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凳和少幺爸》飞花斋叶

79、过去

　　老板凳牵起少幺爸就往厨房外面走，他似乎有些根本不在意在客厅里的人，一直到坐下来，都没有松开少幺爸的手。
　　少幺爸感觉有些受宠若惊，还有些紧张，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脸也跟到红了一片——他本来就皮肤白，只要有一点红就很明显。

　　晓得他们要说正事，燕子就招呼幺妹儿起来去阳台耍。老板凳伸手拦住她说：“没得事。今天在勒点的都不是外人，我说的事也没得啥子见不得人的。”
　　见他坚持，并且在一旁坐着的赵警官也没有反对，燕子也只好拉着幺妹儿重新坐了下来，安静的看着老板凳。

　　作为今天的主角之一的少幺爸，有些更紧张了，他面红耳赤着，觉得自己口干舌燥的，心跳速度比平常快了一倍不止，燥热不安的他，额头上，前胸上和后背上一股股的也在冒着汗。
　　“你黑热迈不是开起空调的迈？”老板凳问是问，却没等少幺爸回答，就去了书房把一直闲置着的电风扇搬了出来，他对于这屋里的一切都熟悉得像是在自己家。

　　扇叶裹挟着中央空调送出来的凉风，吹干了少幺爸身上的汗水，体感的热度在短短的时间里被降至了舒适范围内。
　　在这段时间里，老板凳端出了放在冰箱里放凉的自制酸梅汤，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沁凉酸甜的汁水入腹，在缓解焦躁和闷热的同时，也缓解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尴尬和不安。

　　老板凳握着手里的杯子，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开了口：“少幺爸，其实在昨天之前，我想的确实是让你妈直接带你走，并且也不想在你出院的时候露面。包括在我过来给你送饭的时候，我都还在跟电话里头跟赵儿两个争论这个事。”

　　“那你咋个改变主意了？”少幺爸问。
　　老板凳叹了一口气：“因为勒是跟你有关的事，并且是和切身利益相关，需要你自己拿主意……”

　　“不仅如此，这是出于对你的尊重。”在旁边一直沉默着的赵警官突然开了口，“在这一点上，我和老板凳争论得很凶，他甚至因为跟我意见不合还跟我吵了一架。”
　　赵警官的话，让少幺爸想起了昨天老板凳在病房外接电话时那个非常不友善的语气——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如此不讲情理，并且语气如此恶劣的老板凳。

　　老板凳抠了一哈脑壳，说：“昨天回来之后，我跟赵儿，还有燕子又商量了一哈，还是决定等你出院，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再商量关于你的事。由于我各人考虑到我确实没跟你提过要送走你的事，所以认为这后面更改过的决定不适合提，结果没想到会引起你楞个大的误会和楞个强烈的反应。少幺爸，这件事是我确实考虑得不是楞个周全，我承认错误，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老板凳的态度诚恳得让少幺爸颇为不适——毕竟于他而言，过去的十八个年头里，除了生父对他无止境的包容和溺爱之外，就剩下了继父对他的辱骂和殴打。
　　在那个他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家里，从来也只有他对着别人道歉的份儿。因为他妈总是在他被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殴打的时候说，娃儿认个错嘛，认了错你老汉儿就不打你老。

　　最开始他还老老实实的认错，结果后头发现认错都没得用，因为有时候认错后的沉默反而会招来更密集的殴打和辱骂，所以他从开始的哀嚎认错，变成了直来直去的犟嘴和反抗，以至于演变成了脑壳上的疤痕和最后的离家出走。
　　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他最初遇到老板凳的时候都没有变过，也就是老板凳经常吵他的那个——“龟儿一天只晓得嘴巴嚼”。
　　只不过和他那个不愿意回去的家不一样的是，老板凳对他很好，愿意收留他，还愿意给他弄饭吃，他不可能离开老板凳勒点，所以也就只剩下“嘴巴嚼”这一点了。

　　和少幺爸同样感到尴尬和不适的，还有少幺爸他屋妈。
　　少幺爸的所有成长经历中，这个女人留下了一些好的还有不好的印记。
　　于对她而言，觉得妈老汉儿吵娃儿打娃儿都是天经地义的，毕竟她受的就是那种“黄荆棍儿下出好人”的教育。

　　再加上再婚的经历，让她对于各人的未来有一种天然的患得患失感，就各种迎合那个男人，即便是对方在很多方面都是无理取闹，甚至是完全不道德和不合法的。
　　在这种认知和家庭环境下，她也不会认为各人或者各人那个老公做错了，更认为家长向孩子道歉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毕竟，家长啷个可能会错？即便是错了，那也不是向娃儿认错的理由。
　　在眼下的这一刻，她过去所有的认知，都被老板凳那句“对不起”给击碎了。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老板凳会主动向少幺爸认错。

　　在少幺爸他屋妈看来，老板凳确实有错，如果不是因为他把少幺爸裹坏了，少幺爸就不得染上喜欢男人这种毛病。
　　老板凳该认错，该道歉，但是绝对不会是向少幺爸道歉，而是向他勒个妈。

　　更何况老板凳也不是在裹坏少幺爸勒个事上头道歉，而是在少幺爸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这件事上——在这件事上，少幺爸他屋妈的认知是，勒都是为了少幺爸好，虽然闹出来的事有些过了头，但是这根本不意味着当初她和老板凳这样商量是有错的。

　　少幺爸抠着脑壳，别扭了半天，从嘴巴吐出了一句话：“也不是楞个说，其实我应该直接打电话问你的，而不是楞个冲动。我也有错，是我不好。”

　　对于少幺爸的妈来说，她看得太多勒个娃儿在屋头吼得惊歪歪，跳得比哪个都还要高的时候，包括她跑到勒个地方苦口婆心的想要劝少幺爸跟各人回去，得到的都是比拒绝还要难听的话和难受的态度。

　　少幺爸是楞个不听话，楞个犟，脾气又怪又坏，看得让她勒个妈都觉得绝望。
　　有一段时间，她都觉得，各人勒个娃儿是不是已经没得救了？是不是少幺爸已经注定了后半生就是个说啥子都不得听，最后只会那种变成操社会的，随时都有可能被送到监狱头的街娃儿？

　　她一直认为作为少幺爸的妈，勒个世上应该没得第二个人比她更了解各人勒个娃儿，她料想过老板凳向各人这个犟拐拐儿子道歉后的各种可能，却唯独没有预料得到少幺爸会老老实实的承认各人的错误。
　　一天之内，她的认知和三观被老板凳一而再再而三的颠覆，让她倍感压力和彷徨无助，不由得在内心反复质问各人，是不是各人真的做错了。

　　少幺爸他屋妈的内心纠葛，没人清楚。比起勒些来，少幺爸更在意的是老板凳的态度，以及老板凳会继续跟自己说些什么，因为那意味着他的未来会被决定在什么地方。
　　老板凳紧握着自己的双手，继续说道：“少幺爸，关于你的事，我一直考虑了很久。在你出事之前，我跟你两个摆了一回儿龙门阵。那回儿，我想的是啷个让你回去，没有考虑过其他，所以很多话我也没说清楚，今天，当到楞个多人的面，我还是老老实实的把我各人的想法都说出来。当然，如果你有啥子不懂，或者不能够理解的，也可以当面跟我说。”

　　少幺爸听完他的话，慎重的点了个头：“要得。”
　　老板凳长长的吁了口气，才开始慢慢的说了起来：“少幺爸，在最开始遇到你的时候，我是把你当个不懂事的街娃儿楞个来对待的。你晓得的，我对于你这个年纪的，不好生在学校读书的娃儿，态度都是一视同仁的。”

　　少幺爸点了点头，表示各人理解——因为他确实见过也经历过老板凳各种的理码和说教：批娃儿，一天不好生学习，在外头乱晃，屋头是没得妈老汉儿教你迈!

　　“从内心来讲，我确实是希望你们这个年纪的娃儿该好好生生的在学校里面念书，上学，考试，进心仪理想的大学，用各人的手脚去踏踏实实的走各人的路，创造各人的未来。”老板凳继续说道，“因为我原来因为不听我屋妈老汉儿的劝，才会搞得各人像现在楞个，上不上，下不下，工作不好找，人生也没得啥子盼头。少幺爸，你原来不是笑我迈，为撒子勒把年纪了，屋头连个媳妇儿都没得？”

　　少幺爸有些紧张：“老板凳，你晓得，我说哪个话不是有意的……”
　　老板凳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娃儿，我没得任何要怪你的意思。我想说的是，结婚不是说随随便便的扯一张证楞个简单的，它需要宽裕的经济条件去支撑，还需要足够的耐心和爱去包容和理解所有在家庭生活中面临的各种问题和矛盾。这些责任感不是说我今天兴致来了，情绪来了就可以了，它还需要一个长期且持久的态度，甚至还会延申和影响到下一辈的教育和抚养上头。少幺爸，我是一个没得家庭责任感的，并且生活充满失败的男人，我没得信心，也没得资格去成立一个家庭，去把一个好生生的姑娘给拉下水祸害了。”

　　少幺爸赶紧说：“不，老板凳，不是楞个的，你人真的很好！”
　　“好或者不好，不是你楞个一句话就可以拍板决定的。”老板凳笑了一哈，“这个社会上，有时候好人反而是一种讽刺。当然，我不会没得自知之明的就楞个认为各人就是个好人，因为在我跟你保持那种暧昧不明关系的时候，我确实保留了一些私心。”

　　老板凳的话，让少幺爸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他开口说：“老板凳……”
　　老板凳自嘲的笑了笑：“少幺爸，我不想否认我对你的喜欢。虽然你是个只会嘴巴嚼的鬼胆胆儿，但是你直来直去，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比我认识的大多数人来得要可爱许多。当然，这是你这个年纪的年轻娃儿特有的性格特点。我有时候也会自私的想，如果你把你一直留在我各人身边，你这种可爱的性格就不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改变，会一直专属于我一个人。”

　　少幺爸急吼吼的吼了起来：“我愿意留在你身边！”
　　老板凳伸手揪了一把少幺爸的脸说：“听我说完。”
　　少幺爸撅了一哈嘴，有些不情愿的说了一句：“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