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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深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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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述回了回头看着墙上还挂着衣角的箭矢,又看了看素清绾脚下的弓箭,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弓箭是沉了些,箭矢竟没墙如此之深……”他抬头目光对上前方正有些局促的素清绾,含笑又道,“素三娘果真是将军之女,厉害。”
“臣女身娇体弱,难受殿下谬赞……”素清绾连忙福身,脸不红心不跳的道,“适才只是心血来潮想试一下,却没想到连弓都拿不稳,伤了殿下,还望恕罪。”
善哉善哉,她过几日应当再去寒光寺烧个香,怎么好好的上巳佳节接连遇着两次许嘉述?一次遇他险些失仪,二次遇他又险些伤人,这许嘉述莫不是有什么让人不顺的妖力?
秦家的二郎秦清终是在错愕中回了神,忙转了个身绕着许嘉述走了一圈,见只是碎了衣角而并未伤着身子,便呼了一口气同素清绾道:“幸而没事,三娘也莫急,同我四妹去亭子中说话吧,演武堂刀剑无眼,伤着就不好了。”然后冲着还有些发懵的秦诗茵使了个眼神。
秦诗茵立刻回神,知晓自家二兄是有意的替素清绾将此事化了,便连忙上前挽着素清绾的手往飞鸟亭中走去,道:“咱们女儿家说着女儿家该说的话,教他们男儿去弄刀弄剑去。”
于是素清绾便在许嘉述热烈的目光注视下,面色极为平淡的离开了。然而刚刚转圜进入池亭,她便顿住仰头看向了天空,长叹了一口气。
“清绾别怕,二兄之前说过他与这位燕王殿下的关系还算不错。”秦诗茵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忙握起她的手轻轻拍着道,“有他给你说着情,没什么事的。”
“啊,只是觉着,我与这位燕王殿下似乎极为犯冲呢。”素清绾垂着头语气落寞,那许嘉述的眼神总是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与他许久之前见过一般。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别说与许嘉述认识了,这之前她连许嘉述的面都未曾见过的。
“莫要多想了。”秦诗茵无奈的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走进亭子中坐下,有婢子从亭子回廊处端来水果与暖茶,凉风习习,倒是让素清绾稳住了心绪。
她绝对没见过许嘉述,绝对。
这么想着,素清绾便也不再过多的为这事费神,便同秦诗茵道:“你这些时日多注意你小娘,我瞧着她许是要给你说亲了。”
秦诗茵轻叹口气道:“清绾你也知,我阿娘没得早,府中一干事宜皆是宋小娘管着,阿耶也不多问,这婚嫁之事,又怎能让我自己做主?只盼着她能别太吝啬,稍微给我相个安稳的人家便知足了。”
“你想安稳,那宋小娘会让你安稳?”素清绾手指敲点着石桌,“秦世叔不懂这些后院的腌臜事,你二兄又无心仕途,整个秦家只有你自己能为自己拼一把。”
“难不成想以后连选择夫婿得权利都没有?若是夫家老实也罢,若是……若是用你当个钩子嫁了个黑心的,你往后怎么办?”
她是真的没法眼睁睁看着秦诗茵被送进定王府,就像她没法再次心悦顾长卿一样,那都是一条不归路。
秦诗茵未曾想过素清绾会与她说这些,一时间有些错愕,微微低着头抿着唇不言语。四周只有唰唰的树枝响动,静谧的让人有些压抑。
半晌,秦诗茵抬了头,含笑道:“清绾你说的没错,我会考虑的。”
此时的演武堂,许嘉述端坐在石桌旁饮着温茶,鼻尖荡漾着暖暖的茶香,终是将他那有些激动的心性压了下去。
秦清在他面前来回踱着步,边敲打着手掌边道:“殿下,虽然你能在下山后先来找我很让我感动,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来找我都带给我这么惊天的信息?”秦清仿佛极为痛苦,双手支在石桌两侧,“我只是小小的少府监二子,帮不了你这个忙。”
许嘉述并不看他,皱了皱眉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后手指蘸着茶水在石桌上写了个大大的“七”字:“并非本王来求你,而是你的自救。七弟现今蓄势已足,朝堂中于他威胁最大的便是太子,而你父亲秦康却是在明面上表示支持太子,如此,便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可太子,是储君啊。”秦清是个无心仕途的人,自然对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并不敏感,“圣人钦定,即便定王有心夺储,这也无异于谋反了,他……”
他怎么敢呢?皇城有锦衣卫,城外有驻军,各洲有节度使,圣人将自己的军力分布的无处不在,若是定王真想谋反,可能连兵都还未出便已经落败了,这无异于一场无法胜利的战役。
这,风险太大了。
许嘉述轻笑,眉眼间并没有经久吃斋念佛的慈善,反而是因为提及了定王二字显得有些狠厉:“你怎知,定王他没有自己的军队呢?”
“他现在已经将目光看向了持有虎符的辅国将军素擎峰。”许嘉述抬眼看向刚刚少女转身离开的回廊,眸子中迅速掠过一丝哀伤的情愫,“所以你觉得定王下一个会去对付谁呢?”
秦清似乎是被许嘉述这一句话给惊到了,支着身子好半晌没说话。他见过父亲为了权利参与夺储,不得不玩弄心计和朝堂那些老狐狸斗智斗勇,每每下了朝堂回家都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太累了,所以他才一直都不愿意踏入仕途。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少府监是看官皇家庄园的,在节日之时是与圣人最近的,也是最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的。秦清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自己肩头究竟有多重。
他恍然间抬起头,笑道:“殿下果真是心思通透。”
只一句话,许嘉述便知道秦清已经了解了所有的状况,也知道往后该怎么做了。于是他起身抚掉了身上的落叶,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院方的飞鸟亭,笑道:“那现在,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
回将军府时已经是申时二刻了,东市的许多摊贩已经开始收拾了东西打算回家,去城西踏青的人若不参加晚宴的也都回来了,街道上便又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素清绾有些头痛,倚在马车内打着盹,忽而想起今日许嘉述送的那栗粉糕还未动,便叫了颂春拿来,合着暖茶抿了几口。甜糯甜糯的,一天的糟糕心情便都散了个干净。
然待她还想要再吃一块的时候,马车却停住了。车板上的颂春撩开车帘,皱眉道:“前面似乎有人吵起来了,堵着主路动不得。”
素清绾道:“巡逻的也未过来吗?”
“瞧着是还没到。”颂春伸着脖子又看了看,忽而有些诧异道,“三娘,前面那人,好像是表小姐!”
素清绾本想着再打一会盹,听得颂春的话便来了精神,道:“你去打听打听什么情况,回来与我说。”
颂春应了声,跳下马车便朝着人群中走去,半晌她又推开人群一路小跑回来道:“三娘,婢子打听到了。前面是有一位娘子,她夫君出了汴京城往临洲去采买,然刚出城便被一群劫匪给拦了,传了书信说让那位娘子拿三十两银子去救。这位娘子拿了一年的积蓄,又寻临坊凑了些才将将凑齐,却没想到那群劫匪是黑心的,收了银子不仅没放走她夫君,反而是……凌辱了她,还将她夫君杀了。”
颂春有些愤愤不平:“那娘子不知废了多大的力气才从那虎狼窝里跑出来回了汴京城,正赶上表小姐的骡子马车回府,那娘子还以为是个商贩家的货物马车,便想搭着回家,没想到惹得表小姐气急,便推了那娘子一把,于是便为现下的场景了。”
素清绾觉着有些好笑,让素可云坐那辆骡子马车去上巳佳节,本意是想让她羞愤一下的,没想到现下竟来了这么个事,倒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不论怎么说,素可云如今是寄养在将军府的,若她闹出些什么贻笑大方的事情,被旁人给训斥了、说了理,丢的还是将军府的脸。所以还得是将军府的人来斥责,如此才好。
“颂春,咱们去看看。”素清绾面上挂起了笑意,搭着颂春的手下了马车,“总不能教表小姐丢了将军府的脸。”
还未及近,便已经听到素可云颇带些哭腔的声音:“这位娘子,你若再这般与我周旋下去,怕是都得不到好!”
地上的女子微微蜷缩着,似是有着极大的痛苦,额头的汗津津的淌着,连带着声音都有些虚弱:“我不知你是谁家的姑娘,扰了你的车驾是我不对,但现下,我是真的疼的动不得……”
“你……你莫不是来诓我的?刚刚你冲撞着来拦我的马车时可精神着呢!”素可云声音渐渐提高,“顾郎,顾郎你刚刚也瞧着了吧!”
本还想再看一会戏的素清绾听到“顾郎”两个字立刻皱起了眉头,然后朝人群中央抬眼看去,果真瞧见一袭白衣的顾少卿正立在一侧,黑着脸看着现下的场景一句话也不说。
好的很好的很,最讨厌的两个人凑在了一起,这画面怎么看怎么令人作呕。素清绾当下便决定不再看热闹了,便叫侍卫拨开人群,自己拿着圆扇半遮面的走到了人群中央。
“回将军府的主路就这么一条,被你们占的满满当当的。”素清绾端着架子,语气也越发的娇嗔,“马车本就颠簸的人头疼,现下又动弹不得,难不成要我走回去吗?”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何人,皆噤了声有些诧异的看着素清绾。好一会,有人后知后觉的记起素清绾说回将军府,又有人看见她从素家马车上下来,这才大概猜出来是谁。
而此时素清绾眉眼微挑,满脸的桀骜:“原来是表妹,你来素家也有半年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不像个样子。”
素可云愣了愣,微微红着眼语气更为惊讶:“三娘怎会在这……”
那方才她险些抓狂的样子也被瞧见了?素可云呼吸猛然一滞,今晨刚被素清绾用马车之事羞辱,如今又被瞧见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这以后都将是素清绾嘲笑她的引线!于是她忙回头看向顾长卿,想让他出声帮自己解围,却没想到顾长卿根本没往她这边看,气得她脸色红涨,却又什么都说不得,可是憋屈坏了。
然素清绾压根就未理会素可云,只轻轻瞄了一眼顾少卿,瞧见他也正在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便轻哼一声收回眼神走到了地上躺着的女子面前。
“现下如何?”
女子抬头,瞧见一个穿着华服的贵人立在身前,便道:“疼,浑身都疼……”
“你莫要诓我!我……我只是轻轻推了你一下!你……”素可云忙上前辩驳,语气急促又慌乱。
素清绾微微蹙着眉,刚要出声说什么,便听人群有人道:“是素三娘吧?等会巡逻的便来了,你莫要管了,这娘子现在脏的很!”
地上的女子瞳孔猛然睁大,嘴唇因为气急也止不住的颤抖,却还是囫囵的道:“……我没……你怎……怎可……”
女子的脸微微抬起,终于将清晰的轮廓映进了素清绾的眼中,立刻便与梦中一人重合起来。
又有人接着道:“是啊,说是出城救夫,可谁都不知道什么个情形,穿的又如此花哨,保不准是有什么其他的情况。”
“哦?这位郎君说的倒是有些意思。”素清绾的语气冷了下来,“难不成我今日穿的好看些,也是个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