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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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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机舱里人声鼎沸,直到临近起飞,才渐渐安静下来。
周苒低头给王墨发了信息--最简单的三个字“我走了”。
后座小孩子尖锐的叫喊声,让一直缺觉的她后脑勺抽抽着直痛。周苒带上睡眠耳塞,隔绝了大部分嘈杂。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任何回复,便关了机靠在椅背上闭眼小憩。
午后,温煦春风从半开的车窗习习而入,高架桥上此刻一路畅通无阻。出租车很快下了高架拐进热闹的市区。
路边隐约传来清浅的白玉兰香味儿,是周苒喜欢的味道,让她想起了大学时校园里一颗巨大的白玉兰树。
她看着手机上王墨的五六个未接来电显示,轻叹一口气,她不知道两人此刻该说些什么。
出租车缓缓驶入小区,周苒拎起行李箱下了车。
这时,电话铃声在安静的小区里响起。周苒犹豫片刻,终于滑过接听键。
周苒“喂”的一声响起,王墨愣了一下,才问:“你到魔都了吗?”
“嗯。”周苒的手按在行李箱拉杆上,眼睛环顾着四周。暖阳在玉兰花瓣上洒下点点碎金,婀娜雪白的花朵盛开满枝头,好像白雪皑皑的玉龙山顶。
王墨轻声说:“你在那散散心,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好不好?”
这几天,他竭力说服自己周苒只是一时闹情绪,他再耐心着哄一哄就好了。在他人眼中一向骄傲的王墨,此时卑微得像是换了个人。
一片花瓣落在脚下,周苒说:“王墨,别给我打电话了。”
如果结局已经注定,那何必浪费彼此时光。烟花总是在最绚烂的时候才被人记住,哪有人还记得它升空后留下来的破败废墟。
感情,在恰好的时间开始,在恰好的时间结束,挺好。
电话里一阵静谧,良久,王墨说了个“好”便挂断电话。
他这是伤着了。周苒黯然低头,推着行李箱走向楼门。
不过,周苒很快发现她低估了王墨的韧性。
他说不打电话,可是没有说不发信息。
王墨依然晨昏定省般每日发一个信息给周苒:
我回家了
我出差了
我回来了
……
王墨一连发了5天信息,周苒思前想后,把他拉进黑名单。因为她知道,他再发下去,自己迟早心软。
打扫房间、看书和追剧--周苒将时间安排得满满的。
可她时常会想起王墨,想他在做什么,想他会不会恨她,这对周苒来说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周苒决定借助外部力量来缓解她失恋的痛苦。
上次编辑豆豆把她的作品推荐给影视公司,让她小赚一笔,周苒一直想送个小礼物给她,这次回来没几天她就约了她出来。
李豆豆比周苒小两岁,听名字是个小可爱,实际上在网文圈也算资深编辑了。
午后。安静的西餐厅里,戴着黑框眼镜的李豆豆远远冲周苒挥挥手。两人寒暄了几句,周苒推给李豆豆一个小礼盒,是蒂凡尼的项链。
李豆豆眼睛一亮,紧接着不好意思地说:“哎呀,这个我不能收。”
周苒客客气气地说:“咱们都认识那么久了,送你个小礼物不很正常吗?再说这也不是我花钱买的,人家送我的,你知道我又不喜欢戴首饰的,放我这也浪费。”
她这一番话,说得虚伪,但听上去挺真诚。李豆豆觉得不收下都不合适了,便咧嘴笑着把礼盒放包里。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何况这小礼物正合李豆豆心意,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等醇香的卡布奇诺端上桌,两人已经酣畅淋漓地聊起网文圈的八卦了。
听到新晋的某古言大神竟是一位刚二十岁的男孩子,周苒不由得连连感叹后生可畏。人家那不流于俗套的脑洞、那缜密的逻辑和那细腻生动的文笔,看来她要更努力了。
低头抿着咖啡,周苒瞬间有一种自己以后可能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危机感,登时体内燃起熊熊斗志。她打算再给自己半个月去调整心情,然后马上恢复苦逼的码文工作。
恋爱可以不谈,钱不能不赚。
三月的丽江,阳光明媚,天晴云淡,正是旅游的好时节。
古城内一个民宿里。
周苒每天一起床就“噔噔噔”踩着木台阶,跑到院子里去看老板养的两只雄孔雀。
老板说孔雀看见美女或者色彩鲜艳的东西会开屏。
周苒不疑有他,一连跑了三天去逗孔雀。可是,哪怕周苒披着一条相当艳俗的花围巾,在笼子前走来走去,两只孔雀都不搭理她。
被孔雀鉴定为不是美女的周苒叹着气,瞧着它们那高傲的姿态,不知怎的,竟猛地想到初见王墨时的场景,哎,一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长吁一口气,拍拍脑袋回过神来。
这天,天气晴朗,阳光温煦,周苒看完了孔雀便去古城里溜达。
绵长狭窄的青石板路旁林立着各种小店,还有穿扎染长裙的美女在门前热情地敲鼓来吸引顾客。
游客们摩肩接踵涌入巷子里。周苒走着走着懵了圈,一转身目光被一个古朴的木雕店吸引。
她掀开帘子走进去,里面安安静静空无一人。陈列柜上展示着各式活灵活现的木雕工艺品,长长的金丝楠木流水茶台上莹润的青瓷茶具边,清冽流水淙淙淌过。
店内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周苒一下子心静下来。
她随手从展示柜上拿起一个小册子。短短几页,里面记录着店主和老婆相爱的故事:一位帝都高才生来此旅游,对老板娘一见钟情,在这里开店安家,已经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啊,漫长的时光里,怎么会和一个人在一起不会相看生厌呢。或许,某种意义上讲,爱情的理想结局可能就是变成亲情了吧。
纯属情怀营销吧,周苒放下手中册子。
她往上层陈列架看去,视线落在一个笑容可掬的老太太木艺品上,旁边还立着一个憨憨的老大爷。作品名为:白首偕老。
周苒扫了眼价格签,心说艺术品果然是一般人买不起的。但是不知怎的,她还挺喜欢这套木雕的,无奈被一张头等舱的价格劝退。
她转身刚走两步,心中痒痒又停住脚步。忖度片刻,理智终于一如既往地败给了购物欲,她喊了一声“有人吗”,长发披肩打扮得和三毛一样的老板娘从里屋循声走出。
她比画册中的模样年长很多,眉清目秀,看起来就是幸福的女人。
未等周苒发挥三寸不烂之舌,老板娘爽快地答应打八折。周苒心满意足地捧着包装精美的木雕,打算返回民宿。
夕阳缓缓坠入西山,绯红晚霞铺满天际。古城里参天百年古树下,围坐一圈华发老阿姨嗑着瓜子聊天。
周苒随意走进一家西餐厅,点了一份味道尚可的牛肉盖浇饭。
一位纤瘦的长发青年背着吉他上了台,舒缓低沉的嗓音响起,众人纷纷认真聆听。
可能是歌声太抒情,周苒蓦然想到和王墨去唱K的情景。
长叹了口气,周苒晃晃脑袋,仿佛要把他俊朗的身影从脑海中挤出去。她倏尔觉得没了听歌的兴致,买单便出了餐厅。
冥冥夜色中,周苒问了几次路才找到回去方向。她一瞥眼,左手边一家店的橱窗里竟然摆放着一对和她刚才买的一模一样的木雕,再看价格签,赫然是她花的价格的一半!
她懊恼着走近,贴窗细看,心情缓缓平复:嗯,木材没有她买的好,雕刻线条也不够流畅,整体不够生动,一定是仿冒的!
周苒刚要转身,里面走出一个大学生一样的黑瘦男孩子热情吆喝:“美女,今天我们试营业,全场八折啊。”
男孩子话音一落,只见光亮的橱窗灯光下,面容姣好的女孩子莫名嘴角垂下来,抱着什么东西转身就消失在巷子拐角处。
穿过昏暗的巷子,一怕黑、二怕不小心甩了价格昂贵的雕刻品的周苒战战兢兢走回民宿。
她把木雕放在床上,端详半天,再次确定自己买的这对质感更好,至于值不值这么高的价格,她这个小白也并不清楚,多出的价格就算为老板的美丽故事买单了。
她向来擅长开解自己。
令周苒开心不已的是,她从民宿退房的早晨,傲娇的孔雀“大蓝”在她经过的一瞬间,霍然展开五彩斑斓的尾屏!
周苒一下子就被那浓郁的湛蓝色和颗颗宝石般的图案戳中内心,随后,更为娇小的“小绿”也展开绚丽尾屏。
她低头瞅瞅身上的复古月季花淡黄长裙—她活脱脱一个精致的文艺女青年形象。合着这身对两孔雀味道了?她开心地唤来老板给自己和大蓝、小绿拍了几张合照,才美滋滋恋恋不舍地踏上回程的飞机。
此时,东海市公安局的讯问室里。
灯光在嫌疑人身上投下刺目的冷白。黄干黑廋的嫌疑人一进来双手双脚就被固定在椅子上,立刻闹着要见律师。
轻嗤一声,王墨悠悠地说:“要不要先给你讲一下米兰达宣言?你美剧看多了吧。”
啥玩意儿?嫌疑人一愣,紧接着又听他说:“证据够,我们不急,反正时间有的是。”
王墨扭头让丁子泡两桶方便面过来,然后不再说话,漫不经心地翻着材料。
没几分钟,丁子就端着两桶盛满热水的红烧牛肉面进了讯问室。
这大晚上的,浓郁面香在讯问室里瞬间弥散开来,王墨和丁子低头吃得津津有味。
吃好面,王墨右手搭在恢复洁净的审讯桌上,指腹一下下叩着桌面……
那声音清晰有节奏,敲得嫌疑人心里一颤一颤的。
丁子偷偷瞟向面无表情的王墨,心说他这几天不对劲儿。
王墨以前是为人冷淡,但对大家还算客气有礼。这几天简直跟吃不到肉的狼一样,虽面上沉默,但隐约透着一股烦躁劲儿,仿若是雪山崩塌前一样静默阴冷。
他一定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满足王墨一切需求,丁子暗暗给自己打气。
王墨专业技能满点背景又强大,虽然平时脸冷点,还总用一副看傻子似的目光看他,但带来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
想想那新茶水间、那最新警用八大件、那闪亮新丰田、那毫不吝啬的满抽屉零食和茶叶,还有和他一组时高效完成卷宗挤出的休息时间和行动中强大武力值带来的安全感……
想到这,丁子落在王墨侧脸上的目光又是崇拜又是谄媚。
“我还没吃晚饭呢,你们警察倒吃上了,负不负责任啊?”嫌疑人嚷嚷起来。
王墨漫不经心地抬眸:“我们负不负责不重要,反正证据摆这,看你对自己负不负责。你早说呢,我们算你配合工作,你晚说呢,大家一起熬,到时候该判几年判几年。”
他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弧度,目光毫无温度地看着嫌疑人。
一个小时以后,嫌疑人在王墨强大的心理攻势下,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实。
听闻王墨不到三个小时就拿下嫌疑人,李浩惊叹道:“哎呀,你这是得了预审的真传啊。”
王墨下颚微顿表示听到了,继续埋头整理材料。
最近这小子战斗力是非人类般强悍,但整天板着脸,和谁欠他百八十万似的,别又和周苒闹分手了吧。李浩转念一想,如果按王墨现在这效率,自己可以很快回家陪媳妇了,他标准的圆饼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猥琐笑意。
夜深人静,市局宿舍里。
丁子躺在床上玩着手机。另一张床上,连轴转的王墨顾不上洗漱和衣而躺。
突然,一只修长手掌摊在眼前,丁子愣住,抬头看看伸着长胳膊面色冷淡的王墨,又瞅瞅战况激烈的游戏界面,无奈地点击退出,恭恭敬敬地把早就毫无隐私可言的手机递给他。
熟练地翻开微信界面,王墨扫视着周苒最新朋友圈动态。
他眼眶微眯着,眸里暗色弥漫,少顷,嘴唇轻启,发出一声轻嗤。
自己在这日愁夜闷的,人家这日子过得可真滋润。
王墨盯着周苒今天发的与孔雀的合照,拇指轻拂在她闪亮弯弯的眼眸上。
他把手机递给丁子,霍然起身出了楼门。
如墨夜色,宿舍楼前灯光被淹没在四周无边无垠的黑暗中。王墨不知不觉走到停车场,想起春节下着雪,周苒来和他一起吃年夜饭时他们在车里亲吻的情景。
这才几个月,她就从他生活中退出了。
从最初的滔天怒火和憋气委屈,到现在,王墨已经平静下来。
王墨舌根苦涩,对着湿润的虚空长吁一口气,站立良久才转身回了宿舍。
明天又是繁忙的一天。
从丽江回魔都没几天,周苒约了丁小满去逛街。
和服装设计师一起逛街,对任何人来说可能都是一种自找的折磨。
距离两人上次一起逛街时间太久,周苒好了伤疤忘了疼,已经忘了和丁小满逛街多么苦不堪言了。
不到三十岁已是设计总监的丁小满在顶级商场的精品女装店里,眼光嗖嗖地扫过一杠杆新款,嘴上的讥讽之意毫不掩饰。
周苒手刚摸到一件粉色风衣,丁小满一句“这粉色也就比芭比粉强一丢丢,你下身穿上开裆裤想回幼儿园啊”就让她冒着青筋把丁小满拉出店。
另一家店里,看到周苒目光盯在一件灰色长衫上,丁小满扑哧一笑:“你灰色毛衫都多少件了,再说马海毛你不嫌扎啊。”
周苒摁住想把丁小满嘴巴缝起来的冲动,在柜姐不善目光中把她拽出店。
逛了一圈,等周苒对一件黑色真丝复古长裙一见钟情时,丁小满总算点点头,“这个好,风骚又低调。不过就这最简单的印花绸缎,一米布也就200块撑死了,你脑袋进水了,打折时买呗。”
周苒深吸一口气,冲在旁边努力保持礼貌微笑的柜姐笑笑,一把拽走丁小满:“丁小满,我失恋了,就想花点钱买点衣服,怎么的?你再干扰我买衣服,我给傅主任打电话,让他把你领回去。还有,把我给你带着滇红茶还我!”
丁小满见傅主任,就像孙悟空见了如来佛一样。她赶忙娇滴滴地挽上周苒胳膊:“人家不是怕你乱花钱嘛,再说,你是主动失恋,又不是被甩,伤心个毛线。”
她错了,她干嘛找这尊没心没肺的大佛一起逛街!
周苒拂拂胸口,还没等她顺完气,丁小满直接拉她去了负一楼的快时尚品牌。
满店的200块T恤,500块连衣裙,最重要的是货杆上挂着鲜红的牌子:六折!
大手一挥,说了个“随便买”,丁小满就在一杆杆密密麻麻的衣服中快速地挑了一件红色长裙进了试衣间。
周苒在店里随意浏览着,她一眼瞥见一件橄榄绿T恤,清清爽爽又酷又低调。
很适合王墨,她想。
紧接着,周苒蹙眉回过神,心说,分手是自己提的,她在这悲春伤秋、拖泥带水是几个意思。
没多久,丁小满拎着一大袋子衣服,挽着周苒得意洋洋像在超市里抢到便宜鸡蛋的老阿姨一样出了商场。
晚高峰时分,地铁口摩肩接踵的行人中,一个身材高挑、温润如玉的男子拎着电脑包走出来。丁小满快步迎上前,向傅以沫炫耀着辉煌战绩。
傅以沫宠溺地看着她,斯斯文文向周苒打个招呼,然后垂眸对丁小满说:“太堵了,我坐地铁来的,出租车叫好了,还得十分钟。”
丁小满点点头,柔声说:“都让你别来了,我和周苒坐地铁回去。”
她那变个人似的温柔乖巧,瞬间让周苒瞪圆了眼睛。失恋还没缓过劲的周苒心里被塞了个硕大柠檬,挥挥手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