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修仙文里开甜品铺子》傅支支

76、第七十六章

　　寒秋街头，街上人流，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那日从雨中走回来以后，孟夜来时常会想到那位不能说话的驼背老人，想起他弓背坐在火桶子边上，深刻的皱纹里却略带喜悦的神情。

　　不少日，孟记和阴司的人人鬼鬼都发现，不知为何，自孟夜来和谢琅从雨雾中走回来那日起，她竟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更加通悟勤奋起来。

　　她悟到了什么？——还是那句，何以解忧，唯有赚钱。

　　她从前是四更起，如今每日三更天便晨起。晨起之后，劲头十足，练功、劈柴、算账、点货、准备今日售卖的吃食，样样妥当。

　　直至日暮，铺子打烊，也不休息，不是去和谢琅学术法，就是去城隍庙，要么就是去灵植园，虽然东奔西跑，但大小事情，无不是安排得井井有条。

　　一连月余，风雨无阻。

　　方才四更天不到，孟记后院便响起来阵阵“噼啪噼啪”木柴落地之声。

　　少顷，伴随着这富有韵律的声音，守在孟记门口的百里氏四位门客便闻到一阵阵柔软蓬松的香气从孟记的后厨传来。

　　年纪最轻的门客感慨道：“真香啊，不知道今日孟姑娘又要做什么好吃的。”

　　“你们说，这孟姑娘什么来头啊？我瞧她有那几样法器，还有这闻鸡起舞的劲儿，若是在原先的宗门认真修习，迟早也能在中洲闯出一片小天地。啧啧，她不赚钱谁赚钱！”

　　“闻鸡起舞？”老七南宫书以拳抵唇，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摇头道：“我要是鸡，我瞧见她都害怕。这条巷子里的鸡都是日日听到劈柴声音才打鸣吧。”

　　“可不是。这位孟姑娘怎么能这么生龙活虎……一天天的，起得比鸡都早，睡得比耗子都晚。她是不是打了鸡血了……”

　　她一个人打鸡血也便罢，偏生店里还有个老实人——他们的少主百里明亮。

　　百里明亮此时虽然身份不同，但诚恳踏实的性子却未变，他对未来自有打算，便认定要跟着孟夜来学甜点的手艺回去传授他贫穷的师门，浑然一副“不好好努力就要回去继承家产”的模样。

　　百里明亮本就干劲十足，打工人见老板都是如此，更是深觉鼓舞，十分触动，有样学样。

　　老四诸葛墨摇头，笑道：“此言差矣。咱们少主说了，砍柴也是修道，御剑送外卖也是修道，你们何以知道人家姑娘开店就不是修道了？”

　　几人说说笑笑，其实心中还是佩服居多。

　　虽然不知为何这少女当初不做女修而回家做生意，但这几个月冷眼旁观，足可见她对这间铺子的认真和执着。

　　热爱与执拗都如此鲜活，焉能不动人？如何不佩服？

　　透过雪白的鲛纱，门客们忍不住悄悄探头进去，只见裱花间里，青裙少女正穿着围裙，低头做肉松面包卷。

　　酸酪和香葱在上面画出十分漂亮的花纹。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这香葱烘烤后，丝毫不焦黄发蔫，依旧水灵。

　　待烫手的面包片稍凉后，她戴好手套，打开大罐果酱，用刮刀在面包片的反面轻快抹了一层，撒上厚厚的肉松，卷起切开。如此重复，直到面包卷的两侧切面也粘上满满的肉松。

　　青裙少女一刻不停，将面包卷摆进洁净的柜台。

　　云母柜台，光线明亮柔和，光是看，也觉得那些刷了蛋液的面包表皮金黄柔软，肉松酥脆，香葱嫩绿，整整齐齐，赏心悦目。

　　巷口响起一声喔喔鸡鸣，窗外方才天亮。

　　修士五感敏锐，连加了果酱的气味也能细细分辨。

　　大抵是她前些日子自己做的野莓酱。

　　不消说，自然是灵植园那边的赵少庄主送来的。

　　灵植园角落里散生的浆果莓子，红彤彤，紫溜溜，还有些乌黑得发亮，大小都有，像上好的水晶石。加糖腌渍一夜，腌出果胶。

　　第二日小火熬煮稠厚，加了麦芽糖熬出来，微甜微酸，口味清爽，既能帮助粘住肉松，又能平衡甜咸口感。

　　已经能够想象，这面包卷一口咬下去，那种扎实，又复杂，甚至回味里还有一丝莓果的甜味儿在味蕾上盘旋的滋味。

　　“咕噜”，门客中的老八夏侯画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口水，由衷叹道：“不知道今天的点心，有没有咱们的份儿。……要是再配上一碗新鲜的，热乎乎的，还带那么一点奶皮子的牛乳，那真是，把我关进秘境十年都不换呐。”

　　倒不是孟夜来特意告诉他面包配牛奶这种吃法的。

　　这夏侯画自小在玉京昆仑长大，鲜少下山。西域的牛乳醇厚如酪，没尝过的中洲腹地的百姓，实在很难想象那种香甜。

　　夏侯画离开昆仑许久，每每肚饿，都会便情不自禁地想起这种饮子，现下饥肠辘辘，便自然而然想到这里来了。

　　百里家的这八位门客，虽然是在一处拜师学艺，又拜入同一玄门作客卿，情同手足，因此得了个“八子”的名号，但实际上这几人年纪上下相差廿岁有余，性子也大不相同。

　　年长的大哥二哥自然矜持持重，中间的老四圆滑风趣，再到下面年轻些的几个便更为飞扬跳脱。

　　门客中的老七南宫书老八夏侯画年纪最轻，只有二十上下，上是少年人心性，行为也没有其他的师兄弟们那般拘束持重。

　　先头这八人因为这少女店主说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我这店里不养闲人”云云，颇为恼怒，扬言不可能吃这铺子里任何东西。

　　夏侯画刚来孟记时，年轻气盛，自视甚高，是八位门客之中最轻视这家小破铺子的。但自从得知这少女随手拿出的都是极品法器，便不敢轻视。

　　到后来，土豆肉饼也吃了，好饭好菜也吃了，这些话，人家笑眯眯地不提，他们也就当没说过。

　　……

　　其他的七子还兀自矜持着，老八这边已经开始动脑筋了，“这成日价的没事做，少主也不让我们跟着……要不，咱们就御剑在附近五城巡看巡看，顺便，顺便帮孟姑娘把那些单子送了……大不了，大不了戴上面具，此处离玉京万里之遥，谁认得我们！”

　　老四诸葛墨笑道：“八弟，一向知道你志趣很高，谁能料到，你为五斗米折腰得这么迅捷。”

　　老七南宫书哈哈一笑，道：“腰偶尔折一折，前后左右活动一下，也未尝不好。”

　　二哥公仪砚冷冷一瞥，“你不如直说，说你想去送外卖。”

　　夏侯画道：“我送外卖？……哈，开玩笑，御剑巡看五城也叫送外卖吗……巡看！……修仙人的事，能算送外卖么？”

　　此言一出，师兄弟也都哄笑起来：店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夏侯画睁大眼睛，见诸位兄长都盯着自己，脸渐渐红了，争道：“不……不要取笑。少主都在送外卖，何况我们这些客卿呢？”

　　“少主少主，”公仪砚轻斥道：“少主是少主，你是你，你能和少主比吗？”虽然是轻斥，但语气倒也不见多少严厉。

　　公仪砚又道：“遵从少主之命，偶尔为之便是。怎么可以真将此事当做一门营生？”

　　“可是真的很香啊。”夏侯画看了二哥一眼，不甘心地嘟囔道：“少主接连破境，未必和天天吃这些饱含灵气的吃食没关系。你和大哥又说要我们勤加修习，在秘境中助少主一臂之力，又哪都不让我们去，成日价的，闷守此处，如何进益……”

　　他随口一说，余下几人却都听在耳朵里，心下皆是微微一动，不是别的，正是那句“少主接连破境，未必和天天吃这些饱含灵气的吃食没关系”。

　　其实他也觉察出，这半个月来，孟夜来所做的吃食，较之于往常，香气格外蓬松柔软，如有实质般。还没吃，光是嗅到这隐约香味，身体便轻盈起来。

　　修士修习，以天赋为首，好在世上天才并不多；勤奋次之，这也看各人性格；余下来，便是神兵利器、天材地宝、灵丹妙药。

　　但纵是玉京丰饶富庶，百里家富甲天下，龙肝凤髓也不放在眼里，但这些高高在上的玄门客卿初来孟记，也不免惊喜，里面的吃食琳琅满目，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光是好吃就算了，人家现在还研制比肩丹药的美味点心。

　　“吃饱就等于进补”，这件事对于寻常修士而言，的确是巨大的诱惑。

　　诸葛墨微微一笑，打个圆场，“八弟，难道你钱袋空了？教你守在此处，岂非是大大的好处？你去问孟姑娘买便是了。”

　　方被二哥轻斥过，夏侯画声音低了一截，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咱们这么多人，人家要限购！还有办了那些会员符箓的人又点外卖，又提早订好，人家忙都忙不过来，哪还有剩的……”

　　说到那会员符箓之事，上次他还偷偷问过少主，能不能，也给他一张会员符箓。

　　若是在百里家，自己是决计不敢如此和家主百里朔说话的。但百里明亮性子和哥哥大不相同，是个十分宽和友善、平易近人的人。

　　犹记少主他放下那把与他身份十分不相称的柴刀，擦了擦汗，诚恳道，“今年份的符箓都买完了，孟姑娘说年内不再补放。你若想要，可以先行去柜台登记。”

　　直接击碎了自己最后一点希望。

　　见他如此失望，蓝衫青年挠挠头，从旧旧的芥子囊里掏出一袋糕点，递过来道：“夏侯兄，我的这份先给你罢。”

　　他怎么敢要！

　　连声道谢之后，他飞也似的溜走了。

　　诸人听了，均是心道：“少主宅心仁厚，如此风度，日后若当上家主，百里家便是不再上一层楼也难哪！难怪他兄长如此看中他，嘱咐我们千万不可让他离去，定要带他回玉京。”

　　诸葛墨以扇柄点点额头，道：“孟记的甜品还真是有市无价。如此，我等亦是无计可施。”

　　夏侯画默了默，腹诽道：“哪里无计可施，帮她做事不就成了么？帮她不也是帮少主么？我瞧孟姑娘，对自己人就很好，少主便不说了，看她那小妹妹，一顿吃三四碗饭，孟姑娘也笑眯眯的只管让她吃。还有那个树妖，成日喝奶茶，我的天，树妖能喝出茶味么？哎，要是分我一两杯就好了……”

　　夏侯画正想着，南宫书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所以老八说的也不错，少主一个人送外卖也是辛苦，我们帮忙，孟姑娘赚钱，回来还有饭菜点心吃，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公仪砚似乎有点被他说动，犹豫一阵，仍是道：“还是不可。我等是来保护少主的，吃吃喝喝，成何体统？便是我同意，大哥也不会同意。”

　　夏侯画想了想，给南宫书使了个眼色，便不再说话。

　　时近中午，他们便去别处寻了馆子吃饭。

　　这饭菜到底不比孟家店主的手艺，吃到嘴里，只觉得索然无味，草草两筷子便不吃了。幸而下午不是他们轮值，便回去休息了。

　　直到日暮，孟记打烊，生意结束，吃完晚饭，孟夜来这才拎着食盒，姗姗出来。

　　这一日又是十五，到了和鬼医约定送吃食的日子，正巧百里也要去看侄女，两人便一道出门。

　　才走到门口，忽然两条人影闪进来。

　　两个年轻的修士抱着剑，幽幽盯他们，拦住他们的去路。

　　孟夜来正要挂起招牌微笑说“客人，本店已经打烊了”，却见是熟人。

　　百里奇道：“南宫兄，夏侯兄，你们来做什么？”

　　这两兄弟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似是商量好了，鼓起勇气道：“孟姑娘，少主，我们有一事相求。”

　　孟夜来和百里明亮也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完全摸不着头脑，道：“什么事？”

　　两兄弟异口同声道：“我们能不能，来兼职送外卖？”

---

作者有话要说：　　老八：科科，老孔乙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