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结束 ...

  •   今夜难得无雨,没有星星,也没有云彩,只有一轮弯月,孤零零的挂在天边。范勇靠在谢香书房间的窗前,席地而坐,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江南的屋子,为了夏季通风散热,窗户大多低矮宽大,他个头甚高,坐在地上,小半截身子都高出了窗台。

      屋外的汉子在发呆,屋内的女孩也正发着呆。她怔怔的盯着那扇窗户看,屋内没有点灯,月光把他的轮廓投在窗纸之上,他的眉、眼、鼻、唇,还有他的乱发,他的胡茬子,全部都那样清晰的投射在窗上。她看到他抬头,一口一口的对着葫芦喝酒,一下一下的发着愣……她不由自主的轻轻走过去,抬起手,想要摸一摸那影子,却终究颓然垂手。他离得分明这样近,可又仿佛异常遥远,他明明触手可及,可是偏偏无法触碰。

      这一夜,注定无眠。

      鸡鸣之声一下子把范勇从沉思中拉回到现实,他看一眼渐白的天,轻叹了一口气,捡起扔在一旁的空葫芦,站起了身。

      “阿书,我晓得你没有困。”他的声音再次在窗外响起,沙哑更重,“也晓得你生我的气。”

      他等了一等,如预料中的一样,依然没有等来任何的回应。

      “我就要启程了,有样东西,无论如何都要给你,你若还是不开门,我便自己开窗,把东西放下了。”

      谢香书心头一跳,赶紧躲到床上,放下帐子,又用被子把自己团团裹住。

      吱呀一声轻响,是窗户被推开的声音,范勇把手中东西放在窗边桌上,目光投入屋内。隔着床帐,他看见女孩蜷成小小的一团,被子蒙着头。

      “阿书……你真的不想听我说?……”他的语气中带出了一丝恳求,良久良久,他自嘲一笑,“我走完那趟镖,大约会赶在六月前回到镖局,到那时……你若是愿意,便给我写信吧。”说完这句,他把窗重新关上。

      再没了声响,谢香书猛的坐起身,心突突的直跳。

      他……走了……

      结束了,他不会再回来了,她更不可能去找他,这段可笑的恋情,就这样戛然而止……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忍不住要追出去,可她毕竟还是忍住了。

      她是答应他要做个率直的人,但她从未想过要做个卑微的人。

      船上,小年依偎在异常沉默阴郁的父亲怀中,怯怯的叫了一声爹。

      “姑姑为什哩不来送送我们?”

      “她生爹的气嘞。”

      小家伙双眼雾蒙蒙的:“是爹做了错事吗?”

      汉子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谢香书不知道自己在被子里哭了多久,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昏昏沉沉的坐起了身,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窗边的小桌,嗤笑出声。

      桌上放着的是一只银钗,远远的瞧不清样式,钗下似乎还压着几张叠得平平整整的纸。

      这算是什么?给我赔礼道歉、哄我开心的礼物?然后还有……分手信?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此时的她对那信中的内容提不起半点的兴趣,人都走了,要钗有何用?要信又有何用?

      整整一日,她闭门不出,滴水未进,奇怪的是,家里人竟也没来管她,直到夜饭时分,方氏才终于找了过来。

      老娘把个房门拍得震天响,谢香书被吵得头痛,不情不愿地开了门。方氏瞥她一眼,见她一双眼睛红肿得不像样,整个人憔悴不堪,竟也没显出半分的心疼。她手里端着托盘,没好气的把饭菜摆在桌上,见到了桌上的东西,显然没有被碰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若不是我女儿,就是饿死了我也懒得管你!”她终究还是开了口。

      谢香书浑浑噩噩的,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娘,那声音里满是委屈伤心,这让做娘的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走到床边,盯着女儿看了半天,伸手理理她的鬓发:“你这个傻姑娘啊,要娘说你什哩好嘞?”

      谢香书茫然抬头,她听出了老娘语气里的责备,她怎么想也想不通,明明是他对不住我,我哪里有错?

      方氏还是叹气,对这个自己从小娇惯大的女儿,她心疼又无奈。

      “黄桃担心你,来同我说了昨日之事,我晓得你是听了志龙说阿勇要回奚洲,因此同他闹脾气。”

      我同他闹脾气?不是的,不是我同他闹脾气,分明是他不要我了呀……

      “那样大的事,他竟然不问我一句,娘,你竟觉得我不该生气?”她满心的委屈,对着母亲,终究还是抱怨了出来。

      方氏却是板起了脸:“你昨日人在县城,他去哪里寻你?志龙一把事情同他说了,他寻不着你,便来找我商量,我见事情紧急,志龙那崽哩子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便替你做主,让他应下了。我想着,向老镖头夫妇养他疼他,于他就如亲生父母一般,父母有难,如何能坐视不理?你是个拎得清的,当时你就算在场,定也是会让他去这一趟的。”她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拿手指戳女儿额头,“没想到,竟是我错想了你!”

      谢香书有些错愕:“他……不是早就晓得了镖局的事了?”

      “志龙昨日才来说的事情,他去哪里早晓得?你没见到他昨日那个样子,急着找你,又没有法子,我让他放心应下,明日安心动身,你定不会怪他的,他却总是不安,急得什哩似的,那样子我见了都心疼。”

      “若不是早就晓得,为什哩要把地卖了?”提到卖地,谢香书的心还是止不住的痛,卖地就意味着他在荷花村没有家了,意味着他不再回来了……

      方氏毫不客气的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脑子:“蠢货!猪脑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玩意?”

      谢香书被打懵了,不解的看着自家老娘。

      “他若是不打算回来了,卖了村西那块地,怎么那许多田地不也一并全卖了?留着做什哩?他哪怕真是要回奚洲常住,又何必非要把地卖了?就算不回来,地留着又不会臭又不会烂,卖它做甚?他此去奚洲是去走镖,又不是还债,哪里来的必要为了去奚洲卖地?……”

      “娘……”谢香书抓住母亲的手,死紧死紧,眼里又布满了泪,哀求的看着她。别问了,别再问了,你快告诉我吧,快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吧……

      方氏闭一闭眼睛,看不得她这副样子,半晌,冷哼一声:“他给你的东西,你看过了吗?”

      谢香书一怔,方才反应过来,她扭头看向窗边桌子,心头猛的一震,顾不得别的,慌慌张张地下床,奔了过去。她把钗子放到一边,这时哪里有心情去把玩那个,只是拿起那一叠纸。

      她的心怦怦直跳,呼吸都急促起来,闭上眼,颤抖着手把那纸展开,深吸一口气,这才敢睁眼去看。

      她彻底的愣住了,哪里有什么分手信?不过是两张纸,纸上的内容清晰明了,她前前后后都翻看一遍,满眼难以置信的看向老娘。

      “这是……契子?……”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两纸契约,白纸黑字,一张地契,一张房契。

      她回过神来,又赶紧抓起那支钗,那是一只银制的喜上眉梢样式的钗,做工精巧,很大,应该是花了不少钱。她端详片刻,直觉哪里古怪,仔细摆弄,发现了一处小小的按钮。原来这竟是一支机括钗,喜鹊的肚子连着梅枝的部分中空,内可藏物。

      她按下机括,钗后的弹簧门一下子弹开,啪嗒一声,一样事物掉在了桌上。那是一把小小的钥匙,她把它拿起,连着那两张契子,一同回到了方氏跟前。

      “娘……?”

      “你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同村中人无甚大往来,自然不晓得,我们屋后头的老李家,一过完年就举家搬去了县城。他们为了给儿子凑钱在县城做买卖,前阵子一直张罗着卖房。这事还是我同阿勇提的,我想着,村西那块地不好,过于偏僻,离得村子太远,日后你住过去,他若出门干活办事,留你一人在家中,出了什哩事,你就是喊都没人听得到……更何况,又出了塌方那事……我总不放心你住在那里。”

      谢香书呆愣愣的听她说,只觉脑子一片的空白。

      “老李家的屋子就在我们屋后头,离得这样近,你若是能住在那里,那就等于是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再放心不过。我先还怕阿勇不喜欢住的离我们太近,会不自在,没想到他竟是欢喜得很,当日就去看了房子,回来就说想买下。只是那房子又大又好,他怕银钱不够,便起了卖地的心思。我劝他不要卖地,银子不够我们老谢家可以替他分担,他却是执意不肯了,说一码归一码,房子是他买给你的,老谢家的钱财东西,都给你留着做嫁妆就是。”

      谢香书脑子嗡的一声响,跌坐在了床上:“他……为什哩不同我说?”

      方氏瞪她:“还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哄你开心?再说了,他晓得你有钱,同你说了,你定也要帮他分担,他却是不想。”

      “娘,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呀!”谢香书气得跺脚。

      “他非要自己同你说。”

      “那他也没说呀!”

      方氏再瞪:“你让他说了吗?”

      谢香书一噎,再说不出话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