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边啊》香菇爱青菜

7、第 7 章

　　从小区正门出来，穿过马路是一条郁郁葱葱的林荫道，两边林立着各种小店。
　　周苒勤勤恳恳码字了一周，特地出来吃饭。她决心入乡随俗，进了一家热闹的海鲜店，点了海蛎子豆腐汤，还有不加虾的小份海鲜锅。
　　果不其然，海鲜锅里还是一堆她不甚熟悉的大海产物，味道倒是很鲜美。
　　她把一个圆胖海螺挑出来，放在白色小碟子上，随手拍了张照片发了朋友圈：大海的产物真丰盛，怎么称呼？
　　没多久，正在县城路边小店和李浩一起吃面的王墨回复道：【香螺】
　　都说美食在民间，老海滨人总能在街边巷尾找到好吃的小店。但，王墨和李浩两人纯属顺路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的店随便对付一口。
　　王墨低头看着卖相和口味十分一般的牛肉面，不由得回想起前些天周苒给他煮的那碗泡面，那滋味真是好得出乎他意料，他顿时觉得眼前的面没什么滋味了。
　　不过他向来不挑食，还是吃完一碗面，抄起餐巾纸擦擦嘴，然后发了个美食链接给周苒。
　　周苒看着王墨发过来的链接，图文并茂地展示出当地的各种海鲜美食，她认真看着，在菜里识别对应的海鲜，然后发了微信给王墨：
　　【长见识了。】
　　她的短信明显还是客客气气的态度，但王墨已经觉得这是很好的开始，他勾着嘴角回道：
　　【海角路北有家海鲜店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那家店把本地常吃的海鲜做法和西餐做法进行结合，很受年轻男女的喜欢。李浩和媳妇的结婚纪念日就在那里庆祝的，听说味道不错，氛围也浪漫。
　　很适合朋友聚餐，或约会……
　　【好，改天我去尝尝。】
　　看了周苒的回复，斟酌良久，王墨才发了个标准笑脸过去。
　　他目光扫了聊天记录一眼，轻叹一口气，把手机搁在饭桌上。
　　李浩在旁边憋着半天，实在看不过去，凑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约她出来啊，你个笨娃子，人家都说改天去尝尝，你就说周末我休息带你去啊。你这个呆瓜，我当年追你嫂子，才半年……”
　　“才半年就怀上了，”王墨板着脸接过话茬，收起手机，冷冷地问：“你敢和小立说吗？”
　　小立是李浩的宝贝儿子，也就是他们恋爱半年的成果。
　　再说，他周末又休不了……
　　“那能说吗，我说了我媳妇得挠死我。”李浩看王墨明显失落的样子，也不再罗嗦，扒拉几口就吃完。
　　王墨想了想，觉得刚才的聊天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然后他直接把饭店地址截图发给周苒，很快换来周苒一个谢谢的表情包。
　　聊天，比审讯难得多了，他又叹了口气。
　　两人都不是爱发朋友圈的人，周苒基本保持一周一条动态更新，要么是散步拍的海景，要么是影评，或者是吃的美食。
　　王墨保持着对周苒的动态每隔一条点赞的节奏，既不过于热情又能引起注意。
　　周苒注意到王墨不但给她点赞，偶尔还评论一下，心说有的人虽然现实冷漠，网络社交中还是比较热情的。

　　日头西沉，红霞染天，傍晚的海风吹去一天的热燥。
　　周苒走过林荫路，踏过层层台阶，踩着细碎的金沙，来到了每天在家都俯瞰的海滩上。
　　白色浪花一波波地冲击着岸边，带孩子的老人、扶着肚子的孕妇还有手牵手的小情侣，纷纷出来遛弯纳凉。
　　这是海滨最好的季节。
　　海风阵阵，白色长裙贴住了周苒姣好的身姿，隐约显出一双笔直纤细的腿型。她站在栏杆前，凉爽的海风令她头脑更为清醒。她闭上眼，又睁开，双眼望向暮色中辽阔的海面。
　　周苒在心中勾勒着新文的角色形象。
　　这次她写的是年代文：20年代的江南，背负着家仇的女学生化名来到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与革命青年相爱又死别，最终和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的□□老大相爱相守的故事。
　　这是关于女性成长的故事。有时候周苒认为，那个年代的女性更敢爱敢恨，因为战争年代，一切都不容荒废。
　　周苒十分喜欢文中的男一、男二。
　　白夜--□□老大，沉稳腹黑、霸道强势。
　　傅丛--名门公子，冷峻清高、理想主义。
　　这搁在言情上是难以取舍的男一男二，这要放在耽美，那就是一腹黑攻，一高冷受。
　　对此可爱编辑李豆豆的回应是：太小众了，某大神在这个领域的文已经成为垄断地位，喜欢的读者就这么多，你还得翻阅各种历史书，进度太缓慢，写架空写穿越这类热点文，它不香吗？
　　编辑的建议还是中肯的，但听和不听取决于周苒。作为多年网文小粉红，她还能没个小脾气？写自己的文，让别人去说吧。
　　反正，周苒做好了吃老本的打算。
　　她本科刚毕业就靠第二本网文卖的版权费和跟死党借的钱在魔都买了个小公寓，这几年翻了几倍。要饿死了，房子一卖也够吃几年。实在不行，就再回去工作。
　　周苒掏出手机，在软件上记录着她刚才的构思，等她保存好，夜幕低垂，海边的人都少了许多。
　　接下来的几天，周苒勤勤恳恳宅在家里一遍遍修理着细纲，直到周末才忍不住出门。
　　作为一名精致的写者，周苒时刻寻找着有助于她写作的空间，如冷门咖啡厅、安静的图书馆，甚至在商场里网红餐厅。
　　人声鼎沸与极度安静中，周苒都能从容码字。用丁小满的话说她纯属是装逼，用周苒自己的话说是有氛围的情境有助于大脑思考。
　　周苒在网上搜到了一个网红咖啡厅，从下午起就拿着她的“小黑本”占了个好位置。
　　足够她铺满笔记本、咖啡杯、电源和书本的大木桌，不软不硬、不高不矮的沙发座椅，还有位于临窗的角落位置，刚好看见进进出出的客人。
　　一切都很完美。
　　周苒十指飞动，迅速码完一章。
　　此时，窗外的明朗日光已经不知不觉变换成了冥冥夜色。
　　腰酸手痛的周苒对着落满雨滴的玻璃窗拍了张颇为文艺的照片--细小雨滴仿佛凝固了的琉璃珠般，与室外霓虹灯光一起星星点点投射在玻璃窗上。在一片光怪陆离的模糊中，隐约看到周苒侧着身的影子。
　　此时，车水马龙的主干街道上，王墨和丁子正冒雨驱车赶回局里去开案情分析会。
　　坐在副驾驶上的王墨低头翻着微信，目光停在周苒朋友圈五分钟前刚发的照片上。
　　他食指一点，图片成全屏状态，细看之后他抬起头： “丁子，去喝咖啡，路口左拐。”
　　正专心开车的丁子，被王墨突如其来的温暖惊得一脸狐疑：“哥，我不喝。这么晚了。”
　　再说，王墨什么时候喜欢喝咖啡了，明明跟个老干部似的整天泡着茉莉花茶，连可乐都不见他喝过。
　　闻言，王墨剑眉一挑，看向他：“你想喝。”
　　丁子：“……”
　　于是，长久屈从于王墨淫威之下的丁子，认命地打了方向盘，车辆拐进一条林荫路。
　　王墨推开门，雨夜的湿气被他的一身黑衣带了进来。他一侧头就看见角落里的周苒，挂着耳机，眼眸闪亮颇为专注地盯在笔记本屏幕上。
　　她一手啃着指甲，一手滑着鼠标，眉头紧锁在思忖着什么。
　　周遭热闹的人语、带着哭腔的韩国背景音乐，还有刺耳的咖啡机声，她都充耳不闻。她与周遭的一切融为一体，似乎又游离在外。
　　收回目光，王墨开口点了两杯冰拿铁。
　　碎冰机轰隆隆地响着，很快浓郁的咖啡香气散出来。
　　咖啡机旁，王墨光洁的手背搭在桌子上，骨节分明的食指“嗒嗒“地敲着桌面，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他状似随意顾望着，正好看到周苒转了转僵硬的脖子，伸了个懒腰，合上笔记本，看样子准备要走。
　　拎着已打包好的两杯咖啡，王墨又回到收银台：“八个牛角包。”
　　他的时间计算得刚刚好。
　　等周苒把各种杂物丢进包里，拎着电脑包走向门口时，一下子就看到左手面包右手咖啡的王墨。他活脱脱像个送外卖的小哥，拎着一袋子食物，特别接地气。
　　四目相对，周苒一愣，随后脆生生地打了招呼。
　　她眉眼染着暖光，打趣他：“王警官，今天下班早啊。”
　　这声王警官叫得王墨脸皮一紧：“没，还得回去开会。”
　　怎么她一叫王警官，就跟调戏他似的，王墨唇角抿起，微微赧然。
　　看王墨这腼腆的神情，周苒又挂上了客气的笑容：“辛苦。”
　　“你吃面包吗？”王墨掏出一个牛角包，隔着牛皮纸袋递给她。
　　周苒扫了一眼，油滋滋的纸袋上摁着一个干净整齐的南瓜子状指甲，她这才注意到王墨的手还挺好看的，她摇摇头：“不了，我吃过晚饭了。谢谢。”
　　她今天一下午消耗了两杯咖啡和一块蛋糕，看到牛角包就觉得油腻，宁可回家煮面。
　　周苒话音一落，就感觉王墨的脸莫名冷了一下。被拒绝的王墨，过了几秒，才淡淡开口：“嗯，那再见。”
　　就像宿舍里，来了新同学，递给你零食你不接，这就属于不领情，不想和人家搭上关系，周苒这时觉得她应该接过面包来的，回去喂喂流浪猫也是好的。
　　她眨眨眼，斟酌着想圆个场，只听王墨说：“这边一般晚上九点街上就没几个人了。”
　　他不动声色望着周苒，颇像慈眉善目等待学生自觉听话的班主任，周苒愣了一下，本能地乖巧道：”额，我这就回去了。”
　　王墨下颚微顿，满意地勾起嘴角，露出浅淡的笑容，转身拎着一袋子面包走了。
　　车窗外，周苒一身浅蓝色的身影掠过暮色，她随手招个出租车，钻进去。王墨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尾灯，目光沉沉神色莫辩。
　　驾驶座上，丁子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一个牛角包。
　　王墨斜瞟着问他：“好吃吗？”
　　丁子吧唧吧唧嘴忙不迭地点头：“好吃好吃。”说完，又“嘿嘿”地接过冰拿铁喝了一口，神情十分满足。
　　科室里，灯火通明。王墨把面包放桌上，喊大家来吃。
　　白山海一口咬了半个牛角包，嘟囔着：“你买几个烧饼得了，这面包又贵又不顶事，女孩子才喜欢吃。”
　　在二婚娇妻的调教下，白山海非常节俭。他的省钱技能比散打技能都要出类拔萃，外勤吃饭从没超过报销标准，平时零食全靠蹭王墨和李浩的，别看他外表凶悍，骨子里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省钱小能手。
　　啜了一口醇滑的冰拿铁，王墨皱眉想：女孩子才不喜欢吃，女孩子喜欢吃松子、开心果和巧克力……

　　翌日傍晚，王墨背着一包脏衣服总算回了趟家。
　　电梯门缓缓闭合， “等等！”一个快递员拿着包裹小跑进来，他看了一眼显示的楼层，用手背抹抹汗。
　　王墨扫了一眼面单：“501的吗？”
　　“嗯，501 的，周周是大美女。”快递员点点头。
　　见多识广的快递小哥毫不犹豫地喊出了周苒随手注册的网名。
　　默然少顷，王墨：“给我吧……我带回去。”
　　朴实的快递员开心地把包裹递给王墨，到了四楼，转身哒哒从楼梯跑下去。
　　厚重的防盗门里，隐约传出浅吟低唱的爵士乐声。
　　王墨抬手叩门，门咔哒一声打开，周苒现出身来。
　　她随意地披着件宝石蓝日式睡袍，莹亮的丝光映得皮肤发了光。拂在小腿肚边的裙尾处细碎的粉牡丹随着枝桠攀上了腰身，腰带松松地打了个结。袍子里面是黑色吊带裙，锁骨纤细，胸口白皙，风一吹袍子似乎就要被吹落，白嫩的肩膀隐约露出。
　　不施粉黛，妩媚又烂漫。
　　都怪王墨超于常人的观察力，只一眼，看得清清楚楚。
　　他眼眶微瞪霎时垂下眼帘，轻眨一下，又神色自若地抬眸看着周苒：“你快递。”
　　周苒道着谢，接过包裹，也不问快递怎么又到了王墨手里。
　　王墨整齐犀利的眉头拧起，看着周苒喉咙微动，张开口又阖上，深吸一口气，他冷冷开口：“你一个女孩子在家，要注意安全，开门前看看是谁，收快递什么的都要小心。”
　　接触久了，周苒大概能看出他的一丝腼腆和明显的不开心。虽觉得莫名其妙，但人家也是好心。
　　周苒侧着头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我知道，我看到是你了啊。”
　　穿堂风拂过，她的发丝和裙子舞动起来，亭亭玉立像一株幽暗的蔷薇。
　　这叫什么话，看到是他所以穿成这样也不在意吗……那、那在家也要穿内衣，每天都点外卖收快递这样穿多不……
　　王墨心里百转千回，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垂在身侧的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他绷紧了脸对着周苒的盈盈笑眼“嗯”了一声，转身徐徐地踱回了家。
　　刚门口吃了半天风，周苒脱下睡袍，换上格纹长衫，然后愉快地拆起快递来。看到是每日写文必备的巧克力，她心中更是欢愉。
　　其实周苒刚穿的不是传统睡袍，而是仿睡袍的真丝日式开衫。最近，这种睡袍风正流行，恰好是她的心头好。这一身有些许旧年代的复古味道，她穿着找找人物的感觉。
　　从猫眼里看到是王墨，她不知怎的，就懒得去换衣服了，可能是因为哪个姑娘不想在帅哥面前穿得美美的？
　　谁承想他没有惊艳，反而一副老古板的神情，要是夏天里看到满大街的吊带衫他还不得去洗眼睛。
　　周苒坐回书桌，桌上赫然摊了一本费正清的《剑桥中华民国史》。虽然网文不是严肃文学，但是作为靠文吃饭的写者，周苒还是兢兢业业，做好功课。
　　含着巧克力，看完两章书，周苒起身活动活动脖颈，随后低头翻看微信，她扑哧一下子乐了：《快递员见色起意，大学生巧周旋化解危机！》
　　看着王墨给她发的这条社会新闻链接，周苒敲敲指头，回复道：收到，王警官。
　　在洗衣机低沉的转动声中，王墨低头周苒刚发的信息，他神色暗了暗，如雕似刻的脸庞在逆光中拧着眉，难得一副愁容。
　　对方明显不想搭理他。聊个天怎么这么难？

　　第二天，王墨在家休了半天。
　　他清晨便沿着斑驳的林荫路，一路跑到海边，来回5公里跑得酣畅淋漓。
　　日头还不晒，凉爽海风吹掉了身上的汗珠，王墨缓慢停住脚步，做了几个拉伸动作，然后走到早点摊前，买了一袋子包子和豆浆。
　　他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米色的防滑地砖上几乎能映出人影来。放久没穿的衣服都又洗一遍，整整齐齐挂在阳台上，远远看去，一片长长短短的黑色。
　　而比他晚起了三个小时的周苒此刻正坐在书桌前，擦小黑本、泡龙井茶，摆上两粒歌帝梵牛奶巧克力，一天精致的写文工作正式开始了。
　　吃完午饭，王墨接到邢宇电话，匆匆忙忙拿了钥匙出门。
　　楼道里，电梯门“叮的”缓缓打开，周苒带着耳机抬起头。
　　四目相对，王墨喉咙微动，想说什么又语塞，他清了清嗓子，绷着脸杵在电梯口。
　　她拎着一袋子樱桃，穿着一身白色宽松T恤和牛仔裤。
　　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居家像个女学生，王墨觉得很顺眼。
　　周苒边走出来边打招呼：“出去？”
　　王墨浅唇一抿“嗯”了声，又补充道：“有任务。”
　　还是在虚拟网络中热情点啊，不过总比初见时一言不发要进步很多，周苒好笑地看着他。
　　“注意安全，王警官。”周苒说着客气话从王墨紧绷的肩旁擦身而过。
　　王墨抬起下巴，矜持地点点头，矫健的身姿在电梯门阖上的前一秒闪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