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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金景岫17岁生日那天,还没出小年。雪漫天漫地的下了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了一个大晴天。
      阳光照在银子河上,耀眼的刺目,远远看上去,白喇喇的望不到头。

      金景岫一大早就被人揪了起来,梳洗打扮,华祥庄上新裁的夹袄,宝蓝色的锦缎面上绣着双羊的团花,石灰色的洒裤蓄着新棉,软乎乎的,金景岫的小妈特地做了一双和夹袄同色的靴子,绑带都是一条条丝线编起来的,很是讲究。

      金景岫贪睡,尤其到了冬天,闭着眼睛任由下人们拾掇,门帘一挑,一股冷风吹了进来,金景岫打了个哆嗦,睁开眼,原来是他爹端着个方盘进来。金景岫站起身,恭敬的请了安,他爹笑眯眯的坐在炕沿上,塞了一个黄米糕给他,
      “先垫一垫吧,等下就到老大房里去。”
      金景岫拿在手里,捏了捏,又热又软,是新出锅的,老爷子催他,
      “赶紧吃。凉了就硬了。”
      金景岫咬了一口,慢慢嚼着,黄米糕淡淡的甜味,左腮倒到右腮,就是不咽。老爷子又和他说了会话,大抵是什么长大了,以后要懂事,别和下人们混在一起,小妈们商量了,年内就把亲订了,早点安定下来之类的。

      金景岫只是应着,老爷子突然卡了一口痰,伏在炕桌上咳嗽起来,声音很响。有老妈子探进头来,
      “老爷,药煎好了,给您端进来吗?”
      老爷子摆手,
      “不了,小九闻不了药味,我出去喝。”
      说完怜爱的摸了摸景岫的头,就起身出去了。

      金景岫让丫头端过痰桶,吐出一口黄沫子,又喝了凉茶漱口,
      “吃黄米糕是图吉利的,二少爷怎么吐了。”
      金景岫翻了翻白眼,不接茬,慢悠悠的问,
      “我爹病的很重吗?”
      丫头楞了一下,
      “天冷了勾痰,没什么大碍吧。”
      一边说,一边用黑缎带替金景岫把头发绑好。

      金景岫走到镜子前,左右扭着看。他现在已同小时候大不一样,小时圆滚滚的身子抽了条儿,个子窜了又窜,除了下巴上还蓄点肉,身上瘦的可怜。金景岫伸手摸了摸新作的夹袄,腰身处赫然凹进去一块,穿着夹绒的裤子,胯上仍松垮垮的,金景岫伸起胳膊转了一圈,回头问,
      “精神吗?”
      丫头猛地抬头,对上金景岫那对黑漆漆的眼珠,不知怎地就脸红起来,小声的说,
      “二少爷怎么穿都精神。”
      金景岫嘿嘿笑着晃过来,食指挑起丫头的下巴,
      “啧啧,姑娘大了,知道动情了。”
      这个丫头跟了金景岫很多年,他当然知道她心里的想法,看着她飞红的脸颊,颇觉有趣,俯下头在她嫩嫩的唇上蹭了一下。

      “二少爷,小的给您请安来了。”
      声音乍起,丫头惊得一跳,想逃开已经来不及,门帘一掀起,一个壮实的人影闪了进来。
      金景岫指尖一弹,才算放过丫头,丫头端了面盆,低着头慌慌张张的往外出,经过那人时,蹲了蹲身,
      “少东家早。”
      那人没吭气,也没动地方,丫头出不去,愈加局促,又不敢抬头,整个人哆哆嗦嗦的站着。
      突然听见头顶一声吸气,丫头两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少……少东家,我……我……”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别带着二少爷胡闹,难不成我说话不好使了?”
      “不是……,不是……”
      “一会儿跟着我去二老爷那回话吧。”
      这句话着实厉害,丫头放下脸盆,哭着哀求,
      “少东家,饶过我这一回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
      “不敢了,不敢了,真的再不敢了。二少爷,二少爷,您倒是替我说句话啊。”

      金景岫坐在桌旁,斜着眼睛看他们,听见丫头求救,便说
      “你吓唬她干什么,哭哭啼啼的,烦心死了。”
      金景岫的话果然好使,那人顿了一下,总算松口了,冷冷的说
      “起来吧,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做事去吧。”
      丫头站起身,千恩万谢的出去了。

      那人走到金景岫跟前,恭顺的说,
      “给二少爷请安。”
      金景岫伸手撩起他腰间的一块玉阙,
      “新买的?”
      “大老爷赏的。”
      金景岫撇着嘴,笑的高深莫测,
      “你越来越得宠了,我叔叔真恨不得你是他亲生的吧?”

      来的人正是郑凌忆,他13岁开始上柜,跟着李仁泰里里外外的打点,从在深山里收购老参,到在大柜上鉴别真伪,从场子上的晾晒,到后厂里的加工、包装、定价,无不经历。他本就聪颖认真,再加上肯吃苦,也就一两年的功夫,把生意摸的通透,连家里做了几十年的老伙计都佩服。
      到16岁的时候,郑凌忆已经可以跟着车队送货上京了。

      李仁泰原也是要强的性儿,自然打心眼里喜欢郑凌忆,视如己出,加倍的培养,打从去年初就开始放心把部分生意交给他做。于是,郑凌忆成了大房里的少东家,连二房的人也跟着这么叫。

      “我怎么觉得在这个家里,人人待你恭敬,你反而比我更像是正牌的少爷。”郑凌忆的手刚举起来,金景岫站起身避了过去。
      郑凌忆收回手,笑着摇头,
      “你姓金,我姓郑,大老爷再抬举我,我也不过是使唤人。每天就想着怎么把生意操持好而已,生意好了,我才算尽了本分。”
      金景岫扭过脸,
      “每天只想着生意?不想别的?”
      郑凌忆盯着他似笑非笑的脸,征愣了许久,突然别开脸,返身走到门前,
      “车子等在门外,二少爷收拾好了,就赶紧上车吧,大老爷那边都等着呢。”
      金景岫冷哼了一声,跟着他出门。

      骡车就在角门外停着,车子上蒙了一大块毡子,金景岫突然从暖融融的房里出来,有点不适应,站在门前搓手跺脚,郑凌忆先踏上车,撩起帘子,才拉着金景岫的手上来,扶着他的肩膀送进轿厢里。
      “少东家,这就走吗?”
      “走吧,雪天路滑,走的稳当些。”
      赶车的应了一声,一扬鞭子,车子缓缓的动了。

      金景岫窝在角落里,屁股底下是一块厚厚的软蒲团,还有半床薄被儿,郑凌忆拉开被子,盖在金景岫腿上,伸手又去解他脖子上的狐狸毛。金景岫闪了一下,不让他碰,自己伸手去解,
      郑凌忆也不恼,只笑着看他。

      金景岫解下狐狸毛围领,搁在腿上,两只手揣在里面。
      “手还冷吗?”郑凌忆在匣子里翻着,“糟糕,出来的急,没带手炉。”
      金景岫不理他,闭着眼哼哼唧唧的唱戏,忽然手上一热,睁开眼,原来是郑凌忆轻轻握着他的手,放在嘴边呵暖。一口一口热气,从郑凌忆嘴里喷出来,洒在金景岫白皙的指尖上,郑凌忆趴在毡子上,认真又小心,脸就靠在金景岫的膝盖上,那双手被他握着,就像是什么宝贝一样,被爱惜着。

      呵了一阵子气,金景岫的手不像起先那么凉了,郑凌忆抬起头,不知是不是车里光线不好,竟觉得金景岫有些脸红。郑凌忆像小孩子一样,讨好的问
      “小九,还冷吗?”
      金景岫摇摇头,郑凌忆刚直起身子,金景岫晃了晃腿,轻声说
      “耗子,脚丫子凉。”
      郑凌忆便把金景岫的脚抱到腿上,替他脱了鞋,又除了袜子,金景岫的脚比起手更多了一分白嫩,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郑凌忆摸了摸,是挺凉的,便把脚塞进怀里暖着。金景岫歪着头,随着车身晃来晃去,乌漆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郑凌忆。郑凌忆抱着他的双脚,也不说话,只这样抱着,好似很满足的样子。

      “玉阙我看看。”
      郑凌忆腾出一只手解下玉阙递过去,金景岫在手里把玩着,
      “很贵重吗?”
      郑凌忆点头,
      “是老爷在北京琉璃厂买的,便宜不了。”
      “样子倒没什么稀罕。”
      郑凌忆笑了笑,金景岫撇嘴,
      “比我给的那一块还要好吗?”
      郑凌忆犹豫了一下,才说,
      “自然比不了小九给我的。”
      金景岫咧着嘴笑,牙齿白晃晃的,
      “做人别太贪心,有一块好的就行了,天底下好东西哪能都被你占了。”
      说完,突然掀起窗帘,一扬手,就把玉阙扔了出去。

      郑凌忆愣了一下,想去抢已经晚了,外面白花花的雪,根本看不到是扔在了哪里。
      郑凌忆回过头,金景岫正默默的穿着鞋袜,
      “小九,你这是……”
      “小九也是你叫的?”
      “二少爷。”
      金景岫穿戴好,赶车的在外面喊,
      “两位少爷,快到了,准备下车咯。”

      金景岫掀起帘子,回头看了郑凌忆一眼,袖子一抖,那玉阙摔在郑凌忆眼前,
      “真笨!若我真的搞丢了,你还能逃过一顿打去?”
      说完也不等郑凌忆回话,便先蹦跳着下车,郑凌忆独个坐在车里,听外面鞭炮乍起,混着金景岫的声音,
      “大伯!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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