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攻略》慕时因

5、艰难决定

　　环姑娘觉得她家老板最近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具体说来，就是他居然开始向她讨教起了珠钗首饰之类，这简直太惊悚了。

　　想她家老板曾经写过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说的就是一对隐藏在人界的神仙眷侣：妖精夫妇，他们彼此相爱，也从不滥伤无辜。但不幸的是，在某一天，女妖因显露原型而被附近的百姓误杀，女妖死后，男妖为了缅怀爱妻，也为了报复，竟开始在深夜时分扮□□妻的模样，也因此，屡屡吓死了那些将经过他家门口的百姓……

　　难道，老板是要用自己来亲身实践这个故事吗？

　　环姑娘摇摇头，立刻打消了自己这个诡异的想法，因为老板娘的事，老板这几日来梦都显然比以往勤了，自然，这都是为了利用这里的人脉，向众人讨教恢复老板娘原身的办法。

　　一开始，老板的眼睛里也是有星星的。

　　但是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快一个月过去了，老板眼里的星星越来越淡，越来越暗，最终变成了一片死灰色。

　　梦都最上层的厢房外，环姑娘被青荀等人推搡着，终于还是进去了。她看了一眼老板面前桌上的白瓷钵，又瞄上了老板手里拿着像是黑铁又像是墨玉的吊坠，从不久前，她就分明已经听见，老板拿着那块墨玉吊坠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了好一会儿的桌面。

　　她摇摇头，又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老板，咱们《流云志》的存稿还有最后一章，就要断更了呢。”

　　奈何他家老板权当她的这句话是空气，连哼哼都没哼哼一声。

　　“老板，这个故事可是老板娘最喜欢的，她是很喜欢浮云公子这个人物的。”环姑娘想了想，祭出了杀手锏。

　　这时石天音终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却是道：“你知道这位浮云公子的原型是谁吗？”

　　环姑娘作为梦都的首席大丫鬟，也是石天音的资深书迷，自然清楚得很，尽管这个时候，她也只能假装自己不知道，便装蠢道：“老板，您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石天音点点头，道：“这位正是天界中天机署的大司命，我曾见过他本人，确实长得一表人才，贵气不凡。”

　　天界与西海的往来甚少，但一般来说，天界对西海即使有任务，也都会由这位大司命云衍出面。可以说，云衍不仅充当了西海与天界之间的外交使臣，更是充当了天界的门面，满足了西海的少男少女们对于天界美男子的最高想象。

　　是以在西海大司命一直的呼声都很高，也并不是没有缘故的。

　　然而听了半天，环姑娘也没听明白自家老板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好心虚地求解道：“所以老板您的意思是？”

　　这时石天音已经站了起来，他拂了拂衣袖，看向她与门口的众人，认真道：“我决定了。”

　　环姑娘与青荀齐齐道：“决定了什么？”

　　石天音道：“从今日起，梦都就暂交由你与青荀共同管理，梦都的茶水生意不错，应该不至于关门大吉，至于说书稿的事，就都先停了吧。还有，霖心也要劳烦你们照顾着。”

　　言语落，环姑娘与青荀大惊，原本说听了前半段，还能理解为是他心情不好，但听完这后半段，难道说，老板他并不是要去扮作老板娘，他这是要去……出家？

　　石天音咳嗽一声，道：“放心，我这不是要去出家，我是要去，嗯，闭关。”

　　环姑娘与青荀再次齐声道：“闭关？”

　　顿了顿，且听环姑娘凑近了，又道：“老板，你不会是听了那个神秘人的话，要去做什么事必须要瞒着我们吧？”

　　石天音眯了眯眼，事实上，对于连宵的话，他至今仍旧半信不疑，但时至今日，他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再说了，天界除了那两条公龙之外，其实还有一处最神秘处天机署，若她能想办法进入其中，或许也能找到救霖心的办法。

　　打定了主意，他长长“嗯”了声，道：“没错，若有外人问起，就说我已闭关，至于说归期……你便说，等天气好了，我便会回来即可。”

　　天气好了老板便会回来？这又是什么？暗号吗？

　　环姑娘正迟疑着，且见面前已然空了一块，老板竟是说离开便离开了。

　　她与青荀哑然地看着对方，一阵得失落下来。

　　一夕之间，就仿佛西海最具盛名的茶馆极乐梦都真要如其名，如梦幻泡影，作一场烟消云散了。

　　.

　　西海，思瑀崖。

　　月暗星稀，模糊的月光投映入海面，海水中仅看见一团团墨色的海藻的影子。这里是西海的浅水区，举目四望，今天的思瑀崖除了石天音自己，并没有他人，而这个地方正是蚌精一族举行成年礼的所在。

　　但现今的石天音早已不与他的族中人联系，所以尽管他已经熟读了书中关于成年礼的各种细节，但心内仍旧有几分紧张，今天是他即将满三千岁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他就会正式拥有一个完整的，或男，或女的性别。

　　「满月之日，当潮水褪尽，月亮升至最高点，月光照彻整片海崖时，诚心地像月亮许愿，之后，便能完成一次完整的成年礼。」

　　石天音晃了晃脑袋，喃喃道：“我又不是狼，为什么要对着月亮许愿？这是什么坑爹的破攻略！”

　　他等啊等，终于地等到退潮了，夜色下，眼前的水平面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完整的海崖也逐渐地被勾勒出了苍黑色的线条。

　　但是，那圆饼似的月亮却始终躲在乌云后，就像是在和他开玩笑。

　　石天音只好又从海里探出头来，思瑀崖这个位置从地理上说，就是一片相对临海的暗礁，而这一处的西海边上住着的人族，则是花田村的百姓。他此前和霖心来过此地踩点，想那时候霖心还向他说，等他成年后，他们可一起去花田村建个房子，闲来无事时小住一阵。

　　往事如烟，如今看来，一切竟都成了妄想。

　　不过，仔细又一想，从相遇至今，霖心身上的疑点确实不少，比如她既然并未成年，又为何就早早已经有了性别？

　　想到这，石天音的头就又开始痛起来，这时，头顶的乌云忽然四散开，一丝银辉贯向海面，紧接着是整片的月光，夜幕之上，月色皎洁，星辉万丈。

　　一时间，整片思瑀崖都亮了起来，它镶嵌在粼粼的幽蓝色的海中，犹如一块嶙峋的石玉。石天音这时整个身子几乎都露出了海面，他仰头望向星空，百无聊赖地眨了眨眼，诡异的是，随着他这一动作，万千星辉也好似跟着他闪烁了一下。

　　难道这就算是触发剧情了？

　　石天音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嘴里忙不迭开始念念有词，他的表情虽然看起来无比虔诚，但是仔细听，他嘴里现在都在念叨着什么玩意儿！

　　“走过路过的各路神仙菩萨罗汉君，虽然我也不晓得究竟应该求你们哪一个，但是我看攻略书上也没写，只好勉为其难自创一套。信妖石天音，江湖艺名玉面笑笑生，希望在我即将满三千岁的成年礼上选择性别为男，哦不，是为女，如果你们能听见看见，就请帮我点化一下，事成之后，留下姓名，必有重谢！”

　　一阵微凉的海风吹过，他忙睁开眼，又看看自己的双手，显然无任何大事发生。

　　难道是他刚才求得还不够诚心？可他不都已经说了必有重谢吗？乖乖，难道这个世上除了霖心一事外，居然还有连银子搞不定的事？

　　他叹了口气，直觉可能是刚才那一面山崖的风水不好，换了角度，又打算开始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可刚等他说到“希望在我即将满三千岁的成年礼上选择性别为女”时，忽然海崖上起了一阵大风，一时间黑云蔽月，只听隐约间从胸口处飘来了一声“好”。

　　紧接着，他整个人就以非常不雅的姿势直直栽进了海水里。

　　蚌精也会被海水淹死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但是落入海中的一瞬间，石天音确实觉得自己是快要窒息了的，就仿佛一切都变得很陌生。

　　西海很陌生，思瑀崖很陌生，花田村很陌生……自己，更陌生。

　　他的手脚不再听他使唤，他的腰身发紧，胸部发沉，连小腿都像抽筋似的疼。

　　他仰头看着翻涌的海面，隔着深蓝色的海水，模糊了天幕上的星汉迢迢，仿佛成了一条发光的银色束带。

　　他也不知道在海里飘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再次醒来时，身体已经变成如愿变成了一个女孩子，四周没有光，他只好以术法变幻出了一方小小的铜镜。

　　“铜镜啊铜镜，这个世上谁最美丽？”

　　他以一种极其尴尬和羞耻的口吻念完了铜镜的启动密钥，他现在真的好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设置一串这样无语的密钥？难道没有这串密钥，他还能不是个小仙子，哦不，小仙女了吗？

　　“回禀大人，这个世上您最美丽。”

　　片刻后，不料铜镜竟还真地回答了，他一吓，险些没把手里的铜镜给扔了。

　　“不对，你是谁？我的铜镜是不会说话的！”他斩钉截铁地说，可等了片刻，铜镜却未再回答，慢慢地，他屏息再一次将铜镜移到面前，只见自带水光柔肤效果的铜镜中，浮现的是一张披头散发的、惨白的脸。

　　“妈呀，我不是运气这么好，遇到了海粽子水鬼君了吧？”他抽了抽嘴角，极力淡定了下来，忽地，他的耳边再次传来一声轻笑，那声音听着很年轻，却又有几分熟悉。

　　下一瞬，只见他胸口那枚墨色勾玉在海中轻轻飘了起来，发出一闪一闪的光线，“石大人，你仔细看清楚，老子可不是海粽子。”

　　石天音顿时想起来了，给他这枚墨色勾玉的神秘人名叫连宵，名字和他玉面笑笑生的一样，也是个艺名。

　　至于说镜子里的人，他提着胆子，再次调节了铜镜的光照度，然后很仔细很仔细地，又再看了一次，虽然那模样确实狼狈如水鬼君，但真真切切地，就是他本人，不，是她本人。

　　和曾经的他形貌相似，却是……更矫情更女气了。

　　鹅蛋脸上，眉似柳叶，点缀着一双皂白分明的杏眼，瑶鼻秀挺，配着张小巧玉唇。

　　“石大人对自己现在这张脸作何评价？”连宵的口气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呵，我只知道，我若选了男性，那天界的母龙应该反过来勾引我。”

　　“咳，咳！”

　　.

　　所以他现在的这个模样，就算是真正变成了女孩子么？

　　石天音离开了月下的思瑀崖，在浅海中一路观察着自己的新身份，她虽然早已经不与那些蚌精来往，但间接地，还是听过一些关于蚌精成年后性别确定的微妙变化。

　　首先从外部的形态来说，是真正地变成了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就譬如说她，竟也开始有了曼妙的身体和细腻白皙的肌肤，甚至连头发也好像变长，变得更乌黑亮泽了。

　　她在水下又转了一个圈，因为形态的改变，甚至觉得受到的水中阻力都变得小了那么一丝丝，紧接着她又开始尝试说话，虽然自言自语的模样着实很傻，但她一时间也找不到旁人来分享这件事，就连那神棍连宵都又回他那破船里睡觉了，不再搭理她了。

　　“我是谁？”她一手拿着铜镜，一边对着荧蓝色的海水说。

　　深蓝色的海水中，细细的声波很快反射到她的耳朵里，她眨眨眼，又重复了一次，歪着头仔细听，确实，这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的声线变细也变得温柔了，或者说，是变得有女人味了？

　　听到这，她心下一沉，一时间实在很难想象假如有一天复原的霖心看见她的这个模样会怎样？虽然，霖心好像从来也没正面答应过她的求婚……

　　她叹了口气，轻轻闭上眼睛，想努力回忆过去的情感，但就在她极力回忆的一瞬间，心口的那道闸门好像不动声色地关上了。难道说？

　　顿时，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据说在所有的变化里，最可怕也最核心的变化，就是人会开始对异性产生奇怪的心理，就比如曾经看不顺眼的异性，现在也许会想要去和对方搭讪，甚至觉得对方好像长得还不错？

　　想到这，石天音忍不住再次哆嗦了下，心说这哪里是改变了？这莫不是中了邪？难道说，就因为她选择成了女性之后，连曾经固执的心意，曾经喜欢的人就都会改变？

　　她可不信！

　　但是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时间去试验更多，因为距离三月三已经很近了。而她，将孤身离开西海，前往那仙气沛然的天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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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变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