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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忆3.病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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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
一些好像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这是我醒来之后感受最深的。
睁开眼时,身边挤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了笑,好像,很高兴我的醒来。
倒映在我的眼里,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一张张带着张牙舞爪向我扑过来的恶鬼。
身体不自觉被脑中的画面吓得抖了抖。眼里流露出疏离。
“你们……是谁?”
眼前的人都像带着面具一般,都是一个样的笑容,一个样的脸。
其中一个女人靠在一个男人身上抽噎着。
说实话,
有点吵。
我不喜欢这里。
那个男人安抚着怀中的女人,随后又蹲到我的床边。
我仔细看着他的脸,想尽量找出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可是,
他们都是一样的,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找不到任何的瑕疵,像一个个木偶,麻木着。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
“你还记得那个人吗?”
语气像在试探,轻的可怕,一击便能破碎。
我脑海里的某根弦像被什么东西挑起,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泛起涟漪……
“不记得了。”
他似松了口气:“那便好。”
他们听到我的话,都在一瞬间沸腾,有的,喜笑颜开,有的,黯然神伤。
我感觉,
我好像被下了什么赌注……
像一件商品,放在玻璃柜台里,被来来往往人群肆意观赏,肆意玩弄。
“那你还记得我们么?”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看着那一张张冰冷,苍白,麻木的面具一般的脸,脑海里一片空白,寻找不出任何关于他们的记忆。
我分辨不出他们的区别,凭借着他们衣服的不同,听着他们一个个格外官方的自我介绍,心里忽而泛起一阵不耐烦。
好烦……
不断地伴水咽下药片,在病床上,再陷入沉睡,然后醒来,遗忘,如此循环反复。
我的世界,从一开始便是病态,
我和别人不一样,
我世界里的人,脸上都带着面具,一模一样的面具。
虚假着,又真实着。
我如往常一般坐在床上翻着书,右下角依旧循环在前面的那几页。
我新的记忆还是会不断遗失,我还是只能不断地做着和以前一样的事。
门外传出嘈杂,伴着人的嘶吼,好像是在喊:
“让我见她……”
她?是谁?我么?
我的脚尖轻轻点到地面上,冰冰凉凉的触感顺着脊髓穿到我的大脑,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
手指轻触门把手,拧开……
我见到了被他们拦住的她。
她那一瞬有些怔愣,定定地站在那里,不再说话。
他们见我看见她,一瞬间也忘了阻拦。
我们隔着那堆人群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她的脸也和他们的一样,带着面具……
她伸出手,想触碰我,却又犹豫着,颤抖着。
“来看我的么?让她进来吧。”
我率先转了身,进了病房。
她跟进来,没有说话,就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气氛在她的目光下逐渐凝固。
不知为何,她的目光,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她就是那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物……
“人看到了,如果没啥要说的,请回吧。”我的背对着她,语气疏离。
身后的人陷入无限的沉默,高跟鞋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离我愈来愈近。
脑子里不禁冒出很多奇思妙想……
嗯?她走近我干嘛?要暗杀我?
脑子冒出来的幼稚想法可以拍出一部警匪片。
自然没有按照我脑子里的剧情走。在我意料之外的,她的手,从我自然下垂的双臂间穿入,从背后搂紧了我的腰。
她的头埋在我的颈窝里,温热的呼吸撒在脖子上,痒痒的。
她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你瘦了,没好好吃饭对不对。”
她的语气给我一种错觉……
一种她爱我的错觉。
但是,女孩子,怎么能喜欢女孩子呢?
我还是不喜欢这种陌生人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轻轻推开她。
我承认,我不反感她的靠近……
“我们认识吗?”我定定地看着她,不解,疑惑涌上心头:“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而且,你是谁?”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看见了她逐渐握紧的拳头。我更肯定了她与我之间发生过什么。
她最后还是妥协了,大概因为认清了现实吧?
她转了身,背向我,言语间像在压抑着什么,故作平静,但在平静的海面下,通常藏着波澜壮阔的海洋。
“没有,认错了……”
“我可第一次见像你这种,认错了之后还拼命向我冲过来的。”我靠在柜子边把玩着随手从柜面上拿起的笔。
“……对不起……”她的声音沉闷,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艰难说出的话。
“如果是因为来看我打扰到我的话,没什么对不起的。”我拿起放在床上的书,继续接上刚刚看到的那一段文字。
“That's peace - real peace. To come to the end - not to have to go on... Yes, peace. ”最后一个音节结束在喉头,我没再往下读。
“那是安宁——真正的安宁。一切都结束了,不必再继续了。是的,这就是安宁。”她接上了后面的话,“《无人生还》“
“嗯,”我嘴角扬起弧度,“你也看过吗?”
我终于看到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好看。
“我看过,因为,你喜欢。”她的眼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深情。
我不知道该回她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她。时间滴答滴答地走,我们之间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她突然问:“我可以,亲你吗?”
我被她这么一问有些慌张,眼睛四处乱看,内心深处对她有莫名悸动,身体不住地往后倾倒。
“不知道。”
我含糊地答了她,像在拒绝,心底又在期待她的贴近。
也许,人就是这么矛盾的个体吧……
她的喉咙里发出几声低沉的笑,像自嘲。再让空气恢复冷清。
后来,我们都主动忽略了那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记得,
那天,我们聊了好久好久,她给我讲了好多好多的故事,那些故事我都感觉我好像都听过了,可是,那些故事却又确确实实没有在我的记忆里有出现的痕迹。
哦!对了!
她告诉了我她的名字!
她叫……
她叫………
她叫什么来着……
过了好几天,那个自称是我的母亲的人带着我要出去走走。
可是,我的书还没开始看呢……
她说,我可以带着书去。
我们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女人。她喘着气拉住了我的手,给了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一种奇奇怪怪的熟悉感。像几天前刚见过一样。
是她啊……
是她么?
母亲恶狠狠地瞪着她,要她松手。
她没说话,没松手,她问我:“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是谁……
我是谁?
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告诉过我,我是谁……
“我是谁?”我问“母亲”。
“这个……”她的眼睛往旁边瞟了瞟,“你是我的女儿。”
她在骗我……这是我下意识就想到的……
我挣开了“母亲”的手,反手握住那个女人的手腕,“带我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下意识相信她,这种相信,刻进了骨子里……
就算我遗忘了整个世界,也不会忘记信任她……
她带着我一直往前跑,身后的人的喊叫声不断逼近。
她带着我一直往前跑,身后的人的喊叫声不断逼近。
这个场景好熟悉……
记忆的锁链松动,我头疼欲裂,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往前扑去。她及时拉住我的手,把我拥入怀中。
所有的一切都涌入我的脑海,包括手中书的内容,包括他们是谁,包括这几天的一切……
“That's peace - real peace. To come to the end - not to have to go on... Yes, peace. ”
我缓缓说出这句话。看着她的眼睛。
“我记起来了……可是我依旧认不出那个人……”
我患有脸盲症……
那些药片就是源头。而我就是他们用来做改造人的试验品之一……因为患病,所以只能当试验品。
而那个人是因为天赋异禀而被寄予了极高的希望,被选中训练成杀手的候选人……
比我高了半个头的她的泪滑落到我的脸上,她静静拥着我,不接那个话题:“你怕吗?”
“不怕。”我的眼神肯定。
“前面没有路了,是悬崖……”
“挺好的,我喜欢悬崖,那个人就是在这里交给我这本《无人生还》。”我的声音带着忧伤。
她看着我,眼神突然飘向另一侧:“我们会有人生还的。”
不知是不是她看到了什么,又或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那个人,是我推下去的。”
她的嘴角扬着轻蔑的弧度。
“为什么?”我不敢相信,从她的怀里挣开。
“因为我喜欢你啊,你那么在意她。”我怎么可能留着她,难道我要看着她和你在一起吗?我做不到!”
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我信任的人骗了我,泪盈满了眼眶,发了疯一样的捶打着她的胸口:“你个疯子!”
“那你就杀了我啊?”
她的脸向我凑近:“我可以,亲你吗?”
“滚啊!”我推开她,“我不可能爱你的!”
我却没想到,这一推,把她推向了深渊……
她的身影在空中微笑着,她脸上的面具慢慢破碎,露出了她真正的样子,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
“不!”我伸手想抓住她,却早已没了机会……
“别怕!你要记得!”她的脸上带着笑,我没听到她的声音,却看到了她的唇型……
她说的最后三个字不是她的名字……
是……
我爱你。
我记起来了!
她的名字!
她说她的名字叫……
我爱你……
手中的书滑落,砸到地板上,里面夹着的照片也随之飘出……
可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啊……
她的笑永远定格在了照片上,和罪恶的我一起。
身后传出掌声,是他们。
脸上依旧是那些一模一样的面具,不同的是,手里多了一把枪。
“做的不错,在最后的决斗中。改造人07号成功杀死经过训练的学员01号,其余人员死亡,改造人07号可成为我们所需的人……”
后面的赞赏我都没有听进去……只是安安静静地拾起那张照片,紧握在手中。
有什么用呢?
对啊,他们是改造了病态的我……
把我变成了他们所需要的杀手07号。
我亲手杀了她,在他们所制定的规则里。
冰冷而毫无感情的买卖中,她亲手用生命将我捧起,要把我送出,深不见底,如死水一般的深渊……
我接过他们递给我的枪,凝视着黑色的枪把像极了她幽邃的眼睛……
“嘣……”
枪声不断,响彻了孤寂的森林。
“啪嗒”
没了子弹的枪落到地面,经过地面的碰撞,里面的零件散落,落到了那堆不会再说话的人身边……
啊不对,不是人了……
他们的身体被那鲜艳的颜色浸透,
在那艳丽的红色中陷入沉眠……
“That's peace - real peace. To come to the end - not to have to go on... Yes, peace. ”我跨过他们的身体,戴上帽子,嘴里吟诵着这句台词,只可惜……没人再接上下一句。
嘴角是自嘲的弧度,再次缓缓开口,补上本应由她接上的话语:
“那是安宁——真正的安宁。一切都结束了,不必再继续了。是的,这就是安宁。”
一切都结束了啊?
像早就注定好的一切……
她也按照事情应有的轨迹消失在我的生命。
可是,
我觉得,现在的我,
才是最接近死亡的……
你知道吗,
到最后,
你离开我,
我没了最后的光,
所以我也开始和你一样……
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