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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救命之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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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眼看到了。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初见时的辜月哪怕顶着妖女的名头,但实际上只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小女孩。
他们都将她当做不辨是非的天真孩童,一边训斥她,一边又说什么本性不坏。
后来,她将自己定义为女人,玩弄人心的妖女。
他们只觉得她行事乖张亦正亦邪,仍旧能道一句本性不坏。
可是在这里,已经有了自欺欺人的成分。
再后来。
到如今。
她成了魔教教主的女人。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很想再自欺欺人说为恶的是花欺月,她是被迫助纣为虐。
苏枕眠亲眼看到了。
杀人的是她,为恶的是她,罪不可赦的是她。
从头到尾,花欺月只是看着,纵容而宠溺的看着。
她为善,他拈花。
她为恶,他递刀。
就是这么简单。
对于身后那只小尾巴,花欺月没有任何表示。
与这种角色争风吃醋,不仅显得他小气,还低了他的身份。
过去的花欺月或许会揣度一下少女是否对祝桓生和苏枕眠动过情。
可相处那么久,他哪里还会不懂。
连见色起意都不存在。
不过就是……
玩意。
他知,她可以极善,也可以极恶。
这样的人,一旦做了决定,怎可能更改。
极端到令人发寒,又令人绝望。
她不会感动。
不管此刻苏枕眠做出什么姿态,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去杀人,她都不会感动。
心满意足的搂着小小少女,站在群山峻岭之巅。
枭雄本人内心毫无雄心壮志,只有对怀中人的柔情蜜意。
依偎在男人怀里的小少女眉眼清淡,在云山雾绕中俯瞰整个世界。
只要她想。
天地万物,诸法生灵,皆为掌中之物。
一声低笑。
“我要这天地染成漆黑,再无明日。”
“月儿怎般想,便怎般做。”
他低眉望她,那双天生的属于王者的凤眼,只有在凝视她时,是那般柔媚浓情的模样。
眼底淬了光,眼尾含了春。
幽幽软软,风情无限。
少女斜眼去看,伸手压在他眼角。
又是一笑。
“我要白骨砌成的围墙,要鲜血编织的嫁衣,要人皮绘制的万里山河图。”
这般言语,饶是视人命如草芥的花欺月都不免一怔。
随即,他长笑出声,狂肆快意。
这……就是他爱的女人。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他亲耳听到了。
她从来不是什么不辨是非的孩童,那是他们一厢情愿的臆想。
她是邪恶本身,骨子里血液里都是腐朽的味道。
洗不干净的。
“我厌恶世人的虚伪谎言,我深爱世人的欲望贪婪。人生在世,转瞬即逝,若不放纵,岂非可惜。这个用美丽谎言包裹的虚假盛世,我便亲手去撕开它的表象,露出丑陋肮脏的内里。然后,他们当以鲜血和骨肉来洗清这罪孽。”
她面容祥和,悲天悯人。
杀佛是佛。
魔佛是佛。
她正在普度众生。
少女的手没有离开男人的脸,她笑盈盈的望着他。
“你有没有想过,可以不是你。”
因为他同样是恶,因为他有能力助纣为虐,所以少女选择了他。
可以是他,也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不会因为是“花欺月”就非他不可。
“只有我。”
花欺月不是常人,那些个柔肠百结的烦恼在他这里完全不是问题。
“我曾与你说过,只有我,配得上。不会是别人,也不会有别人。”
是。
所谓的命中注定,到底是怎么个命中注定法?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么?
哪怕没有情感上的因素,这世上,有此等容貌、此等心性、此等实力的人,不是只有他一个么?
再找一个?
她素来只要最好的。
这就是命中注定。
因为根本没有选择。
只有他。
少女没有说话,指甲在男人眼尾轻轻滑动,刺出一道道浅浅红痕。
纵然没有情爱,她只会留他在身边。
这是他的千真万确。
他们无声对视着。
他看着,少女嘴角的弧度拉开,将笑意加深到了极致。
极恶之花,在他面前绽放。
“花欺月。”
她唤了这个名字。
她认了这个名字。
男人心中一动,情不自禁攥住她的手。
“天下之大,皆在脚下。”
少女轻声笑了笑,仰头凑了过去。
“青云之上,只有你我。”
这是承诺么。
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些。
少女了解他,他只在乎结果。
他们会在一起,因为少女没有抛弃他的理由。
世间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男人,从身到心皆是她喜欢的模样。
既爱她又懂她,晓得如何去纵容如何去安抚。
有没有情爱不重要,他被允许属于她,这就是世间再无他人能得到的殊荣。
花欺月可没有什么“爱她就要尊重她”的无私奉献精神。
这是标准的思考量。
他信奉的从来都是绝对掌控。
你看,从结果上而言,他确实独占了这个少女的身心,成为她的第一和唯一。
这个少女没有心。
他为什么要去强求本不存在的东西?
这是在为难自己。
他太聪明,也太通透。
归属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这种概念上的东西只是说出来糊弄人心的。
从结果上而言,她亦是独属于他。
换个说法而已。
而这个连他都不自觉沦陷的妖孽,往后必然会有数不尽前赴后继死而后已的情敌出现。
他没心情去防,也没工夫去醋。
徒增烦恼罢了。
所以苏枕眠跟了他们很久,花欺月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敢么。
纵然他敢,少女会给他机会么。
真可笑。
不过……
男人微微侧过脸,头一回将视线落到苏枕眠脸上。
“我有些好奇。我见过你对祝桓生的行事态度,也知你如何对待苏枕眠。若当时我们没有去无声谷,你还是会离开么。”
有些事,不清不楚,反倒对谁都好。
无限遐想,便是无限可能。
世人都爱说如果,世人都爱骗自己。
如果。
如果她从来都是在玩弄他,没有一丝半点真心实意。
那么。
有什么值得后悔,有什么值得惋惜。
只叹自己自作多情,且自作自受罢了。
可是。
少女笑意未减,那张娇艳的脸上生生透出了顽劣的恶意。
“如果。”
说完这个词,她就忍不住笑了。
她确实悲天悯人,悲悯世人的愚昧可怜。
道路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是自己造成的。
“如果苏枕眠愿意放下正邪之见,愿意敞开心扉,愿意坦诚自己的爱和欲望。那么我……”
说到这里,少女回眸,对上那人温和忧郁的眼。
炙爱再深,情缘亦浅。
“我会愿意为他放下屠刀。”
“……”
为什么。
花欺月眯起了眼,难得起了杀意。
少女若是甘愿为一个人压下凶性,这代表了什么?
不,不对。
花欺月又想到了几乎被他遗忘的胧月。
她爱憎分明,太过分明。
并不是因为感情。
是因果。
周身血煞瞬间敛尽。
少女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
反观苏枕眠,他已无法看清也无法听清。
他知道这个少女心性如何邪恶狠毒,在知晓自己的爱意之后便有了为她弃明投暗的觉悟。
他一个人在那里纠结挣扎,对于是非对错、对于善恶生杀,皆要下定决心去选择。
如同剜肉刮骨,想想便疼痛难忍。
此刻,这个少女却对他说,只要他愿意,她便愿意,半点没有犹豫。
显得他这些日子的思虑犹如天大的笑话。
她向来如此。
肆意妄为,行事从心,根本不会考虑其他。
爱是极致。
恨是极致。
善是极致。
恶是极致。
原来,她只要他一个回答,就这么简单而已。
只要他开口,说他爱她。
他们……
“原可竹林听风、琴瑟和鸣。无世间纷扰,唯二人天地。多么美好的妄想,是不是?”
少女略带嘲讽的清冷语调传入他耳中。
剜肉刮骨,痛不欲生。
少女觉得好笑,非常好笑。
“苏枕眠,我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我知你无辜,你便一直无辜下去。你知我狠毒,我便一直狠毒下去。我们本该陌路,最终也是陌路。别再做无谓的事,没有意义,也没有结果。”
如果。
呵,如果。
如果他继续纠缠不清,便会自己产生业。
她不想救。
朝他伸手,才是真正害了他。
灾厄已现,回头已晚。
她从不想将他拉入地狱,也不可能随他回人间。
彼此江湖不见,难道不好么。
苏枕眠垂下头,没有回应。
原可……竹林听风、琴瑟和鸣。
无世间纷扰,唯二人……二人……
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可以独占她的喜怒哀乐音容笑貌。
她会留在他身边,红袖添香,而非血染衣衫。
一切的一切。
都可以……
太残忍了。
实在是……
血气冲到了喉咙口,苏枕眠连忙摁住胸口。
“再这样下去,你会越来越痛苦。眼睁睁看着,你谁都救不了。无论是我,还是死在我手上的亡魂。你没必要这样折磨自己,你前半生救了多少人、积了多少福,这不是为了给你后半生抵消罪业。苏枕眠,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曾想过要踏足你的世界……但是你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那么。
从此。
再无可能。
……
呵。
突然之间。
他头脑清明了。
前所未有的清明。
晓栩:???
系统:国际惯例。【冷漠脸】
晓栩看人是不会看错的。
是,苏枕眠无所谓善恶,只知人命可贵。
他并不迂腐,只是一心向善。
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是每一个正常人自觉遵守且如此教导后世的道理。
或者说,规则。
太过理所当然的规则。
谁制定的规则?
大自然的规则,名为弱肉强食。
她是灾厄之兽,是人性之欲,是世间之理。
是他的神,是他的爱。
没有什么如果。
也不需要什么如果。
苏枕眠抬眸,对她微微一笑。
晓栩:……
系统:顺手就造了个孽呢。【无慈悲】
苏枕眠一如往昔的温和清朗,眉眼如雾,笑意却真。
他说。
“我虽不会砌墙添瓦,但略晓丹青,也愿亲手为你缝制嫁衣,更愿亲手为你穿上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