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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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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威难得的兴致让神黎笑得眉眼弯弯。
她满足地蹦跶了两下,拉着他踩上了一块古迹:“你知道吗?当年江华被神晃追得烦了,不想再见他了,就躲到这里来,可是神晃那家伙还是找到她了。”
说到这,神黎郁闷地鼓了鼓嘴,可是她不再怨恨那个男人了,就算现在谈及过往的事情,她的眼里也皆是怀念的笑意。
可是神威抵触有关江华的一切,特别是与神晃挂钩的。
少年人神情寂寂,目光不知落在哪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神黎却说得很开心:“神晃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还生活着很多像蛟龙一样的巨型生物哦,当时他的到来惹得它们太兴奋了,要不是江华镇压了它们的话,我都睡不了一个好觉了。”
“当然,我也有帮忙的,只有神晃那家伙,一直缠着江华,尽帮倒忙,要不是他的话估计我们能更快安抚那群家伙。”
“神晃那家伙当年左看右看可讨厌了,不过他每次来都会带外面的吃的给我,我知道他就是要收买我!我才没那么好骗!所以我把他送的吃的吃了后就继续讨厌他哈哈哈!”
她絮絮叨叨,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每到一个熟悉的地方就会谈及当年江华与神晃的事,活像个讲爱情故事的老妈子。
对此,神威在神黎说到神晃第一次带江华离开徨安星时终于不耐烦了。
他笑眯眯地打断她,表示不想听有关那个秃子的事。
神黎也就不说了,带他往以前住的地方走。
途中,神黎停下了脚步。
在他们前方,一副巨大的生物骸骨陈横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副似龙的骸骨,月光下,那一根根巨大的骨骼相互交接,构成一副巨大的遗骸。
龙骸的形态还十分完整,它们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白,其壮阔的姿态叫人叹为观止。
可是神黎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个。
她仔细地观察,就见整副骨架是趴在地上的,像小猫睡觉一样,头骨懒懒地置于双臂之上。
神黎想,这副骸骨的主人生前,一定是以安睡的姿态迎来死亡的。
见此,神黎走上前去,她神态温柔地抚上那染上风沙的白骨,踮脚,仰头,神情虔诚地亲吻这副壮阔的骸骨:“抱歉,我回来晚了。”
在此期间,神威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待她看向他时,神黎不禁感慨道:“这里不会再有生命诞生了,神威。”
她低下眼,笑道:“等到我死了后,也许这颗星球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可是神威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神态如常,脸上扬着什么情绪都没有的微笑,只是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见他下一秒就抬脚走来,神黎下意识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就怕他兴致一来突然就把这副骸骨给破坏了。
可是,没有。
他甚至话都没说,就只是撑着伞越过她,安静地穿过了脊骨之下的土地。
风吹鼓了他的斗篷,他前进的方向,是那座倾斜的楼房。
神黎一愣,赶忙跟上他:“等等我啊,臭小子!”
“不等~”
……
不久后,当他们终于到达那座楼房里时,神黎站在裂缝满满的墙下,怀着莫名忐忑的心情向上一望——熟悉的视角,熟悉的窗台,可是没有熟悉的人。
她眸光闪烁,深呼吸一口气后,同神威一起抬脚踏进了昏暗的楼道里。
没有灯火,窗外的月色洒进来投下幽幽的光,踩着熟悉的石阶,耳边响起空旷的脚步声,神黎不自觉也哼起了歌来。
即便多年没来了,可是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神黎轻车熟路就找到了以前的房间。
她将神威领进屋子里,兴致盎|然地同他介绍里边已经荒废多年的东西:“这是书!里面还有我几百年前写的日记哦!这是桌子,这是床……”
说着说着她自顾自跑到了窗边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神威兴致索然的声音:“真无聊。”
他对这些平常到极致的东西提不上一点兴趣,即便它们与江华有关:“因为你一直在那说,我还以为多有趣才来看看的,结果就这样罢了。”
“可不是吗?”神黎也没有否认。
她倚着窗台,尝试去看当年江华在这里看到的风景,一边拿出自己随身带的烟斗,即便没有烟草也叼着,学着记忆中的人一样,懒懒地笑着。
片刻后她转身去看神威,对方正坐在积了灰的床边,百无聊赖地撑着脸。
这副熟悉的场景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于是,神黎狡黠地笑了笑:“但是我在这颗星球上出生长大,没有哪个婴儿会嫌弃自己睡过的摇篮吧,不管它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的,能独占一颗星球,随心所欲地过活,我可以读遍全星球的书,也可以不顾他人眼光放声高歌,以及逗逗偶尔到访的稀客。”
眼见神威看了过来,神黎便笑道:“神晃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呢,当时江华就是这样回答他的。”
闻言,月光下的神威目光清明,微扬的嘴角似是扯高了一点:“说到底,她就是被那个秃子骗了吧?因为太过无聊,所以才会随便被一个外来人带走了。”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秋风吹拂下的落叶,有一种讥讽的玩味感:“对此,你很不甘心不是吗?”
弯着眼睛的少年撑着脸颊,如毒蛇吐出毒液一样,用微凉的笑意扯开她最不想提起的事:“与她生活了那么久的自己比不过一个刚来不久的外人,自己败给了「无聊」这种可笑的情绪,为此还追过来哭鼻子……”
可是他的声音骤然小了下去,因为神黎在刹那间扼住了他的喉咙将其推倒在了泛着霉味的床上。
神黎觉得,他一定是在报复她不久前说他是胆小鬼的事。
这小子向来小心眼,又不愿吃亏,现在就着这事让她难受他真的做的出来。
对此,神黎抽了抽嘴角,暗骂他幼稚。
可是被她放倒的家伙仰面躺在柔软的床垫上,却没有任何反击或挣扎的迹象。
按照往常,别说掐住喉咙这种敏感的命脉位置了,可能他刚被放倒就会一脚踹过来。
然而,这会被她连手带脚压在床上的少年却安静得没有一丝动作。
神黎困惑极了,掐着他喉咙的手逐渐施力,一边警惕地观察他的表情,她一只脚屈膝跪在床边压住神威的腹部,一边低头俯身地注视他。
幽暗的月色中,清冷的光绵延至他的指尖来,由她所形成的阴影中,神威的面容有些看不清了,他依旧没有动作,可是那双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蓝瞳却亮得惊人。
神黎观察了一会依然得不出答案,她索性放开了他,顺便大方地承认:“嗯,以前可能是这样想的,不过我曾经在这里一个人生活了五年,最后也是受不了了,就去找江华了。”
说到最后神黎笑着放开他,转而坐在他身边道:“江华也是这样哦,神威,所以我不会再怪神晃了,因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抚上他的橘发:“所以你也不要再怪自己了。”
“江华不是因为你们的存在才死的。”
“也不是因为你才死的。”
可是他却冷冷地挥开了她的手:“你从刚才到现在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神黎也不恼,她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温声地笑:“嘛,因为我也是这样的……”
闻言,他瞳孔微缩,似是颤动了一瞬。
神黎笑着去看他,却见他别过了头。
见此,她一愣,既而笑了笑,也就不说了。
……她知道,他拒绝听到她的某个答案。
——真是个胆小鬼。
所以,她更得好好留在他身边才行。
……
得不到太阳的照射,徨安没有了白昼,很难分清时间。
神黎睡一觉起床时,身边没有神威的身影,反倒是身上盖多了袭斗篷。
她倒是不担心神威丢下她跑了,因为他也跑不到哪去。
飞船现在是飞不起来了,里边的通讯设备也已报废,无法与第七师团取得联系,唯一的希望就是信号器还能用,他们将信号发了出去,阿伏兔如果看到了,应该就会来这找他们。
在此期间,他们得靠飞船里的食物和水支撑到阿伏兔来。
神黎见书架上的书似乎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她一看,是她以前的日记。
外边月光依旧澄亮,幽幽的光照亮了纸上歪歪扭扭的字,都是她那孤身一人的几年写下的东西。
她将书塞回书架中,以此尘封,然后才走到窗边一瞅,就看见了神威正坐在高楼之上望着辽远的方向,好像在发呆。
楼顶硕大的风将他的橘发吹得恣意乱飘,少年人纤细的身形还长得不是很开,从这个角度看去,他棱角柔和的侧脸似乎在亲吻苍穹之上的月亮。
但这副画面一旦与「神威」这个名字挂钩就显得极其不搭,若是说给阿伏兔听,想来他还觉得难以想象吧。
神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也不爬上去了,就倚着窗,隔着段距离与他聊天:“你这次找了我多久呢?”
从上次吵架到昨天,他们已经两个月没见了,神黎这次出门,除了把伞外什么都没带,想要找到她可有难度了。
或许她也是有堵气的成分在才会那么做的,对此,神威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神黎也不催,过了好久后,他才扔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差不多一个月。”
“辛苦你了。”
可是神黎一点也不愧疚,还笑得不见反省:“因为有神威你在,所以去哪里我都不怕。”
因为她知道,不管在哪里,他都会来找她的。
这就足够了。
可惜乐极总是容易生悲。
不多久之后,神威发烧了。
本来以为凭着食物他们至少能撑一星期,结果神威没两天就先倒下了,还烧得厉害,简直是病来如山倒。
对此,神黎瞪圆了眼:“不是都说笨蛋是不会生病的吗?”
不过也不怪他,神晃那个家伙当年都不能在这里呆十天,更别提神威了。
更何况现在的环境与当时大不相同了。
但神黎严重怀疑他是吹风给吹生病的。
不得以,她只得拉着他回飞船去。
可是烧得昏沉的家伙走路都不太稳了,偏巧他还固执得烦人,逞强着不让她扶也不让她背,神黎一生气,一个手刀下去,背起人就走。
安静伏在她身上的神威莫名地乖巧,有那么一瞬间,神黎感觉又回到了他小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可是她该担心的是神威烧得这么厉害之后该怎么办,要是没人来救他们那情况确实很糟糕。
但好在幸运的是,她在靠近飞船前就见到了阿伏兔他们那宛若救星一样的身影,神黎一瞬间觉得整个人都安心下来了。
这致使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吐槽他:“明明是来救我的,怎么变成我救你回去了?”
结果背着的家伙已经悠悠转醒,还不甘示弱地呛她:“看你这么精神,你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活久一点,干脆就别回去给我添堵了~”
饶是生病中他的语气听来也实在太欠扁了,神黎气得想揍他一拳,她没好气道:“我要是不回去治你,大家也太可怜了。”
“我是说真的……”可是他突然轻声道。
神黎蓦地一顿:“……”
耳边传来他温热而飘乎的吐息:“如果,你能在这里一直活下去……”
“可是我不想这样……”
神黎神色平静地打断了他。
她微笑道:“我想留在你身边。”
“……”
片刻后,她又走了起来,可是背后的人安静了一会后,突然以强势的力量跳了下来。
他撑起伞,在别人面前挂上了一如既往的微笑,然后越过她,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第七师团的大家。
神黎却站在了原地。
她撑着伞,神色寂寂地看着他走远。
她想,自己应该追上去的。
可是说起来,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是有什么非要在一起的关系呢?
家人?姐弟?
可是,从小时的某一天起,这种关系就变得十分不确定了。
但是……
同事?上司?
这种淡薄的联系好像也没有足够的立场跟在他身边。
这么说来,其实一直以来只是她单方面恪守与江华的约定罢了,若是他不需要她了……
可是,在她茫然之际,他微笑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了:“还在等什么?再不过来就不等你了~”
顷刻之间,心中的迷雾宛若被惊雷击穿。
她愣了片刻后,目光粼粼,微笑着跑上前去。
……不是家人也没有关系。
她想,不需要什么关系。
就算不是家人……
也想要保护他。
因为,只是想留在他身边……
——这就是答案。
因为太寂寞,所以才选择离开了徨安,因为想留在他身边,所以就算今后哪天会死,也没有关系……
……这一年,神威十五岁。
当他看着她在漫天的红沙中向自己跑来的时候,神威就知道自己做了个相当糟糕又讨厌的选择。
……与那个秃子当年相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