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修仙文里开甜品铺子》傅支支

85、第八十五章

　　“救命之恩，千金难报，这点我明白的。只是，”苏甜儿凝望着孟夜来，可怜兮兮地道：“只是我、我现下手头没有钱……”

　　见她楚楚可怜又一脸雄心壮志的模样，孟夜来叹了口气，实在难以将“爱莫能助”四字说出口。

　　见对方虽为难，却未明确拒绝，苏甜儿连忙又将随身的芥子袋掏出来，摸了一阵，掏出一把事物放在桌上，犹豫问：“这是我们天玑岛的一些特产，平日我用它们磨粉敷面，不知道这些东西……能不能抵钱呢？”

　　那东西甫一放出，孟夜来的眼睛顿时一亮。并非她太过爱财，见钱眼开，而是苏甜儿放下的宝贝过于皎洁，实在令观者目眩。

　　苏甜儿放下的是一把鲛珠。

　　南海鲛人的眼泪，足有新鲜龙眼大小，臻美无瑕，银白色的冷冷珠光，柔和沉静，熠熠生辉。

　　孟夜来的第一反应是，“鲛珠磨粉，合欢宫好有钱！”

　　欣喜之余，转念间，又不禁泛上了点酸溜溜的艳羡。

　　有人苦心经营小店，每一分每一厘的花销，都在心里盘算好几遍；有人却不知这至珍至宝的明珠是否能在凡间抵钱，原来，世上真的有人可以这么不食人间烟火。

　　对于仙门修士而言，鲛珠可入药，可入丹，用处最多的，却是镶嵌在法器灵器上，并非是为了赏玩，而是因为这光洁皎白的鲛珠有一重作用：映照邪祟。

　　凡是照到冤鬼凶灵、妖鬼邪祟，鲛珠就会慢慢变得透明，如铜镜一般照出邪祟的本相。

　　当然，它毕竟是圆珠，所映照之物畸变在所难免，不比那些开过光的照妖灵镜明晰，但诛邪祟斩妖鬼，一瞬之间的事情，照出个里外不同的影儿，以能判断。

　　对于那些尚未结丹、灵境未开的修士们来说，美观，有用，气派，这便足够。

　　因而此物无论是在仙门还是鬼市都是抢手货。某城巡抚的女儿陪嫁嫁妆中有三颗鲛珠，百姓津津乐道大半个月，而苏甜儿竟然只知它可以敷脸，却不知道它值钱！

　　这就好比，人人都知道黄金值钱，但倘若有人从小就是拿金箔当菜吃，自然就不会知道它的贵重了。

　　于是四五粒这样的宝贝，正在一张破破的八仙桌边的凹槽里滚来滚去。

　　孟夜来默默心想，“媚修的确是将容颜放在第一要紧的位置，不惜砸下重金，这未必不是日后做生意的突破口。”

　　转念又想，“仙门图鉴上只将合欢宫列为次次等的仙门，然而门下弟子便已经如此财大气粗，可见各大仙门财力之雄。鬼市，销金窟，那些戴面具的修士真会找地方。”

　　难怪有成千上万的凡世子弟挤破了头也要踏上这条登仙路，除了那些遥不可及的羽化登仙的传说，他们所追求的东西，难道和凡人有什么区别么？

　　见孟夜来凝眉不答，苏甜儿声音愈发轻柔，凝上一缕微不可察的言咒，甜甜地问：“孟姑娘，这些鲛珠够不够啊？”

　　孟夜来果然有点恍惚，然而下一刻，她掏出小算盘，也报以微笑，却道：“等下，我算下。”

　　算珠噼里啪啦一阵翻飞，孟夜来微笑道：“苏姑娘，不够。还差的远。按照鲛珠的市价来说，你应该再给我两颗。”

　　苏甜儿：……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斤斤计较的人！

　　孟夜来道：“你的鲛珠固然珍贵，我的丹药更加稀有。鲛珠可以买到，但救你性命的丹丸，全天下除我之外，没人可以复制。”

　　这话可谓狂傲至极，寻常人说来，脸上若不配上一副睥睨之色，简直算是浪费了这番狂言。

　　但孟夜来偏偏就是这样的人，这狂妄至极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毫无夸张，总叫人觉得十分诚恳，十分认真。

　　事实是，没人可以复制的原因是炼药之材稀缺。

　　天地阴阳相生，丹道秘笈中，自然既有仙域灵株，又有鬼域阴花，丹方历经数百年的打磨，每样丹材俱是无法替代的。

　　孟夜来所用的鬼草鬼花，都是谢琅差小鬼儿从九幽鬼域现采而来，可谓原汁原味。九域鬼域是仙门禁地，现下除了她，没有修士能搞到这么多鬼花鬼草，因此她说绝无仅有，此言不虚。

　　前世有人说过，运气也是一种实力。那么同理，人脉也是一种实力，孟夜来毫不心虚。

　　“啊……”苏甜儿声线微微一滞，不知如何是好，但目光之中的崇敬之情更加溢于言表。

　　一般情况下，她的媚术是会有效的啊，这种小要求，孟夜来理应答应她才对。

　　难道本门媚术只对异性生效，对同性就失去效力了？

　　孟夜来道：“苏甜儿姑娘，容我多问一嘴，你干嘛非要留在这里？你这样不管不顾地跑出来，几个月来杳无音信，同门不会担心吗？你为何不想着和同门或朋友先联系上，再想办法去找他们，却要一心留在这里跟我们捉鬼呢？”

　　她正色道：“你不说清楚这些，只一味地动用媚术蛊惑我让你留下来——我不知道你们媚修是否都这样做事，但是这样，我如何能够收留你。”

　　霎时间，苏甜儿感到自己的鲁莽、冲动和一些小伎俩在这连串的疑问中无所遁形，刹那间面上极烫，满脸嫣红，羞愧语塞：“我……”

　　她眼眶微红，顿了顿，实话实说：“那姓程的跟别人说我没有天资，我便要证明给他看，我没他说得那么弱。但我……但我也的确没有那么强，所以就想沾着你们的光……”

　　很坦诚，孟夜来点点头，忽然道：“你是不是来这里参加秘境考校的？”

　　苏甜儿：“是。”

　　孟夜来：“这秘境多少年开放一次？”

　　苏甜儿道：“五十年一开。”

　　孟夜来道：“那这次要是错过，岂非要再等五十年？”

　　苏甜儿：“是……”

　　孟夜来：“为了证明给一个烂人看，错过对自己十分重要的机会，值不值当？”

　　苏甜儿语塞，“我……”

　　自然是不值当的。

　　青裙少女拍拍裙子，站起身来，笑眯眯地劝她，“你要证明自己，完全没错，只是干嘛偏挑这么关键的时刻挣一时意气？”

　　“天有下雨与日出，人有高峰与低谷，你自有你的峰谷，干嘛要被那种烂人左右？以后，你自然有机会锤死那个烂人。”

　　“你的寒毒尽去，容颜也更胜往昔，走吧，去找你的师姐们，去参加秘境，去用你教他的剑法正大光明地打败那个垃圾负心汉，岂不痛快？”

　　她讲话功力之深，说服力之强，那种微微夸张同时又不失鼓舞的讲话艺术，在座的众人早就见识过，心知她是想劝苏甜儿离开，都只是微笑。

　　“天有下雨与日出，人有高峰与低谷……”

　　苏甜儿却十分走心，将孟夜来的话喃喃念叨，咀嚼几遍。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禁心神荡动，十分激越，恨不得现在立刻夺门而出，找到负心汉，提剑刺狗。

　　然而她还是没有动。

　　粉衫少女咬住朱唇，更加苦恼，道：“可是现在迟了，如果不捉住个厉害的妖鬼，我就进不去秘境了。”

　　“为什么？”孟夜来不明所以。

　　一旁的百里明亮适时开口，解释道：“因为各处大小秘境不但有开放时间，也有进入的资格，并非任何人随时都可以进去的。”

　　经过百里明亮的解释，孟夜来才了解到，原来挑战秘境类似于前世玩游戏的时候刷地图打副本。进入副本，是需要准入资格的。

　　仙山玄门弟子是那些拿了团体卡的玩家，本门声威便是准入令牌。

　　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是，越是厉害的宗门的修士，便越早获得进入秘境的资格。

　　一来是选优，许多秘境结界被先代大能封印，遗落在天涯海角，数百年才一开，其间危机四伏，敢于先行探路的总是有实力的弟子；二来是寻宝，天地灵气生息不止，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是灵气充沛，越是鬼怪横行的秘境，越是遍布机缘。

　　传说中，最大的机缘便是千年前诸神大战后遗落在凡世的秘密，谁能窥得天机，便能立时看破虚空，羽化登仙。

　　百里明亮感慨地道：“若是能捡到些先代大能留下的奇丹异草……”

　　众人都听得入神，都在话本里看到过掉下悬崖捡到绝世功法心得出世之后大杀四方的爽快故事，不由纷纷“嗯”了一声，“真有这样的事？”“那会如何？”

　　百里明亮认真道：“卖一颗金丹，那些钱便足够一个宗门开宗立派。”

　　噗嗤。

　　众人纷纷嬉笑起来。

　　这故事的走向，和大家想听的故事不能说完全一致，简直相去十万八千里。

　　苏甜儿不知百里明亮的身份，但闻其言凿凿，下意识地摇摇头。

　　她从小所学，经书所授，讲的是开坛立派，凭的是道心道法，怎能把满是铜臭之物和空灵高邈的境界相提并论，还讲得这么煞有介事？

　　她心中不服，小心地插口道：“百里公子，南北两境，我没听过哪个名门正宗是这样立派的。除非是，除非是那些不入流的散修自立门户……”

　　百里明亮并不反驳，爽朗一笑。

　　孟夜里这时候想的却是：“捡丹卖钱，这不会是百里他们宗门立派的源起吧。”
　　这么一想，门下弟子极尽节省，捉妖鬼赚钱，外出学习赚钱技艺，好像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呢。

　　话说回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想要在秘境里捡漏的人不少。他们通常会选择在得道修士名门弟子进入秘境不久后再跟进去。

　　但这些散修，乃至胆大的凡人，若想入秘境，就不能只像前者那样刷脸便是，要先交“束脩”。

　　孟夜来道：“束脩，不是凡间拜师的时候才需要的么？”

　　百里明亮道：“正是。”

　　仿效至圣先师的门规，凡世的学生入学敬师，必先奉赠肉干作为礼物，表示敬意，名曰“束脩”。

　　那么进入先代修士们封印的秘境结界，也就相当于向先代大能们请教一般，必要先投递名刺，奉贡一番。

　　此处所言的“束脩”，不是凡人吃的肉干，而是妖魔鬼怪等邪煞之物，也即所捉到的鬼怪。

　　孟夜来点点头，觉得这样的规矩很合理，所交的妖魔鬼怪数量如何、凶残与否，可以变相证明入秘境者的实力，也阻止了一些要钱不要命的凡人入内送死。

　　但转念一想，她举手道：“我有疑问，各大仙门如何知道这作为‘束脩’的妖魔鬼怪就一定是奉贡修士本人所捉呢？万一我花钱从别人手中买几只妖兽奉贡，蒙混过关，仙门难道也能知道吗？”

　　百里明亮摇头，道：“不能。所以每到这种时候，那些瞄准机会不入秘境、而去做赏金猎人的修士总是赚得不少。”

　　小白微微冷笑，不屑道：“作弊而已。你出入鬼市之时留心看，各种角落里，暗地里交易的卖家买家不少。”

　　孟夜来扭过头看百里明亮，按照百里抠抠的性格，这种能赚钱的差事他应该不会落下，于是投去一个会心的微笑。

　　果然，百里明亮接到她的眼神，心领神会，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回了她一个“实在惭愧，万分汗颜”的微笑。

　　百里又续道：“但敢拿命去搏的猛士毕竟还是极少的。诚如刚才所说，秘境之中，危机四伏，如是有前辈进去过，留下些记录，告知危险，还好一些。”

　　“最危险的是那数百年不开的古旧秘境，里面情况如何，完全不得而知。要破秘境，只能凭真正的实力。有先代大能，原本只是外门弟子，因秘境扬名天下，成为一代仙首。这就是真正的实力。”

　　“相反，就算买通别人，但自己修为不济，贸然进入秘境，岂非找死？据我所知，迄今为止，每一处已经开启过的秘境，都有再也没出来过的修士。所以说，作弊是不可取的……”

　　“再也没有出来过”就意味着，那些人在秘境结界中留下自己的性命。

　　至于是死于对家寻仇，还是偶然冲突，亦或误触机关，除非是同去的人亲眼所见，回来再述，旁人将无从知晓。

　　孟夜来默默咂摸，“听起来……”

　　百里明亮点头，接道：“很危险。”

　　孟夜来道：“苏姑娘说要‘捉住个厉害的妖鬼’，就是‘束脩’？”

　　苏甜儿急道：“正是！”

　　“你是天玑岛合欢宫的媚修，正经的名门修士，刚才不是说只有散修才需要这投名状么？”

　　苏甜儿这下有些扭捏，不好意思道：“原来是这样的。但我当时跑出来得着急，合欢宫的玉牌留在我大师姐那里。昏迷了数月，现下已经和师兄师姐们分开了很久，想必他们已经在秘境之中。一入秘境，便无法与外界联系，现下我只能给玉牌传送消息，告知他们我在此处等着；或者，我以散修的身份，想办法进去寻她们。但这里是北境，我并没有任何相熟的道友……所以，我需要各位的帮助。”

　　说到“帮助”两个字，她便看向了孟夜来。

　　这回没有用任何的媚术，只是急切而真诚地看着她，企盼这绿衣少女作为此处的话事人能够帮助自己。

　　孟夜来搔搔脑袋。如今这处境，大抵可以被称作“救人容易送人难”。

　　况且“帮助”这两个字，始终觉得不太顺耳，她换了个说法，道：“所以，用凡世的话说，你是要找我们当赏金猎人？”

　　苏甜儿愣道：“……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理解的话，的确如此。”

　　孟夜来盯着桌上的鲛珠，缓缓道：“这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苏甜儿终于领会孟夜来方才的推诿，忙道：“孟姑娘，只要你帮我找到我师姐们，我定重金相酬！我合欢宫，必不会教您徒劳往返。”

　　孟夜来方觉这话顺耳多了。她微微一笑，这就对了嘛，萍水相逢，能谈钱的事情，谈什么感情。

　　只听苏甜儿话音未落，就被外面的一阵喧嚷之声打断。只听小老头在外面哇哇大叫道：“好啊你啊！在这里偷听，被我抓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