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修仙文里开甜品铺子》傅支支

68、第六十八章

　　她身后的蓝衫青年走过来，点头道：“孟姑娘，你往地上倒酒这一招……还真的管用。”

　　“一点修为也不用，”顿了顿，百里明亮找了个比较贴切的词，“兵不血刃啊！”

　　孟夜来跟百里明亮已经非常熟络了，佯装谦虚地摆摆手，笑眯眯地道：“哪里，哪里。”

　　只不过是二分法的因地制宜版本而已。

　　她看了一眼身侧的黑衣青年，又学他的语气，悠悠道：“凡事都用打打杀杀的法子解决，岂非很没意思？”

　　方才百里明亮要铺开神识去帮叶子游寻人，她便想到，其实未必要浪费修为。

　　若是雪女若想藏在这歌坊之中，一定变化了身形；但是身形可以变化，妖鬼身上的特性却不是那么容易隐藏的。

　　就好比，血魔身上有盖不住的血腥味，狐妖身上有狐臭，雪女所到之处温度骤然下降，这些都不是那么容易隐藏的。

　　那么既然雪女是个行走的冰箱，那么要让她现形的关键就在于要把无形的温度转化为肉眼可见的痕迹——譬如说，让水变成冰，冰就能指出方位，这不比铺开神识层层搜寻来的方便快捷又省力？

　　便是不成功，亦不会打草惊蛇，也没什么损失——最多损失几坛子她入鬼市前随手揣进袖口的甜米酒而已。

　　谢琅声音含笑，道：“你学我倒学得快。”

　　这边百里明亮和谢琅的身形都十分修长，站在雪女面前一挡，正好挡住背后的视线，让叶子游上前摘下了“他”的面具。

　　果然，面具摘下，是个容貌极美的少妇，眉眼含春，正幽幽含恨地盯着眼前将她找出来的几个人。

　　雪女盯着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从人群里挑出来的青裙少女身上，阴寒声呸道：“呵，臭丫头，死修士，诡计多端，不得好死……”

　　孟夜来听到骂声，笑容不坠，依旧是面具背后依旧是一双弯弯的月牙眼，只当那一句“诡计多端”是夸奖，从容接道：“过奖了。不敢当。”

　　雪女：“……”这个女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叶子游腰间长剑出鞘三寸，低声喝问道：“你这妖鬼，将我师兄捉到哪里去了！”

　　百里明亮见女鬼已被他们捉住，后背背心被谢琅的缃叶贴住，一动不能动，救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他心中惦记贺雪若的伤势，还想着去找鬼医，和孟夜来打了个招呼，便要走了。

　　雪女见眼前的白衣少年剑光森然，却半点不足为惧，但她方才指着青裙少女骂，道是她“不得好死”，这叫骂一出口，背心登时传来一阵极重的威压。

　　虽则妖鬼不用呼吸，也不会出汗，但是雪女忍不住觉得，心口沉之又沉，有种无限下坠的窒息感。

　　这是……惹到大能了。

　　单看那白衣少年和青裙少女，谁也不像有如此修为的。于是女鬼下意识地看向一旁带着面具，抱臂闲站着的黑衣青年，只一看，忽然连眼珠子也被定住了。下一刻，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雪女动不了，看不见，做了这么久的鬼，竟然久违地再次尝到了活着的时候才会有的万分恐惧的滋味。

　　只听方才的青裙少女道：“欸，这女鬼怎么连眼珠子都定住了？谢琅，她怎么了？”

　　那叫作“谢琅”的青年似乎笑，但那笑声传到雪女耳朵里，威压却如同地狱滚出的灼灼地火一般，几乎吓得她魂飞魄散。

　　青年漫声，微笑道：“大概是她说错话，咬到自己的舌头了吧。”

　　谢琅分明是在玩笑，叶子游不明所以，只以为这女鬼真想要咬舌拖延时间，剑已经出鞘，道：“别耍花样，还不快说！”

　　雪女心里苦，但不敢说。

　　她咬牙，几乎痛到已经说不出话来，但不说不行，只能忍痛断断续续道：“我……我所捉之人，不知凡几……抓到的人都在不同地方，我怎……怎么知道哪个是你师兄……”

　　“既然不知凡几，那便个个都要救。”虽然说个个都要救，但是自然还是救自己的同门更重要。叶子游道：“我师兄叫百里瑜，乃是一白衣金冠的少年，他在哪里？”

　　已经走出十几步的百里明亮，闻言忽然一僵，掠身回来，“你师兄叫什么！”

　　虽则只有短短几步，但百里明亮这一下闪身飞掠的身手，迅捷无比，快得晃出残影。孟夜来心下不禁暗道了一声好。

　　果然勤勤恳恳送外卖路上破的境界不是白破的。百里明亮如今的这副修为，与他当初斗贺松时相比，早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你师兄叫什么？”

　　蓝袍的残影掠足停到面前，叶子游愣住，不知这青年听到自己师兄的名字为何忽然着急起来，一时不及反应，手中紧握的通灵玉珏掉了出来，实话实说道：“……我师兄叫百里瑜。你，认识他么？”

　　那玉珏没有掉到地上。

　　它径直飞到了百里明亮的手中。

　　百里明亮捏着那枚古朴温润的玉珏，苦笑道：“我何止是认识她？”
　　他忽然想到，上次中元节他送外卖回来，孟夜来忽然说起店里来了个长得跟他有几分相像的少年，姓名里也带着“百里”两字，应该就是他假扮成少年的侄女了。

　　蓝衫青年转身看女鬼，袖口的家主剑已然握在手中。

　　那剑乌鞘银柄，剑柄上镶嵌着一小环古玉。古玉的花纹，正巧能与玉珏当中所缺的那一块完全对上。

　　家主剑剑意凌然，百里声音亦冷，道：“小鱼在哪里？”

　　说白衣女鬼还没有印象，但一说金冠，雪女便登时想起来是哪个了。

　　……路上随便抓的小子，乳臭未干，小嘴叭叭叭说个不停，烦人得紧，人脉居然这么广？

　　她定定不动，但任谁也能看出这女鬼的恐惧。
　　雪女本想掩饰一下，但此情此景，哪里敢撒一点谎？只能嚅嗫道：“他……他太吵了，便被我封在冰柱里扔在路上，他可能已经……不知道是不是已经……”

　　叶子游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相传雪女生前乃是一被丈夫抛弃的怨女，冻死在大雪纷飞的旷野，死后怨魂化为厉鬼，汲取少年少女的元阳修炼。雪女的怨气本就极寒，再以冰雪为载，三伏酷暑也能降下三尺飞雪。

　　修士被封在极寒的冰柱里，若是有修为护体，也不是不能活。
　　但问题就在于百里瑜他有修为么？——没有！

　　叶子游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露出了后悔的神情。

　　的确，他不喜欢百里瑜。
　　这个人，年纪太小，又娇纵，又自我，做事情完全不管别人的感受，怎么说，也不是个能让人喜欢得起来的人。

　　只是，叶子游愣愣地想到，自己入栖霞山做外门弟子时很不巧。上山时，正值宗门第一次考校，外门弟子人人埋头苦修，没有人顾得上理他，没有人有时间跟他说话。

　　他初来乍到，站在弟子峰大殿的门外，大殿光洁的地面反射出夕阳刺目的金光，他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只有没事做也完全不在乎考校成绩的百里瑜，第一个大摇大摆地冲上来，洋洋得意地跟他说，喂你叫……椰子油是吧？以后你就是小师弟，我就是你师兄了。

　　他垂下眼眸，立刻认认真真恭恭敬敬叫了一句“师兄”。

　　百里瑜立刻开心得手舞足蹈，大力拍他肩膀，道是好师弟，以后师兄罩你。跟着百里瑜，他才迈进了弟子峰大殿的门。

　　考校过后，诸弟子也有了时间，他也渐渐交了新的朋友。这件小事，也便渐渐模糊了。

　　而此刻，却忽然异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叶子游紧紧握住手中的剑。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和百里瑜吵架，明明知道他人生地不熟，为什么就这样放任他跑出去，自己难道真那么讨厌百里瑜么……

　　雪女不敢再说了，但那意思，在场之人都已经明白。

　　百里明亮捏着玉珏，缓缓道：“她在哪里？”

　　“我扔在鬼市大街的浮桥下……”

　　话音未落，百里明亮已经掠身出去，叶子游反应过来，旋即跟了出去。中庭的另一边，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的青年离去。

　　孟夜来看了看雪女，正要问谢琅他们要不要叫阴司的鬼差过来将这女鬼带走，忽然不经意地抬头，正好看见一对有点眼熟的背影，一截雪衣，一段月白衫袍，坐上幽灵舟离开。

　　幽灵舟往绝壁下面一沉，背影旋即消失不见。

　　猝不及防——那双模糊的背影，竟然很像晏宁宁和萧绎。

　　心脏砰砰地狂跳，脑海中一面是不可抑止的回忆，一面是原书剧情，交织如同一幕幕蒙太奇，飞闪而过。
　　因为只看到了模糊的一眼，不敢确信，孟夜来一时间忽然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好。

　　谢琅看她，她一向聪敏，反应过人，鲜少这样呆立在原地，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她不知想到些什么，脸上神色十分复杂。
　　谢琅徐徐道：“我们不跟他们去吗？”

　　——不能跟去。

　　孟夜来下意识的反应便是不能去。因为她已经隐隐想起，目下的情形，和原书中有一段情节高度重合了，这就让她心中不觉警铃大作。

　　孟夜来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似又振作起来，道：“不去。雪若在等我们，我们还是先去找鬼……”

　　话音未落，旁边忽然一阵醉醺醺的酒风袭来，一个矮个子小老头不知从什么地方蹭的一下冒出来，大叫道：“好酒，好香！哪个天杀的把这么香的甜酒倒在地上！！”

　　话毕，提一口气，又深又长，竟然隔空把地上的残酒一口气吸光了。

　　这老头就遮了半张脸，鹤发童颜，身量却十分矮小，只有孩童那么高，红红的酒糟鼻，喝醉了摇头晃脑，一把淡金色的大胡子垂到胸前，蓬蓬地乱飞。

　　小老头儿吸吸红红的鼻子，嗅着酒味就跳到了孟夜来的跟前，晕乎乎地道：“小姑娘，你的酒？不错，这个味儿好！还有吗？”

　　孟夜来蹲下来，掏出一小坛子甜米酒，道：“是呀。我这里还有很多口味，前辈想尝尝吗？”

　　小老头乐呵呵地点头，乱蓬蓬的胡子欢喜地乱飞，便要去夺酒，“这年头，像你这么有礼貌的小姑娘不多了……”

　　“欸，前辈，我的酒也不能白送，”孟夜来把酒坛子轻轻往后一带，道：“前辈能不能答应我几件事情？”

　　小老头被酒香勾起馋虫，刚才尝了点地上的甜酒，简直飘飘欲仙欲罢不能呐，别说是几件事，就是几百件事也能答应啊！

　　他在心里嘎嘎偷笑，把酒先搞到手——答应了之后不做不就完了？反正这小姑娘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啊哈哈哈。

　　“其实也没什么，”孟夜来道：“一来是请您把带走的药箱交给我，雪若在医寮等药救人；二来是请您自己回去，雪若忙不过来，医寮中的病患还在等您，鬼医先生。”

　　小老头儿嘎声往后一蹦，差点撞翻被定住的女鬼雪女，抱住自己的半张面具，面露惊惶，“你——你们怎么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