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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棺材里的新娘(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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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强吓傻了,正常人听到凶杀案,尤其是发生在自家的命案,反应都不会比他更镇定。
他瘫在地上,颠三倒四,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关于樊旭东的事情通通倒了出来。
王强跟这个弟弟真不熟,他小时候压根不知道他妈又生了一个的事。谁会跟个小孩提这些呀?万一孩子不懂事说漏嘴了呢。也就是他堂姑两口子没了,这几年二胎政策又放开了。他才隐隐约约渐渐知道有这么个人。
不过作为长在红旗下,从小接受科学唯物观教育长大的新时代年轻人,王强对于从事神棍(反正在他眼中牧师跟道士和尚没啥区别,通通可以归纳为神棍范畴内,一张嘴就忽悠骗傻子钱)工作的弟弟零好感。
真烦死人了,王强也算是端公家饭碗的,动不动就会被上头勒令踢下去搞扶贫等各种基层工作。
农村现在简直被大大小小形形色色宗教包围了。那些老头老太太一天到晚就会跟在外头打工的儿女要钱贡献给教会。儿女不给,老人还会发脾气。
一想到自家弟弟就是那助纣为虐的存在,王强就烦。
他最后一次见樊旭东是什么时候?应该是上个月了吧。
他回家次数少。父母也知道他跟弟弟关系不好,弟弟回来也基本上不在他面前提。樊旭东又号称自己是属于神的,是神的仆人。
什么尽孝之类的,与他的信仰不符。就是见到父母,樊旭东也是口称兄弟姊妹,连爸妈都不喊一声。
就这种乌龟王八蛋,连人伦都罔顾的东西,王强巴不得跟对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怎么知道那个混账玩艺头缺德冒烟到这份上,居然在家里头杀人。
秦远不得不纠正他的观点:“现在还不肯定,有人失踪了。我们只能初步怀疑他有可能遇害。鲍国华,你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王强点头,忍不住嘀咕一句:“这人就是个流氓!”
他爸妈被抓去拘留所时,这个鲍国华还去闹事,试图想要讹钱,最后不了了之。他倒是没有找上自己家门,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小区管理极为严格,非业主根本进不去。况且这段时间为了方便孩子培优,他们一家三口都住岳父母家。
“那么按照你对樊旭东的了解,假如发生命案的话。他有可能怎样处理尸体?”
听到尸体两个字,虽然看完了全套法医秦明,王强还是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我不知道啊,这个王八蛋。他怎么能干这种事?”
王强能够提供的线索极为有限,而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樊旭东会在父母被抓去看守所之后还跑回老家来。
这个问题警方倒是找到了答案。
大刘在佛龛的暗格里找到了光盘跟U盘。
小张夸了句:“我刘哥就是牛哥,真牛掰,我敲了半天也没发现暗藏乾坤。”
“哪里是我啊。”大刘不居功,“是我们舒老师。女同志就是女同志,愣是瞧出佛龛有古怪。”
舒颜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声音又轻又细:“我就是觉得这佛经很奇怪,为什么会放在这里。”
这年头已经没什么人会看DVD了,光盘的出现本身就突兀的很。加上王老三夫妻俩压根不识字。家里头也没台电脑,弄个U盘有什么用呢?
好在现在科技发达,手机也可以充当播放器,只要一根OTG数据线,两边接头一连,U盘就连上了手机。
只可惜U盘设了密码,警方没办法打开。
秦远问了几个关于樊旭东的信息,试图破解U盘密码,结果连着输入几次都提示不正确。
还是舒颜伸出手,轻声细语道:“让我试试吧。”
理论角度上来讲,破解U盘密码这种事的确是技侦警察的活。只不过舒颜一个前医院检验科大夫,真是隐藏的电脑高手吗?
嘿,别说,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舒颜的手只在屏幕上点了几下,U盘就被读了出来。
小张惊呼:“绝了!姐,以后我管你叫姐,你就是我大姐,这能耐绝对杠杠的。”
舒颜却低眉敛目,声音轻轻柔柔:“没什么,我刚好学过这方面的内容罢了。”
小张还想再说什么,注意力已经被手机播放的内容吸引。他脸上的笑容倏而消失,瞬间只剩下愤怒。
这都是什么东西变态,彻头彻尾,肮脏的变态!
视频里的小孩才多大,明显能够看出来就是个女童,发出痛苦的哭喊。趴在她身上的禽兽却激动地上上下下。这王八蛋怎么能干出如此不要脸的事?
操tmd,这种畜牲的脸还要打码打个屁,能干出这种龌龊事,本身就不要脸,根本不配做人。
警察只看了一小段,就明白为什么樊旭东会突兀地出现在父母家中了。
狡兔三窟,也许是因为警方开始大张旗鼓调查鲍甜甜的死,引起了他的警觉。他担心警方查到头上,会影响到他身后犯罪集团的工作,所以他得将一部分护身符或者是催命符转移到他认为相对安全的地方,为自己留条后路。
该不会真有人以为他录下这些东西,纯粹是满足自己个人恶趣味,独自欣赏吧。这都是把柄,能够拿出来要挟人的把柄。
小张看了眼佛龛,重重地叹了口气,感觉佛祖可真是得罪了他家,以至于被樊旭东如此虐待。啥好的都沾不上,全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院子门又响了,有人推着门进来,一路走一路喊:“王强,王强哥,我听说你回来啦。太好了,我跟你说一声,你们家鸡鸭这几天生的蛋我都给放在厨房抽屉里头了。天热,你赶紧带走。别到时候放坏了白糟蹋掉东西。”
网格员小周进了院子,看见瘫坐在地上的王强,吓了一跳:“哥,你这是怎么了?”
王强失魂落魄,声音打着哆嗦:“死人了,樊旭东这个王八蛋!”
大刘看了眼瞬间脸色苍白的网格员,也没兜圈子:“你有没有见过樊旭东?就这几天的事。你们这个村子有哪些地方能够藏匿尸体?”
鲍国华要是真被杀了,尸体被就近处理的可能性最大。毕竟大夏天的,谁也不想拖着死人到处跑。
网格员也“啪”的一声,瘫在地上开始拍腿,委屈的不行:“要死了。今年的安全奖又没了。我草,这都什么人啊,太他妈缺德了,这不是害死我吗?我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为个啥?”
小张摸鼻子,这人前脚还说为人民服务呢,现在就开始为了几千块钱的奖金怨天尤人,也实在人间真实了。
好在网格员悲愤交加,也不是毫无意义。他哭天抢地了半天,居然提供了一条极为有意义的线索。
他前天过来喂鸡的时候,发现铁锹上有土。当时他以为王强回来收拾家里头东西了,也没有多在意。
王强矢口否认:“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同病相怜。不到周末放假,我哪有空回来呀?再说我要铁锹有什么用?”
能有什么用?挖坑呗,挖坑埋人。
当初王老三就是打算将鲍甜甜的尸体埋到地底下的。只是后来才临时改了主意,放在麦秆堆里的焚烧。
没想到樊旭东的思路倒是跟他爹如出一辙,还是挖个坑埋个洞,感觉更加踏实。
“你们村有什么地方适合埋东西?”
王强满脸茫然:“挖坑,这上哪儿挖坑去?现在不是建设美丽乡村吗?连个毛缸都没有啊。”
要论起对村里头的熟悉程度,还是网格员。
抖得跟筛糠似的小周突然间反应过来:“对了,种树,挖坑种树!”
江海是典型的平原地带,所谓的山放在有崇山峻岭的地区那就是个小土坡,可这并不影响江海也有林区。大王庄就属于林区地带。村子靠着的山上的树木是国家资源。
眼下虽然没有集体林场了,但还是有部门专门管着山上的树林。只是所谓靠山吃山,平常村民们用到木材,拿着镰刀斧头上山也能动作。
大家就守着个红线,不能动大树珍贵的木材,小树倒还可以。砍了树之后,自己补种一棵,最后数目大差不差,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所以要论起在哪儿挖坑,不会引起人的怀疑。那肯定是山上,谁会挖开树,看看底下究竟埋的是什么呀?
秦远立刻吩咐手下:“通知派出所,一起搜山。”
一座山,放在本地的地图上,也就是个点点。可对于站在山前的人而言,这就是个无底洞啊。
小张叹了口气,两只眼睛都是直的。被叫来帮忙的当地警察们个个也都头大如斗。大热的天,太阳恨不得贴在人身上烤,他们还得搜山找尸体。
真是上辈子丧尽天良了,这辈子才摊上这活。
大刘从后备箱搬了水过来,招呼大家喝:“还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呢。狗日的,真他妈会折腾人。”
理论角度上讲,看土壤是否新翻就能判定埋尸地点。可前天晚上本地刚下过场雨,老天爷捉弄你,上哪儿说理去?
秦远不吭声,只喝了口水,叮嘱几个手下:“在车上眯会儿吧。”
小张应声,有些奇怪:“秦队,你怎么有点不高兴啊。”
准确点儿讲,是从局里出发起,他兴致就不高。对对对,他们出来发现的都是负面消息,有人被杀了,还有无辜女童遭遇了恶性性.侵事件。但这对他们的工作来说,不是司空见惯的事儿吗?
秦远神色怔怔,半晌也没回应,就冒出一句话:“睡觉吧。”
他又冲外头的人叫唤,“昨晚没睡的,统统回来睡觉。”
这是工作安排,也是有意说给支援队伍听的。不然大热的天,人家顶着大太阳在外头挥汗如雨,你躺在车里吹着空调呼呼睡大觉算怎么回事?是个人都得有意见。
他喊完话,看见还有人拿着手机看个没完没了,终于沉下了脸,直接开车门过去抓人。
“听不到我说话是不?”
舒颜吓了一跳,这才惴惴不安地小声应道:“你们睡吧。我怎么跟你们睡啊!”
说到后一句的时候,她声音终于有起伏,显出了埋怨的意思。
确实,警队男多女少,这趟出现场的就她一个女同志。真都睡一辆车里头,别说传出去不好听,就那味儿估计女同志也吃不消。
“行,你换辆车睡。”秦远推着她上车,又招呼大刘跟小张,“出来,给女同志腾个位置。”
物以稀为贵,出外勤的女同志待遇非同凡响。刑警们赶紧挪窝,去后面技侦组的地方找位置了。
胡法医气得破口大骂:“要弄坏了我的东西,我活体剖了你们。”
纵使骂声一片,一群累惨了的警察还是很快就鼾声如雷。
就连自认为吃惯了苦头的舒颜再睁开眼睛时,外头都已经星光满天。
山上星星点点亮着灯,那是警察们还在寻找埋尸场所。也真是邪门了,樊旭东这王八犊子可真够能藏尸体的。
大刘跟小张正在吃自热火锅,麻辣与酸辣的香味充满了人工香精的夸张。某多上不到十块钱一盒的特价产品能有多讲究。
两人都有些口齿不清:“人手太少了,真他妈不够意思,就不能多派点人手来吗?”
“知足吧。”胡法医没凑热闹,自顾自地啃面包,“西乡闹事呢,为个垃圾焚烧站,闹成那样,没从我们队里抽人就不错了。”
大刘龇牙:“说实在的,也真他妈缺德。前头说配套建公园,现在房子卖出去了,都要发展为成熟小区了,翻脸不认人,直接建垃圾焚烧站,谁他妈摊上这事儿都得疯。”
小张冷笑:“这能跟谁说理去,谁知道tmd是怎么规划的。老子当初差点儿就在那儿买房。”
秦远没有参与手下的谈话,只一口口地吃着豆乳饼干,不时喝口矿泉水。
小张嫉妒地看了眼领导的藏私,这饼干牌子他认识,一小袋子九块九,还是搞活动的时候的价格。
一袋饼干就成了天堑,硬生生地划出了阶层的鸿沟。
“吃吗?”秦远丢了一大包过去,也不等手下说话,就起身往前头的车走。
啧,刚要感动头儿慷慨的小张瞧见领导在女同志面前掏出小蛋糕的时候,感觉嘴里头的进口豆乳饼干也就那样了。
“吃吧。”秦远撕了包装,直接把吃的递到人嘴边,“这个低卡,不怕胖。”
舒颜像是睡盹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张嘴直接叼住了蛋糕。
她吃的太急,牙齿磕到了抓蛋糕人的手指头。舌头扫过,秦队的眼眸的深了深。
舒颜却一无所觉,简直狼吞虎咽,好像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似的。
又或者,没吃过这样美味精致的东西。
秦远的眼神愈发幽暗,递了豆乳过去:“喝点儿东西吧,别噎着了。”
舒颜没有推辞,直接接过豆乳,就狠狠的吸了一口。
他张张嘴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山上传来了惊呼:“找到了!”
所有人都精神一震,舒颜更是三口并成两口,草草喝掉了手中的豆乳,捧着相机就冲了出去。
大家一边往山里走,一边抱怨:“卧槽,这狗日的埋的还真够远够深的啊。”
难怪这么多人找了半天始终没能挖出尸体。谁知道樊旭东会这么谨慎,居然没将尸体埋在山脚边,还是往里面跑了挺深才开始挖坑。
真难为他扛着个尸体跑这么老远,真是不嫌累的慌。
大家越往里头走,越不需要人在前面引路。为什么?因为那浓郁的尸臭味简直可以将人熏晕过去。
山间晚上有风,平常大家只觉得这凉风可真是宜人。现在众人都恨不得空气停止流动,千万不要将尸臭味往自己鼻子边送。
舒颜带了两层口罩,依然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秦远下意识地要拉住她,可想到对方的工作职责,他又只能皱眉。
常年头痛公安局能干活的人手不足的秦队此时此刻想的却是,好端端的,她干嘛要报考公安局?
可见,双标是人类的本能,刑侦队长也不例外。
尸体已经被刨了出来,或者更具体点儿讲是带在他身上的土叫挖了开来。派出所的民警没敢动尸体,换了谁都不敢动。
高温加上高湿环境已经让尸体高度腐烂膨胀,颜面肿大,嘴唇外翻,眼球突出,好像随时都会从眼眶子里头滚出来,简直可以说是面目全非。
出过鲍甜甜尸体现场的警察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个念头,他还不如跟他女儿一样,直接被烧一道呢,起码味道没那么难闻。
双层口罩不过是聊胜于无,压根起不到任何过滤气味的作用。
舒颜却像是鼻子失去了嗅觉一样,手里拿着相机,一直在旁边拍个不停。
负责挖掘工作的民警不明所以,还以为因为灯光照明效果有限,她没看清楚情况;赶紧催促她避开。
结果他自己嘴巴一张,先忍不住在旁边吐了起来。
太可怕,太恶心了。
秦远皱着眉头,将矿泉水倒在小毛巾上,伸手帮舒颜遮鼻子,低声吩咐手下:“勘探完了,赶紧把尸体搬下去吧。”
一开口,他自己也胃里头翻江倒海。刚才一阵风,尸臭简直在打他的脸。
他赶紧闭过脑袋去。
舒颜倒是适应的挺好,起码脸色还表现正常。
秦远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是负责去看守所提审王老三夫妻俩的同事打过来的。
“招了,王老三他老婆招了。他们当时的确打算直接将鲍甜甜埋在山上。只不过快到山脚的时候,他们听到了有人说焚烧秸秆的事。说就是在里头烧死个把人,外面估计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们两口子就改了主意,临时将尸体拖去了麦田。”
秦远精神一振:“说话的人是谁?”
“当时天还没亮,他俩没看清楚,就觉得声音挺熟,应该是村里头的人,感觉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的。”
“让他们仔细想想,进一步缩小范围。”
秦远刚挂断电话,突然间吸了下鼻子,本能地皱起眉头:“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小张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什么味道?当然是尸臭味了。他真是想不开呀,为什么非得往山上跑?反正尸体肯定还得抬下去嘛。这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好看的?
“不对,焦糊味,是焦糊味。”
小张惊讶:“头,你是不是没睡好?这尸体又没烧过,哪儿来的焦糊味?”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突然间感觉不妙。那暗红色跳跃的是什么?分明是山火呀。
糟糕!着火了。
笼罩在众人心中的疑惑似乎瞬间得到了解答。
樊旭东为什么要将尸体埋得这么深,这么隐蔽?他又是怎么做到的?因为他有同伙,他的同伙现在将他们困在山上,想要烧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