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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番外九·如愿(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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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豫到丛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入了夜这边便格外安静,只有路边造型特别的路灯发出明亮的光,温豫站在大门口,停下了脚步。
许愿站在门里面,黑色的栅栏被光转化成黑影投射在她身上,以往整齐扎在脑后的马尾散开,乖顺地贴在她脸侧,她脸上戴了一个黑色的口罩。
扫过他的眼神跟看路边野草如出一辙。
她就因为那群地痞流氓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吗?温豫想不通,也不想去想通,他只是固执地盯着许愿。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谁也没出声。
“许愿,你别这样。”温豫双手插进裤兜,试图摆出一副潇洒的姿态,“你又不是小孩儿了,总不能怪在我身上吧?”
只有他自己知道说这话有多难受。
许愿这辈子最没差的就是忍耐力,纵使心头翻江倒海,瓢泼大雨把她淋成一只落汤鸡,纵使要她亲手把旁人为自己裹上的新鲜糖衣又血淋淋撕去,她也能对着这个旁人面不改色。
她早就肮脏不堪,出生是肮脏的,身体里流的血是肮脏的,身上肩负的命运是肮脏的,她真是,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忍不住捡了漂亮的彩虹装点在自己身上。
她沉默着走到大门口,距离温豫不过两米远,却依旧没开门。
她说:“温豫,算了吧。”
“算了是什么意思?”温豫脸上的笑一下子全都收敛,目光里像泛着血,让许愿想起电视纪录片里觅食的饿狼。
许愿没理他,转身回了房子里。
丛语站在门口,有些焦急地往外看,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算了是什么意思,算了就是让一切都结束的意思。恩怨情仇一笔勾销,我们不再深究,不再让心思相互勾连,我们拿把剪刀一把把它剪断,以后再也没有以后。
就是这个意思。
许愿肩上的疤痕像通了人性,变成像刀一样锋利的刺痛,在血肉里翻搅,这还是头一次,温豫在的时候,也让她痛得冒冷汗。
从来都众星捧月的小王子,又怎么会对荒僻小巷里一只落水狗别有青睐,又怎么该呢?
抱着新奇的心态做了两天伴也够了。
天边出现的彩虹是天降好意,但人心不应该是,许愿从始至终都很清楚。
她浑浑噩噩地在脑海里想了许久,最后发着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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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温豫已经走了,丛语去上学了,给她留了纸条,说家里留了饭菜。
许愿什么也没拿,换了身黑衣回了老城区。
一切都像从前一样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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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黑,窗外便风雨大作,咆哮着席卷整个城市。
许愿点了根烟,架在桌子边沿,难闻的味道瞬间便充盈了整个书房,遮盖住血腥味,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一边听着老式收音机里不断地播报着的反常的秋季高温预警,一边亲手给腹部除了疤痕之外开始溃烂的皮肤缠绕上绷带。
颜色浅淡的血湿透纱布,像是谁落下一滴泪来。
凌晨两点,许愿从睡梦中疼得醒过来,肩上的疤痕竟然溢出了血,不像她的浅色的,而是暗红的,粘稠的液体,浸湿了半张床单。
几乎是片刻,她已经扒着窗户翻了出去,在一楼的空地上落下重重的一声闷响。
大雨滂沱,老楼房旁边的小巷,一群人围着一个半死不活倒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踢,口中污言秽语。
被踢出来的手机在濒死之前亮起了光,屏幕里是一个穿一中校服的女生,脸上露出很拘谨的笑,许愿第一次见的时候都觉得是温豫p的。
“我哪儿会p图!你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能p出来?”吊儿郎当的不满声像是被一并存进了这张照片里。
“竟然敢报警!老子打死你!”
“你的小相好的不来救你?掰了吧?小白脸!”
“把他身上的值钱货都摸出来!”
……
难听的话层出不穷,直到——
“怎么就这么……点儿?”后面两个字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一样,冒着干涸的烟气。
因为脖子几近断掉。
捏住他喉咙的是一个女生的手,干瘦枯黄,说是女生,不如说是老太太。
“是……是你?”剩下的人像见了鬼,扔下倒在地上的人就跑。
许愿在一片混沌之间,掐住了第二个人。
干瘦枯黄的手指直直没入矮个男人的胸口,凄厉的叫声堵在喉咙发不出来。
有人触摸了他的心脏,砰砰跳动的、鲜活的心脏。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像奏响一曲交响乐,这是从地狱里潜逃出来的恶魔为自己的新生而高歌了一曲。
最后一个是罗峰,他跑得最快,已经跑出了小巷数百米,许愿没有碰他,只是将他敲晕了扔进了某间地下室。
她站在晕倒的男生面前,头痛欲裂,目光晦暗不明。
“愿愿,是你吗?”
许愿眼中突然流露出茫然,她是谁?愿愿是谁?
温豫一口口喘着大气,他没看见刚刚的场面,醒过来的时候就只有许愿沉默着站在他身前。
“丛语说来过这边,但是没见你出来过。”他以为是自己出现的幻觉,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
“你没带手机,咳咳,我们,我们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丛语哭得可惨了,浩宇手忙脚乱都哄不过来。”
他艰难地皱了皱眉:“我想来这边,碰运气来着……咳咳!”
“没想到是坏运气。”温豫自嘲般的笑了笑,“其实我运气一直都挺好的,就栽你身上了……”
“你在哪儿啊?跟哥说说呗。”
“你要实在不喜欢我就算了,温少爷从不勉强人好吧,当哥行不行?”他像以前一样耍赖。
“你回来好不好?”
“不回来也行,过来抱抱我好不好?”
“我这不是起不来嘛!”
眼皮一下比一下重,温豫却强撑着不想闭眼:“罗峰这个傻逼,都怪他!”
许愿忽然卸了力,她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十指被大雨冲洗干净,又看了看昏迷过去的温豫,大梦初醒一般,长长出了一口气。
“温豫,你知不知道,”许愿将他扛起来,朝医院走去,“你身上沾的是从下水道流出来的血啊?很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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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的时候,温豫才醒来,他看了一眼床头柜的时钟,才六点半,竟然已经出了太阳。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稠密又恶心,他看了一眼穿着病号服干干净净的自己,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浑身上下都被人打了,他昨晚差点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温豫!你没事吧!”钱浩宇从门口急急忙忙扑过来,身后还跟着惊慌失措的丛语。
“你们怎么来了?”温豫动了动腿,龇牙咧嘴地扯出一个笑,“我没什么大事。”
丛语眼眶通红,一看就是才哭过一场:“我们昨晚就来了,刚刚在外面,是昨晚医院给我打的电话,说你住院了。”
“给你?”温豫诧异道,浑身上下摸起来,“我手机……我手……”
他突然想起手机被罗峰踢走了,所以医院根本不是看了他手机打的电话。
留丛语电话号码的,只会是许愿。
“她回来了!”温豫笑了起来,“她回来了,昨晚是她救的我。”
钱浩宇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现在想这些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叔叔阿姨现在还不知道,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就,我去老城区,遇上了堵我的罗峰,把我打了一顿。”温豫三言两语解释完,又问丛语,“你看到许愿了吗?”
丛语摇摇头,眼看着眼泪又要漫出来。
钱浩宇立刻轻言细语地低声哄她:“许愿肯定没事,你别担心。”
温豫跟不知道痛一样抬起自己的腿:“那你们说,要是我,我再……”
“再个屁!”钱浩宇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有病啊温豫!”
丛语扯了扯钱浩宇的袖子:“浩宇哥哥,你别生气,温豫学长肯定只是说说而已的。”
温豫看着病房门口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皱起了眉,随后又散开心思笑起来:“没办法,我现在一颗心都挂她身上了,救了我这么多次,我总该以身相许了吧?她就是死了我也跟她结冥婚去!”
“温豫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才多大!结什么冥婚?”钱浩宇看温豫的眼神像看疯子,“好好的你也别咒许愿!”
“阿豫!”陈芸和温长明急匆匆地跑进病房,“你怎么会又受伤了?”
“疼吗?到底是谁?”
钱浩宇立刻闭嘴。
“还是罗峰,他跟踪我。”温豫柔声安抚道,“爸妈,我没事儿,你们别担心!”
“报警,我现在就报警!”陈芸看温豫包了一身的绷带,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温豫刚刚明白昨天晚上的人可能是许愿,自然也清楚许愿可能会把人打得很惨:“不用了妈,罗峰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温长明拍了拍他的头,“不报警他以后再来怎么办?对了,你知道是谁把你救来医院的吗?”
温豫看了一眼丛语和钱浩宇,摇了摇头:“我醒来就在医院了。”
“你昨晚什么时候出去的?我跟你爸都不知道!你干什么那么晚出去?”陈芸骂道,眼神转向钱浩宇。
钱浩宇:“……陈姨,我……”
温豫不舒服似的在钱浩宇身后动了动腿。
“陈姨,我对不起你和陈叔。”钱浩宇捂着脸“痛苦而自责”。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甜文这是甜文这是甜文……
快结束了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