空气却忽然穿梭起来,汇成了一阵清风,轻柔的托住了那九枚雷震子,使它们温顺的浮在少女的前方。
      不说其他人,小路自己就先呆住了,雷震子是他看家的宝贝,他花了极大的心血才弄到了不多的一些,要不是这次的任务实在太危险,他根本连用都舍不得。而它强大的破坏力也是有名的,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型的火药,但杀死个把个人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少女低下头,肆意的用手点着这个危险的玩具,漫不经心的说,“本来想和你们合作的,不过既然你们这么没有诚意,那就只有算了,真是可惜。”
      南歌听到这里愣了一愣,“合作?”
      少女抬起头,摆出一个单纯的笑容回答,“是的,合作,南歌将军……还有端王府的诸位。”
      “嚓”的一声,本已经重归于平静的夜里又弥漫开了杀气。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抽出了兵器。
      南歌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藏在睫毛阴影之下的眼睛里看不出表情。月光洒下一地惨白,影子在苍白的地上忽长忽短,似乎在变换着自己的爪牙,“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可是王爷的密令,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得死。”
      “死”字刚脱口而出,四人的身形便如矢一样的射出,交织成滴水不漏的网,紧紧的锁住了中心的人。两道凌厉的剑芒破碎了空气,绞在一起,最后聚焦成一个几乎无法用人眼来见证的银色光点,在雷震子的簇拥下,直直的射向少女的方向。
      少女却还是一副天塌不惊的样子,只是饶有兴趣的微笑着抬起了手。却听“嚓”的一声,所有的攻击仿佛都撞到了无形的壁障,任南歌和高湛初再怎么使用力气也再刺不进去分毫。
      “哈!”后方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一抹刀光,老刀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这个女娃子的背部,这是他们唯一能想出的破绽,而现在,就由他来了结这个不速之客。
      不知是谁冷哼了声,一旁漆黑的丛林中忽然卷起一道炫目的光,沿着老刀刀的方向,准确而迅猛的刺入了他的心脏。   
      血肉被洞穿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老刀艰难的抬起头,望了望了结自己的死神,不甘、愤怒、悲伤、不可置信……种种表情都在瞬间被定格。“当”一声,长刀坠落在地,连同老刀曾经沸腾过的热血一起渐渐冰冷。
      “收起你们的武器退后,否则……”
      话虽没说完,可威胁之意显而易见,略带沙哑的声音中挟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向着面前的人压迫下来。
      南歌依言退后几步,向出声之地望去。那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子,皮肤苍白,仿佛长年没有被阳光所眷顾。握剑的手极稳,虎口的老茧是勤奋练剑的证明。身体挺的笔直,就如同最标准的士兵。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神,冰冷却又凌厉,给人一种似乎整个人都化身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剑的错觉。
      少女抬起头,唇边是白雪般天真纯洁的笑容,“呀,是飞廉啊。”
      飞廉沉默着上前,横剑而立,“小心。”
      南歌抛开了手中的兵器,毫不畏惧的迎上了他的目光,“阁下有什么目的,就直说了吧。”
      少女嘻嘻一笑,“这才对吗,其实刚才不是说了吗,合作啊。”
      一直在一边沉默着的高湛初冷笑一声,“你们这么大的本事还需要和我们合作吗?”
      飞廉脸色微微一变,鹰一般尖锐的目光越过众人向出声处扫去,最后牢牢的锁住了那个年轻的目标。
      银轻轻拉起了他的手,那和她一样的,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手。
      “既然要求合作,自然有我们做不到的地方,不然我们也不会找上门了。其实说起来很简单,你们有你们要的,我们也有我们要的,在那里的东西。我对术法和那里的禁制略知一二,飞廉的剑,你们也见识过了,怎么样?”
      小路略略有些慌乱的看向南歌,“老大,怎么办?”
      南歌却是笑了起来,“这门生意,怎么看怎么是我们赚了,既然二位肯屈尊,南歌哪有向外赶的道理。只是最后我们要的东西,不要一样就好。”说到最后,他的眸中透过一丝冷意,却很快的用优雅将其掩饰了起来。
      少女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是那个传说中的灵药吧,我们不会跟你们抢的。银,请多指教。”
      南歌和他们一起来到火堆前坐下,然后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当然,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银缓缓回答,“很简单,您的剑是当年为了奖赏您的军功,皇帝特地赐下的,不认识也太过失礼了。那个用刀的老爷爷忘记换下了呢,在王府用过的靴子,上面还沾着那里特有的五色土呢。那个雷震子,我就不用说了吧。猜对了人,目的就很简单了。我听说端王的爱女不幸夭折,王妃痛不欲生,随之而去,那么各位来到这里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那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的灵药了。至于杀了那个老爷爷真不好意思,可是谁让你们一上来就是刀刀剑剑,要打要杀的。不过还是抱歉了,南将军。”
      “人都已经死了,现在说抱歉有什么用?”正在收拾老刀尸体的小路愤愤的回了一句。
      银眸光闪动,微笑不改,“这位就是机关王路铭阁下吧,您的机关术可是大名鼎鼎,想来一定有信心破开那里的禁制了。”
      路铭冷笑一声,“不敢,不过是些小儿科的东西,不过破破这里的这个丛林迷阵却是绰绰有余了。”
      银接过飞廉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口,笑容越发灿烂,“这样啊……那您难道是故意踩中那些陷阱的,用这种方法来锻炼自己,佩服佩服。”
      路铭惊了一惊,还来不及退后,巨大的蔓藤如同灵蛇一般呼啸着袭来,将他拦腰卷起,在空中示威般的甩了几甩后重重的扔了出去。
      听到惨叫声,南歌和高湛初脸色变了变,忙向出事点奔了过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最后看到的是落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路铭。因为后脑直接着地,而且正好撞上了一块锋利的石头,所以很干脆的,没有了一丝气息。
      银依然悠哉游哉的喝着水,边喝边和飞廉说笑着什么。
      高湛初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身来到先前的大树旁睡下。虽然路铭和他共同接受了这次任务,但对于这个人,基本上可以说是素昧平生。两人的脾气也相冲,自己对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好感。但活生生一个人,前一刻还在和大家说笑,转眼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这让他有些受不了。
      “银,你的名字?”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少女那张因凑的太近而放大了的脸,那是一张堪称完美的脸,再挑剔的人都找不出一点缺点,然而正因为太过完美,所以反而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仿佛是画师千锤百炼的成品,隐隐透出一股虚无。
      等等……似乎有谁在哪里说着什么。
      “高湛初。”他匆匆报出自己的姓名,开始寻找着那个声音的方向。
      周围很安静,南歌已经睡了,飞廉正伫立在火堆边望着自己的方向,没有旁人。
      很嘈杂,肯定,肯定有人在说着什么……头也开始疼了,就好像是什么的后遗症。
      高湛初一边敷衍着应付对自己问东问西的银,一边屏住心神来聆听那个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
      然而,从脑部传来的那尖锐的刺痛越来越清晰,痛楚一波一波的袭来,让他根本无力思考。似乎有数不清的锐利碎片散落四方。有什么人在说着什么,有什么人在做着什么,他想知道,想听到,想看到,可是他怎么也无法靠近,怎么也无法触及。世界在扭曲,画面在扭曲,声音也在扭曲。
      精神已经无法分散。身体代替意志作出选择,他用力的抓紧头,似乎这样可以为自己减少痛苦。
      仿佛笼罩在迷雾里的画面……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一个声音超越了所有的喧哗,越来越响,最后盖过了一切。然后,他终于听清楚那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一直在重复的词语。
      ——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高湛初甩甩头,想要抛掉脑子里那些可怕的幻觉,然而它们就像被压制了太久的妖魔,迫不及待的想要破茧而出。
      正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忽然贴上了他的额头。彻骨的寒冷沿着眉心一直蔓延至全身,却正好将那些疼痛渐渐压制住,然后逐渐消融在体内。
      在那股力量的刺激下,高湛初猛的睁开了眼睛,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脸关切的银。
      看到他醒来,银笑了笑,“刚才看你表情很痛苦的样子,所以我用了能镇定疼痛和情绪的术法。现在好些了吗?”
      他想表示一下感谢,却发现自己无力的连四肢都无法抬起,只能抱歉的点点头以示谢意,“嗯,多谢了。”
      银笑着站起身来,“那么早点休息吧,不打扰了。”
      高湛初目送着她离开,然后张开了手掌,手心里已经是冷汗一片。他顺手摸来一旁的酒囊,刚送到唇边,又自嘲的笑着放下了,“以后可不能这么喝了,宿醉的滋味太痛苦了。”
      火堆的另一边,银蜷缩在飞廉的怀中,就像一个怕冷的孩子。狡黠如灵狐的眸中流光万转,美艳不可方物。她伸出一只手指,挑逗般的抹过飞廉的下唇。“呐……我实现了我的誓言,你也要实现你的誓言哦。”
      飞廉躲开她颇有深意的目光,眺望向不知何处的远方,淡淡的回答,“放心,我不会食言的。”
      “不过还是和原来差不多啊……”
      银忽然轻轻的说了一句,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叹息似的开口。
      飞廉一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依然迟疑着开口,“他……”
      “那样干净的眼睛,明澈的仿佛能映出天空的倒影。我最喜欢的……那种眼睛。”
      银遥遥的凝视着那张熟悉的脸,微微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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