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君不待》薇楼

26、牵绊

　　如此过了半个月，每天早晨，书尽晚把重锦送到荷塘边，月娘去端来点心，然后陪在重锦的身边，一直到书尽晚把事情忙完。然后就带重锦回去，也是怕他在外面太久累到了。

　　别的奴仆一般都待在远处看着，或者干脆远离这片地方，不过偶尔过来巡视一下看月娘有什么吩咐罢了。

　　这也是书尽晚的交待，怕人多扰了重锦。

　　江重锦的胃口不能说好，也仅仅是凑合，他倒是想多吃一点叫月娘安心，可惜这身体的确是有问题，稍微多吃一点，胃就会不舒服。

　　听书尽晚含笑对他说月娘对他有多么的好，每天这些小点心就要准备上两个时辰，所以每天书尽晚到了正午就把重锦接走，也是为了忙碌了半宿的月娘能在午后休息一阵子。

　　重锦知道了之后，觉得自己虽然无法给太多的报答，但是只要多吃上几口，就能叫月娘高兴，这样的小事还是可以的。

　　不过单是这多吃几口，就已经叫月娘使出了浑身本领，一定要重锦吃的开心才好——这时候重锦身体不好，也不敢出去买外面的点心，怕重锦难以消化，所以自己多费一些力气。

　　江重锦也注意到了月娘的用心，这些点心色香味俱全，一个个精致的叫人不忍心吃下去。

　　其实这是因为重锦的前身很是挑嘴，若是东西做的不好看，即使再好吃，也不会吃上一口，所以月娘不得不尽力，不过放在现在可以说是白费力气了。

　　有时候看着这些点心就能叫江重锦觉得古代人和现代人，真是有诸多的不同之处。

　　现代的蛋糕也有精美之处，但是却绝对没有这样的费力气，具体的过程是说不出来的，因为似乎现代的人，很少有人去关心这糕点具体是怎么做成的。

　　那天书尽晚来的时候，拈起一小片薄的像花瓣一样的点心扔在口里，随口就说出一堆的门道，用的是什么面，什么水，放了什么东西，柴又是什么，即使重锦再不注意身边的事情，也被惊的目瞪口呆，这要是在现代，书尽晚绝对是一个标准的美食家。

　　不过自从那次之后，每次重锦吃起月娘做的点心，都有一点愧疚的心里，觉得自己简直是浪费了月娘的一片苦心，除了觉得好吃之外，其余的门道，是一窍不通的。就连那天书尽晚说的那点心的名字他都没记住，因为虽然好听，但是着实拗口。

　　月娘也知道做多了重锦克化不了，所以每天的点心端来的也不多，但是绝对是够吃，还绰绰有余，她尽心的每天掉着花样的做，如果看重锦喜欢，第二天还会多做一点。

　　不过再怎么换着花样，一个人毕竟不能做上千百样点心，还是会有重复的，所以这天的点心里面，又出现了花瓣样的点心。

　　江重锦看到之后，不由得想到那天的那人，用手拈起一片，虽然好似是扔进口中，但是动作却一点也不粗鲁，反而好看的叫人觉得优雅，之后含笑报出这点心所费的苦心，叫自己听着，知道月娘对自己的好，也叫月娘觉得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

　　现在再回想那动作，那话语，虽然好似一片模糊，但是却又好像印在了脑子里面，此刻看到这点心，就一遍一遍的回放着，于是他不由自主的也拿起这样点心，一片一片的嚼了起来。

　　本来想尝尝有什么不同，能叫那人笑的那样好看，说的那样动听，可惜他似乎天生不是风雅的材料，除了觉得好吃还是什么都没吃出来。

　　每天重锦都是每样点心只吃个一两口就放下，就是极喜欢的，也多不过四口，今天脑子里面想着那天的事情，居然把四五片点心都吃了下去，还显出一副不满意的样子来。

　　月娘看着觉得高兴，她和书尽晚一样的关心重锦，所以重锦无所求的样子他怎么看不出来，无所求就是不恋战，这对一个孩子来说，绝对不是好事情，而今天重锦居然对这样点心非常的感兴趣，怎么能叫她不高兴，所以她微笑着告诉重锦再休息一会儿，她再去做一点这种点心来。

　　这点心其实并不难做，只是对材料的要求高而已，虽然正午将至，但是准备一下，一炷香时间做好是没有问题的，月娘高兴着就去了厨房，即便来不及叫小少爷在这里吃，叫他和舅老爷带回去也是好的——上次看舅老爷也很喜欢，他对小少爷如此关爱，能做点让他喜欢的点心给他，月娘觉得自己也算是尽了一份心。

　　此时巡视的下人刚刚来问过，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来打扰，所以荷塘边就只剩下了重锦一人。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除了第一天之外，江重锦从来没有看过这片荷塘，他来这里依旧只是为了书尽晚和月娘，所以竟然从来不曾注意过周遭的情况，除了第一天看那一眼之外，每天被抬到这里，一般都是闭着眼睛任人摆布，来到这里也不过是闭上眼睛假寐，时不时的睁开眼睛拈起一块糕点尝尝，因为他的藤椅并不是对着荷塘放置，而是侧放，需要微微转头才能看到荷塘，他没有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自然不会转头去看。

　　但是这么多天来，只要他在这荷塘边，月娘必定是陪伴左右的，所以这时还是他第一次独处在这里，所以鬼使神差一般的，江重锦居然头一次的，转头去看了看那荷塘。

　　这一看之下，他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

　　第一次看荷塘的时候，这里的荷花新开，一片生机勃勃的繁荣，而现在过去了半个月，这里的花期已经过了！

　　如果这里是一碧万顷的真正荷塘，自然不会凋零的如此迅速，可是这里仅仅是一个小池种上三五荷花，而且书尽晚又是刚刚搬回来，这里已经空置了五年，虽然也有人照顾，但是毕竟不像有人住的时候那么精细，所以这些花木，自然不能全盛，到现在这荷花，已经隐隐的要凋零了。

　　红楼里说：留得残荷听雨声！那是一种从凄凉中透出闲适意境。但是很显然现在的重锦是体会不到闲适的，他只看到了一片萧索。

　　他本来现在的心情就不能算是好，又加上这样的景色，自然心神恍惚，而且此时荷花衰落之后，就越发的显得这一片荷塘的水，清的悲凉。

　　江重锦看着这小小的荷塘，好像被迷了心智，他居然缓缓的站了起来，朝荷塘边走来。

　　其实他的身体虽然弱，但是经过这两个多月的调养，已然没有了大碍，而且他的弱，并不是因为疾病，只是因为书尽晚和月娘太过宠爱，也是因为他的心思一直没有放在身体上，所以听任了摆布，就好像还是动不了一样。

　　江重锦从走近这荷塘，只觉得眼前的水愈发的清澈，愈发的摄人，波光粼粼的，就好像，就好像他们族中的翡翠湖……

　　他当时就是掉进了翡翠湖中，所以才来到了这里，是水把他弄到这里的么？那么现在他从水里，能不能回去？

　　江重锦此时，是真的失了心智，这样迷迷蒙蒙的想着，居然就一步一步的朝着荷塘继续走了过去，水漫过了他的脚面他也恍然未觉，只感觉面前这被阳光照得一片闪耀的水，就是他回去的关键。

　　这荷塘虽然小，但是却绝对够深，而重锦的身体又小，所以几步之后，居然就到了胸口，只要他再往前走上两步，就彻底会被淹没。

　　书尽晚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重锦一步一步的走进荷塘，好似寻死一样。

　　远远的他就开始叫重锦的名字，希望可以唤回他，可是重锦好似充耳未闻，等他冲到了荷塘边的时候，重锦已然被水淹没，他来不及多想，居然就直直的也进了荷塘，希望拉重锦出来。

　　下人们听到书尽晚的声音不对劲，也纷纷的朝这边聚集过来，但是离的毕竟远了，当他们能看到荷塘的时候，书尽晚也被水淹没，没了踪影了。

　　书尽晚是着急，根本忘记了自己根本不识水性，一味的向前希望找到重锦，可是没几步，等他彻底被淹没之后，就只能伸手乱抓了。

　　幸好他看到了江重锦走进去的地方，因此方位不能算是不对，这样的胡乱抓之下，居然抓到了江重锦的衣服。

　　江重锦到了最后时刻，他还是被清凉的水激的稍稍回神了一点，知道刚刚自己迷了心窍了，虽然他现在身子弱，但是前世他水性相当不错，一些诀窍还是记得的，因此他正要挣扎着回到岸边，居然被人扯住了袖子，一眼看过去，居然是书尽晚，而且他明显的看出来，书尽晚才是一点水性不通。

　　这人，是因为着急下来救自己，才忘了自己不识水性么？

　　江重锦虽然不是天才，但是这样的事情不需要天才也能想通的，一时之间，他居然觉得这穿指而过的水，好像变成了有形的，在他和书尽晚之间，产生了丝丝缕缕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