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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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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风寒。
顾重凌垂眸望去。
君后的仪仗阵势不小,轿辇足要八人方才能够抬起,两侧的金凤含珠,熠熠生辉。
日光晃人,枝叶交错。
仪仗有条不紊地向前行去,从上望去,犹如一条长龙。
如此远的距离,轿辇上的人面容模糊不清,玄色礼服层层叠叠,精致奢华的冠冕轻轻晃动,足以看出他的野心勃勃。
……谢家。
两个字在唇齿间滚动了一番,最终消失于无声。
前朝谢相,后朝君后。
说句整个离国都被谢家把持着都不为过。
离国若是一棵参天大树,那谢家就是缠绕在树上的藤蔓,多年下来相生相依,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难以根除。
不过就算是再难,附骨之疽也得彻底根除。
长痛不如短痛。
顾重凌的目光逐渐沉了下来,许是吹了太久的冷风,喉间涌上了一股腥甜。一手扶着珠窗,低头发出压抑的咳嗽声。
“君上。”黑衣人悄无声息的从暗中现身,低声道,“属下这就去请太医过来。”
顾重凌缓了一下,哑着声音:“不必。”
他的身体自己清楚。
这是从一出生就带出来的毒,药石罔效。曾经有塞外神医断定他活不过二十,但靠着这以毒攻毒的法子,倒也拖着一身病骨到了现在。
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大多数的毒药都失去了效用,只有不停地更换药方,调制出各色不同的毒,方才勉强压制住。
就算如此,毒药的持续时间也越来越短,直到今日,竟要一月换一次药方。
愁得太医院里的那一批大夫年纪轻轻就生出了白发。
顾重凌品尝着舌尖的血腥味,问:“药配好了吗?”
黑衣人:“配是配好了,只不过……”
顾重凌最不耐这般藏着掖着:“拿来。”
黑衣人犹豫片刻,还是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递了过去。
顾重凌打开一看,瓶子里躺着一枚枚深红色的药丸,大约有拇指这般滚圆大小,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他一挑眉:“这莫不是太医院新想出的法子?”捻起其中一枚药丸,轻轻转动着,“想把我噎死?”
顾重凌在开玩笑,但黑衣人却不敢当真,连忙解释:“这是太医院新制的药,并非口服,而是用于熏香。只是还没经过试药,不知药效如何……”
顾重凌闻言,直接掀开博山炉的盖子,将香丸投了进去。
黑衣人愕然:“君上,这万万不可!”
顾重凌:“有何不可?既然还未试药,现下试一试便是了。”
不消片刻,博山炉中就冒出了缕缕烟雾。
黑衣人心知君上执拗,难以劝阻,情急之下,只好翻身一跃而下,去找太医前来。
相对于心急的属下,顾重凌淡然许多,甚至伸手将香风扇至鼻尖,在感觉到筋脉充盈的同时,周身的温度也在逐渐变得燥热。
不过这温度很快就降了下去,恢复了冰凉。
他暂时没有不适,悠然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谢相多年来权倾朝野,排除异己,几乎将离国变成了他谢家的一言堂,实在是该死。
而君后……就算君后并不无辜,但也只是谢相手中的一枚棋子,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若是安分守己,等此间事了,就将其远远地送出宫去,保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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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满并不知道自己的下半辈子已经被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一回到凤启宫,他就迫不及待地要把冠冕摘下来。
这玩意儿是金子做的,死沉死沉,压得人脑瓜子嗡嗡作响。
还有这一身衣服也是,里一层外一层的,裹得人直喘不过气来。
谢小满先把外袍给扒了,然后让白鹭帮他摘头上的东西。
白鹭手巧,拔-出了一根根的簪子,双手捧着将冠冕取了下来。
一阵忙活,终于把谢小满给解放了出来,他直接瘫软在了椅子上,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好累。
一想到以后还要五天一小会,七天一大会,就忍不住想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守寡?
掰着手指算了一阵,想想应该也快了。
谢小满深深叹了一口气,闭眼揉着太阳穴,想着之前高楼上站着的那个人。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应该是来者不善。
难道是原主得罪过的人?
谢小满努力回想着,可怎么也想不到有这么一号人。
不过也是,原主的记忆跟破布似的,七零八落的,忘记点东西也很正常。毕竟连最关键的出轨对象是谁都忘了。
想起这个,谢小满猛地坐直了起来。
等等……他不是已经知道对方的名字了吗?
重凌。
既然知道了名字,就可以顺藤摸瓜,打探到对方的身份官职,不至于一直都处于被动的境地之中。
只是该向谁打探?
谢小满目光炯炯地望向了白鹭。
白鹭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主动问:“君后可有事要吩咐?”
谢小满当然不能直接问,略微思索了一下,编造出了一个理由:“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白鹭十分捧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君后该不会梦见君上了吧?”
谢小满:“……”
怎么可能!
这也太晦气了!
两句话即将脱口而出,还好他及时咽了回去,“不是,我梦见了一个人,嗯……他说他的名字是重凌,你有印象吗?”
白鹭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没有。”
谢小满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对上白鹭疑惑的目光,他这才反应过来弥补,“我想,要是没见过这人,为什么我会梦见他?”
白鹭倒也没想太多:“可能是宫里的哪个侍卫吧。”
谢小满摸了摸下颌:“你怎么确定是侍卫?”
白鹭:“宫里面只有四种男人,侍卫、太监和太医。”她说的头头是道,“太监出身贫贱,取得都是贱名,太医性格大多温吞沉稳,不会用这种锋芒毕露的名字。”
这么一总结下来,就只有侍卫了。
谢小满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又问:“宫里有四种男人,还有一种你没说。”
白鹭抿唇笑了起来:“君后没有想到吗?”
谢小满:“啊?”
白鹭:“当然是君上呀。”
谢小满:“……”
也有道理。
等等,宫里有四种男人,难道他不算是其中一种吗?
他正要反驳,就又听白鹭说:“该不会君后要找到的那个人就是君上吧?”
谢小满下意识就说:“不可能。”
对方是谁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是君上。
排除掉其他的可能,这样看来就是侍卫了。
只是宫里的侍卫这么多,三宫六院里都有人轮值巡逻,要是一个个地找,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就在谢小满觉得没戏的时候,白鹭清脆地说:“要是君后实在好奇这人,奴婢可以去侍卫所看看。”
谢小满:“侍卫所?”
白鹭:“宫中侍卫都由侍卫所安排,里面有所有侍卫的名单。或者君后发一召令,将卫所所长唤来一问究竟就是了。”
谢小满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又装作一本正经地摆了摆手:“算了,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用凤启宫的名号太容易打草惊蛇了,说不定前脚去,后脚对方就知道了。
不如他假扮成小太监,偷偷去一趟,把这个人的官职身份拿到手再说。
说干就干。
谢小满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别让人打搅我。”
白鹭:“是。”
等宫殿里的门关上后,他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再一次换上小太监的衣服,从侧门溜了出去。
蹑手蹑脚地出了凤启宫,走到半路上,他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侍卫所在哪里?
侍卫所不在后宫而是在前朝,原主压根就没去过,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在哪里。
他出来的太急,没有问清楚,现在站在大路中央发呆,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这下尴尬了。
现在回去问白鹭是不可能了,只能先去前朝再找找看了。
谢小满按照早上上朝时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眼前晃过了一座眼熟的建筑。
脚步一顿,抬头望去,正是一座高楼。
之前那个人就是站在这座楼上瞅他的。
不过过了这么久,人应该早就走了。
谢小满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去。走出去没几步,又犹豫着折返了回来。
侍卫所里有练武场,还有侍卫穿得都是一样的衣服,去高处一看,就知道在哪里了。
谢小满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小天才。
说做就做。
沿着楼梯一路上去,楼里格外的安静,只有脚步声在回响,除了他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人影。
走到一半,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股香味。
香味淡淡的,但闻的久了,逐渐变得甜腻了起来,甚至还有些呛人。
“咳咳——”
不知道是不是爬楼爬得太累了,谢小满觉得有些燥热,将衣领拉开想要散热,却依旧没有起到缓解。
衣领被扯得更大,露出一片白皙软腻的皮肤,汗珠滚过,透出了一抹红意。
好热。
谢小满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了起来,急迫地想要开窗透气。可一连推了好几扇门都是缩着的,他的脚步踉跄,逐渐走到了最高处。
砰——
终于有一扇门被推开了,迎面吹来一阵凉风。
谢小满清醒了一瞬,很快又有更多的香雾环绕了过来,直教人昏昏沉沉。
好渴。
好热。
谢小满舔了舔干涩的唇角,想要寻找到水源,可找了一圈,桌子上空无一物,只有一座博山炉在静静燃烧。
越急越燥。
到了这个时候,谢小满已经满脑子的想着找一个能够降温解渴的东西,迷迷糊糊地走到了房间最深处,掀开帘子,摸索到了一个冰凉凉的东西。
好凉快。
他抱了上去,稍微缓解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够,想要更多。可是挡在中间的布料实在是太过于碍事,伸手一拉,用力地扯了下去,然后整个人都紧紧地贴了上去,还用脸颊蹭了蹭。
身体是凉快了,嘴唇却还是干的。
谢小满想也没想,就直接凑上前去想要润润喉,胡乱找了一通,还真的被找到了一汪泉眼,像是小狗一般舔舐了一阵后,他舒服地呻-吟了一声,正要离开。
可刚起身,就被一股力道按住,动弹不得。
谢小满的脑子就如同一滩浆糊,怎么也转动不了,就这么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
望着望着,一道阴影迎面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