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劝说 ...
-
“如果今天是孔祥的生日的话,我好像能理解他为什么会那么难过了。”
没有窘迫太久,枝如的思绪还在刚才汪琪告诉他们的线索上。
宋乔野也收起了笑意,侧耳认真倾听,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和我爸妈是分开住的,被寄养在老家,当时我妈答应来给我过生日,下课后我就端了把椅子坐在家门口一直等她。”
“没等到她越来越失望,到约定的时间她还没来我就开始哭了,大哭了一个小时看到她终于来了才好。”
甚至到现在她好像都还能记得当时有多崩溃,哭得眼睛都肿了,不停用衣袖去蹭,被冷风一吹刺啦的疼,确实是记载在她小时候最伤心事谱上的一桩重大事件。
她都不敢想,要是那天她妈真的没有来的话她会怎么样,大概会哭到晕厥?听起来可能挺夸张的,但小孩子时期的她真的特别在意这个。
所以代入到孔祥身上,他一直以来也没怎么得到过父母的陪伴,孤零零的一个人长大,原本以为生日这天妈妈会记得承诺来接他的,结果期望落空,再坚强的孩子也会崩溃。
按枝如的说法,宋乔野抓住重点问道:“要阻止他崩溃的话,我们是不是该让他妈妈来接他?”
“如果是我的话,我最想要的一定是我妈赴约来找我。”她肯定地点头。
“那这样,我们待会儿再次进入游戏的时候先尝试着联系孔祥的妈妈。”他接话,翻开本子开始整理时间线做计划。
“我们第一次游戏是完全没干预孔祥的情况,大概两个小时左右没等到人他才会崩溃结束。”
“第二次,你跟孔祥聊了几句,他不爱说话基本没有回答,但问到接他的人后游戏结束,大概用时是一个小时不到。”
“也就是说我们要在两个小时之内劝说他妈妈过来接他。”枝如看着他记下的两个时长总结。
打电话是最快的方式,但是,“电话号码……”
其实她完全可以找个合适的身份去问孔祥,孩子应该一般都会背家人的电话。但是第一她不确定他会不会告诉她,第二也怕提到他妈妈后他就会像第二次一样直接更难过。
宋乔野也能猜到她的顾虑,直接提议道:“要不去找带队老师问?”
“继续以实习老师的身份去问吗?就说孩子有事想联系一下家长,但不记得电话号码。”枝如很快想到了对应的方法。
在本子上写下第一步“找老师问电话号码”,他的笔顿了会儿,出声道:“先等等。”
“我们要先做好万一劝说不了他妈妈的准备。”他的声线冷静平稳。
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枝如了然地点头,“万一他妈妈还是不来的话,我或许还有要去见老师的可能……所以一开始就要想清楚到底该以什么身份过去找她。”
这次掌握了更多的线索,他们不能再像前两次一样白白“浪费”机会,要尽可能地做好准备。
宋乔野在第一步之后画了两条线引出,第一种结果是孔祥的妈妈来接他回家过生日了,他的失望被填满,成功摆脱崩溃;第二种情况是他妈依旧不过来,他们还得想别的办法。
他心底是预感是,他们大概率还是会走上第二条线。
“如果他妈不来接他的话,”枝如咬牙,头脑一热直接启唇道,“我接他回家给他过生日吧。”
“以他的远房表姐的身份,就说是他妈妈让我来接他的。”
虽然知道这样很离谱,但她现在能想到的、最想做的确实就是这样了。如果他妈妈不能陪他过生日,那就让她陪他。
第二次以老师的身份靠近他或许太有距离感了,所以什么也问不出来,也完全不能安慰到他。
用笔的另一头轻点着自己的手掌心,宋乔野也暂时提不出其他的想法,只是在脑里里大致圆了一下,让这个计划更可行一些。
“那我们这样,你还是按刚才的想法以实习老师的身份去找老师要电话号码,我切换视角去孔祥妈妈那边,看她的真实反应和安排到底怎样。”
“如果她还是不打算过来的话,你再去跟老师说刚才联系上孔祥妈妈说有事拜托你送他回家,谈妥后另一边用表姐的身份去跟孔祥解释带他回去。”
枝如认真地听着,两个人就这样大致拟好了方向,一切只等具体实施了。
尽管他们都知道计划肯定赶不上变化,但还是事先做了最大限度的假设,不断完善细节。
两个小时的缓冲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这期间也陆陆续续有其他组游戏失败后重新回到这里,一样经历了死亡的痛苦和“无能为力”的干预失败。
大家无一例外都变得更加消沉和无措,但也只能在恐慌和无可奈何里重新静下心来拟定计划。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所经历的和所感受的都只有自己最清楚。
这个游戏最难的地方就在于让站在旁观角度的他们参与其中,既很难跟主角感同身受、也觉得茫然不知道怎么干预。
只有死亡带来的感受是真实的,只有融入不了孩子家的“家事”的无助是现实的,再有的或许就是不解和不情愿。
让他们开始怀疑,自己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到底为什么还要去“拯救”无关紧要的人。
老实说,他们或许到现在也感受不了孩子的崩溃,但自身的崩溃却在不断积累加深。
人说到底都是自私的。
这个游戏除了越玩越崩溃外,好像再没有别的感受。
-
回到熟悉的宁江公园,枝如跟宋乔野相视点了下头,没有去找孔祥,按照计划先劝说他妈妈。
宋乔野率先过去观察了一会儿老师们之间的对话,过来告诉枝如大家都称呼中间那个黑色外套的老师为“小陈”。
枝如收到线索,装作自然地走了过去,“小陈,你有孔祥妈妈的电话吗?”
“有,”小陈回答后愣了下,不太确定地问,“你是?”
“我是新来的实习老师啊,今天跟着你们一起过来的。”她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说着。
异能发挥功效,他们都没有怀疑什么,小陈一边掏出手机翻号码一边出声问,“你找这个干嘛?”
“孔祥刚刚过来跟我说想跟妈妈打个电话,但是他记不清号码了,我就过来帮他问问。”
顺利拿到电话号码,枝如笑着跟他们道谢,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拨通了电话。
此时的宋乔野也使用异能,转移到了孔祥妈妈现在所在的地方。
果然如他所料,还是麻将馆。
只见一个微胖的女人在麻将台上嚷嚷着碰牌,大声的手机铃声响起,她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
“喂,谁啊?”她皱眉尖着嗓子问,心情不好,这盘麻将输了,正在结算给钱。
听到那边吵吵闹闹的,大概也知道了她在哪,枝如尽量保持心平气和,“是孔祥妈妈吗?孩子们马上郊游结束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过来接孩子呢?”
拿开手机蠕动唇低骂了一句“催什么催,钱都交了还管不好孩子吗”,面上她还是没直接把怒气撒出来,敷衍应付道:“我这边工作正忙着!一会儿下班就过来啊。”
一听就是“老油条”了,枝如赶在她要挂电话之前急忙添了句,“今天是孔祥的生日您没忘吧?”
宋乔野就站在孔祥妈妈对面,将她的一切反应都看在眼底。
她皱起的眉头更深,不耐烦地砸了张牌,像是很不爽还有这回事,顿了会儿才匆匆应了声,“诶诶,知道,就这样啊,我忙着,一会儿就来。”
果断挂了电话,她的牌友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了?”
“没啥,屁大的事老师也要找家长,孩子那么大了能不知道回家的路吗?说的好听是安全问题,不就是怕担责任吗?”
“真的不知道交那么多钱给学校到底是干嘛的,孩子孩子教不好,成天都来烦家长。”
“要我说啊,等九年义务过去了,孩子该打工去打工,读什么屁书,还不如挣钱来得实在。”
“诶,还是孔妈想得通透。”那边的人笑眯眯地夸着她,脸上的笑意越大胡牌喊道,“自摸自摸,掏钱。”
“要死了,今天手气怎么那么差。”孔妈嚷嚷着抱怨,气得整张脸都垮着,眼底的红血丝蔓着,朝旁边的石地板吐了口痰,“继续继续,我就不信今天扳不回本了。”
麻将机洗麻将的声音哗啦啦的,整个麻将馆都笼罩在一片烟雾中,抽烟的抽烟,嗑瓜子的嗑瓜子,麻将台旁坐着的人面色潮红,各个都越打越上瘾。
喜恨参半,都寄希望于下一把,总觉得会得到好运的青睐大赢一笔。
输红了眼,赢眯了眼。
-
就这样被挂了电话的枝如已经预想到了接下来的情况,果然宋乔野回来后沉静地告诉她,“他妈妈不会来的。”
说不失望是假的,她甚至都想问宋乔野麻将馆在哪,直接找上门去跟她对峙说清楚,实在不行能让她骂她一场也行。
她真的不能理解她这个妈妈怎么能当得那么不负责任。
明明孩子过生日在等她,她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如果本来就不想管孩子,又何必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越想越气,枝如默默咽下这口怒气,转头看向花坛的角落。
孔祥背着磨得破洞的书包,肩带处是缝补后粗糙的针脚,别的孩子背的都是零食,他只装了几本破旧的教材。
因为没有零食和他们分享,所以一个人躲着没和大家玩。
带队老师已经让他们集合过了,孔祥就这样看着身边的同学们一个个被家长笑着接走,最后还是低下头回到了花坛角落坐着。
就算再难过,他或许还抱着妈妈会来接他的希望,垂头盯着自己手指上疼痛的倒刺,还有断了缺角的指甲盖,嘴角却是无意识下耷着的。
后脑勺的头发已经长到戳脖子了也人带他没剪,他还那么小就习惯性缩着身子,躬背将自己蜷成一团。
想起在老家门口坐着等妈妈的时候,枝如吸了吸鼻子,快步走了过去,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嗓子莫名有些哽咽,“小祥,生日快乐呀。”
“姐姐带你去买奥特曼和蛋糕好不好?”
孔祥愣着抬起头,脸上带了几丝不敢相信。从她认真的眸里看到倒映的自己,填得满满当当。
她就这样专注诚挚地望着自己,让他确定这份惊喜真的是属于他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扯起了一抹不算好看的笑,黑白分明的眼底已经蕴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