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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猎户日常(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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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有了文媒婆的那番话,村里人也不再嚼舌根了,至少在姜云筹备亲事的这几天,都没有再听见谁不识趣地说酸话。
姜云感激清哥儿给他的这份帮助,还百忙中抽空去镇上感激了一番,递上了成婚的请帖。
他开玩笑道:“独一份,清哥儿要是有空来吃口饭,我也是面上有光了。”
“那肯定来,”清哥儿性格大大咧咧,被姜云重视他也很高兴,一点都没觉得麻烦,“我就说文媒婆会说话,当初我家这个就是她介绍的,吹得跟花儿一样,一点都挑不出错来。”
季书生本来奋笔疾书呢,听到这一顿,委屈巴巴地看向清哥儿:“可是娶回来后挑出错了,不喜了?”
清哥儿一哽:“我没这么说,我就是夸文媒婆会说话呢。”
季书生叹气:“若是我没优点,文媒婆也不能夸得挑不出错呀,清清……”
清哥儿点头:“也是,说到底还是你厉害。”
季书生这才满意地笑着低头继续奋笔疾书。
卫珩看得眼红,偏生他学不来这种矫揉造作的撒娇,甚至卫珩觉得,自家夫郎应该是不喜欢这一款的。
转头,果然,姜云面色如常,继续和清哥儿聊着天,半点都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就是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
卫珩放下心了。
他看向季书生:“季兄读书这么久,可认识什么靠谱的童生秀才?”
季书生笔一顿,看向卫珩惊讶:“是打算参加县试?”
卫珩点头。
既然身边有熟人,他也不是那种不好意思麻烦的人,日后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他自然也会回馈回去,不存在什么占便宜。
季书生沉吟片刻:“我认识一个秀才,虽说清贫了些,但是不死板,人脉还广,就是……”
卫珩毫不犹豫道:“你说。”
季书生解释道:“府县开销大,他夫郎忙着赚钱供他读书,他心疼夫郎,就接过了带孩子的活儿,走哪都抱着个小哥儿,大多读书人不是很能接受。”
卫珩惊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书生,“我又不是读书人。”
显然,他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很好奇:“这秀才去县学也抱着孩子?县学也能答应?”
季书生想到那个场面,眼皮一颤,嗯了一声。
卫珩开了眼了,这么一想,他岂不是也可以抱着小崽子上学,给云哥儿减负?
季书生轻咳几声:“他的法子,你用不来。”
“成吧,”卫珩也不执着,他不缺钱,给孩子请人照顾也成,还有云哥儿父母帮衬,他下学帮衬,也不至于忙不过来。
“还得麻烦季兄帮忙引荐一番了。”
季书生笑笑:“好说好说。”
等姜云和清哥儿告别的时候,季书生还特地轻声细语地跟清哥儿说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大事。
“我厉不厉害?是不是该夸夸我了?”
卫珩没听见清哥儿怎么夸的,想来也是好词。
不由得看向姜云,若有所思起来。
——
这一趟虽然让他们婚事的操办更加繁忙,但也算是大有收获。
卫珩读书的琐事解决了大半,姜云也隐约明白了自己未来要做什么,还和清哥儿说好了一起合作开铺子。
这样的好心情也一直持续到了他们成亲的当天。
姜云家的院里院外都很是热闹。
虽说没有挂红绸缎,但堂屋里还是贴了喜字的,还请了几个做饭手艺很好的婶子来帮忙做饭,没有广而告之,村里人都知道姜云家今天办喜事。
从天不亮,姜云就起来换上喜服,在云娘的帮忙下,收拾得妥妥贴贴,还上了妆,好看得不行。
云娘看着自家孩子气色满满的样子,感慨:“咱们云哥儿,以后就只剩福气来享了。”
姜云知道母亲想说苦尽甘来,只是不想大喜的日子提晦气事,干脆就只说了未来。
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和当年相比,增添了几份成熟,也多了几份奢华。
说是二婚,可头次成亲的他,却连个像样的婚事都没有,李冉家太穷,他家可以给他添足够他挺直腰板的嫁妆,却不能插手帮办婚事。
可现在,他可以了,可以给自己的婚事,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劈里啪啦——”炮竹声响起,文媒婆准时准点地过来,要陪着姜云去迎亲了。
姜云心下有些紧张,怎么说也是第一次去接亲,哪怕对流程很是熟悉,可还是会为接下来的事期待又紧张。
不行,他可不能搞砸了。
——
同一时间,卫珩在为三叔家,也在照镜子。
这段时间的相处也让卫三婶对卫珩态度好上不少,卫珩不是在姜云家吃饭,就是来卫三叔家混伙食。
当然,也没少带着东西上门,卫三婶是个务实的人,为此,不仅帮着卫珩骂那些嚼舌根的,更是次次都夸卫珩一看就是个文曲星命。
现在卫珩要成亲了,卫三婶本来也没那么想帮忙的,但想着卫珩那破烂的茅草房到时候丢脸还要牵连她家,卫三婶还是答应让卫珩在他们家出嫁。
眼看着卫珩臭美地盯着镜子快一个时辰了,卫三婶没好气地催促:“看看看看再多也是一个样,时辰要到了,赶紧的。”
卫珩紧张得很:“我这样,有没有哪不得体?”
卫三婶一看,好家伙,说不出什么好词,反正就是好看得扎眼。
“好看得不行,就比我家大壮差那么一点,快快快,准备出门了。”她推着卫珩往外走,对卫珩这磨叽的性子也磨得没了脾气。
卫珩想反驳,但想想这应该也是卫三婶最大的赞美了,也就没说,闭着嘴跟着出了房间。
卫三叔在外面等着,入赘本来就没有嫁人那么多规矩,他也就需要在村里人来的时候,跟卫珩交代几句,让卫珩从家里跨上来接人的骡车,这门亲事也就是半成了。
讲究的人家,比如现在的姜云,还会跟着拜个堂,不讲究的,吃个席就算是通知到位了。
卫三叔看着卫珩那满是期待的样子,张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好好过日子。”
卫珩一顿,郑重地点头:“珩晓得了。”
卫三叔也算是真心实意心疼原身的,卫珩重生后,卫三叔也没亏待他,卫珩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骡车准时准点地到达卫三叔家门口,喜气洋洋地将卫珩迎上车,姜云在骡子身上坐着,他回头看了眼卫珩,卫珩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对姜云挑了下眉,张扬地笑了起来。
姜云一顿,略带慌乱地扭回去,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他看着卫珩,感觉好像对方坐的不是骡车,是车辇,还是那种靠在车辇上,懒散饮酒的王公贵族,悄然对上眼,恣意又潇洒地露出一抹笑,也不在乎是不是又吸引了哪家小娇娘的心。
姜云垂眸,耳朵还是没法遮掩地红了起来,他都二十了,还是一下被这样的笑勾了下心神,实在是……
姜云抿抿嘴,专心致志地架起了车。
骡子没有走太远,就是从卫三叔家一路回姜大的房子,不过他们两家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也算是变相地绕了村子一圈了。
待到熟悉的姜大家院子,村里人已经密密麻麻地聚集过来了,哪怕不情不愿,还是想来蹭这么一顿白吃的吃食,勉勉强强给个几文钱随礼,就带着一大家子坐着,不要什么脸面。
姜云不在意自己被占了便宜,他今天更像是要给自己一个圆满,一场期待已久的成亲礼。
迎着卫珩入了堂屋,正式拜了高堂,烧了八字和婚书敬告天地,礼就算成了。
因为是招赘,卫珩也不用遵循送入洞房那一套,就跟姜云一起和熟悉的人敬酒。
也还好熟悉友善的人不多,两人很快就敬完酒,在房里吃了饭。
那就只剩洞房了。
屋外人群还没散,这顿饭大鱼大肉的,大家都舍不得,一个劲地填着肚子。
姜云在满是红色的喜房里,看着懒洋洋看着他的卫珩,不知为何,竟有些羞赧起来。
“我……”
“是不是该洞房了?”卫珩其实也是有些害羞的,但是能和心心念念的哥儿在一起,让他早就不要脸了。
小哥儿害羞,那就他来问!
姜云红着脸瞪了卫珩一眼:“这才什么时候,我,我去送客人……”
也顾不上什么礼了,姜云匆匆忙忙地拉开门出去散热,那烫红的脸颊,就差滚熟鸡蛋了。
他拍拍自己的脸,想尽快散热下来。
“云哥儿,你在这啊。”文媒婆看见了躲在灶房的云哥儿,笑着凑近,“这不是要走了,想着还没好好地随礼,就过来寻人了。”
姜云抿唇轻笑:“文婶能来就是天大的好事了,随什么礼?”
他是认真的,要不是文媒婆,他这婚事怕是也没那么顺利。
文媒婆拍拍自己的嘴:“你这么说,我羞得很。”
文媒婆掏出了一个红包,递到姜云手里,压低声音,“云哥儿也别拒绝老婆子我,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老婆子我啊,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想着还是给你送来了。”
姜云听着文媒婆的耳语,一个愣怔,手指渐渐回缩,捏紧手中的红包。
半晌后,他冷静下来,将展开的红纸收入怀中,对文媒婆清浅地笑了下:“多谢文婶了。”
倒是语气疏离了些,文媒婆心想自己倒真是做了个缺德事,也不知道主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和姜云匆匆告别,就离开了姜家。
姜云垂眸,摩挲了一下红纸,最终还是将红纸扔进了柴火堆里。
*
心心念念的小哥儿说跑就跑了,卫珩郁闷不已,甚至怀疑是不是这副皮囊影响了自己的发挥。
乡下酿的酒度数都不高,说不清是想壮胆还是纳闷,卫珩一连喝了好些酒,倒是真的微醺起来,双颊都染上了红。
醉倒是没醉,人倒是冲动了起来,他猛地站起来,决定去找姜云,却没想拉开门,就看见姜云站在门口,端着两碗面条。
卫珩一愣,有些局促地后退:“云,云哥儿……”
姜云嗯了一声,小声道:“我有些没吃饱,就下了面,多下了一碗……”
卫珩赶忙接过面条,弯着眼笑了:“谢谢云哥儿!我们一起吃!”
他端着面条放在桌面上,细心地给姜云摆放好,没有注意到姜云稍稍复杂的目光。
见姜云久久不过来,他抬头,有些疑惑:“怎么不过来?”
“来了,”姜云温声回答,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坐下,端着面条和卫珩面对面吃了起来。
他看卫珩吃得爽快,像是吃什么美味珍馐一样,没忍住:“慢一些,别噎到了。”
“这才哪到哪,”卫珩得到小哥儿的关心,高兴得不行,“我以前赶时间,一碗面两口就能吃完。”
姜云睁大了眼睛:“为何赶时间?”
卫珩随口道:“那些……猎物可不会按时来,想吃饱可不就得加快速度。”
姜云嗯了一声:“现在不是以前了,可以不用这么赶。”
“要赶的。”卫珩放下筷子,语气稍严肃,“洞房花烛呢,人生四大喜事,可就指着这个了。”
姜云笑了:“别的不指着啊,那金榜题名不比洞房花烛来得喜?”
卫珩想了想,摇摇头:“纵然金榜题名,入了京也是个小官,可洞房花烛,是一辈子就一次的事。”
卫珩想到自己,十三岁上战场,征战十年,奖赏无数,功名利禄唾手可得,到头来还是因帝王猜忌,得了个满门忠烈不得善终的结果。
金榜题名,也不过是重复老路罢了。
卫珩重重点头:“所以我们什么时候……”
姜云眼疾手快地捂住卫珩的嘴,道:“等天黑,大白天的,不行。”
卫珩也只能听姜云的,乖乖坐在桌子对面,看着姜云吃面。
姜云有些神思不属。
他烧掉那张红纸,是不在意吗?
是太在意了。
尤其是之前卫珩透露的种种破绽,细细想来,更是贴合了他的猜测。
这不像是村里人口中的卫猎户。
姜云又想到那夜,卫珩苦恼地告诉他,不知道怎么断了和卫三叔家的关系时,风轻云淡的样子,以及随口就来的举人不容易,秀才还是好考的,和只有京里人,那些权贵才知道一二的大师,心头更是混乱。
他在怕什么?担忧什么?
姜云扯出苦笑,他最怕的,就是卫珩其实是在京里认识的人,是京中那些王孙贵族。
或许他还知道他过往种种,知道他的不堪与狼狈,可姜云对对方一无所知,他恐慌这种结果。
也担心未来,自己掌控不了事态发展,拿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和乡下不同,京里人并没有那么在意娶的妻子是否二嫁的,他们更多的在意门当户对,在意互相间的利益。
姜云担忧,若是这个小公子只是想找办法回到京里,而村里,只有他符合条件,到那时,他又该如何?
他是真的对这场婚事很认真。
“云哥儿?”卫珩见姜云脸色越来越难看,也从兴奋中回过神来,慌乱地探身过去,“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难不成,是他逼得太紧了?
卫珩懊恼起来,“是我不好,你身体还没调养好,我……”
“不是,”姜云长长呼出一口气,想通了,“我有些,紧张。”
卫珩愣住。
姜云垂眸,紧紧捏住自己的喜服,声音很轻:“我就是,紧张的。”
已知云哥儿之前成亲过一次,再面对这样的场景还是很紧张,说明什么?
说明云哥儿心底也是在意他的!
如若不然,如何会这般紧张?!
卫珩舔舔唇瓣,“我,我也紧张,云哥儿别怕,交给我,可好?”
姜云垂眸,很慢地,将自己的手心,放到了卫珩手背上。
“……好。”
他再信一回。
卫珩握住姜云的手,动作利索地将人抱起,转身走向了床铺。
……
大红喜被遮掩,难掩的哽咽融入寂静的黑夜里,卫珩轻柔地抹了把夫郎额间的汗水,似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我是不是很厉害?”
姜云脑子一片浆糊,还要抽出精力去听,某人是不是露了馅,听见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似乎有些茫然。
卫珩就当姜云是承认了,他掀了掀姜云被汗湿的头帘,低头,用盛满星辰的幽深眼眸看着姜云,语气中全是跃跃欲试:“那你是不是该夸夸我了?”
有些生疏,有些害羞,感情倒是非常充沛。
姜云:“……?”
卫珩不解为什么自己照葫芦画瓢的撒娇没起到作用,压低了声音,有些难以察觉的委屈:“你不喜欢这种吗?”
就……
姜云自认自己还是很铁石心肠的,自从猜到卫珩身份不一般后,他更多的想着怎么才能谋取最大利益,让自己不要轻易陷入一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感情。
可是,可是……
卫珩压低声音,用那微微低哑,又难掩少年朝气的声音,问他是不是不喜欢时,姜云那平静的心,还是没忍住,轻轻颤动了下。
卷长的睫毛下敛,遮掩住姜云那丝难以为情,他含糊道:“喜欢的。”
卫珩嗯了一声,有些没听清。
忍着羞赧,姜云伸手揽住卫珩,还是没忍住小声抱怨,“我说喜欢的,你就不能学点好的。”
怎么说,也要注意点场合吧!
可惜,卫珩听不进去了,他就听见那句喜欢的,尝到了甜头。
卫珩轻轻地笑了声,胸腔的颤动亲密无间地传到姜云心口,伴着那句仿若气声的告白。
“我也喜欢的。”
喜欢了好久好久。
可惜,后半段姜云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