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啾》暄明

1、第 1 章

　　*楔子

　　长兴山，长兴山脉的主峰，坐落于兴元国北部边陲。

　　此山高万仞，山顶终年被厚厚积雪覆盖，无论冬夏，远看都白茫茫一片，显然极寒，便也从无人到过那里。

　　然而世人不知，此山山巅人迹绝至的原因，却也并非全因山高极寒，而是其上有一道与世间相隔绝的结界。

　　这结界，大概仙界高人所设，两百年了，外面别说凡人，便是那些修炼出道行的仙和魔都进不去。

　　任谁行至此，都会觉是遇到了鬼打墙，即无论往哪个方向，全为一条下山的回头路……

　　*正文

　　“两百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啊，可谓毁天灭地一般！

　　“两边都倾尽了全力。魔界那边，是魔尊亲自下场，还带了八大镇界魔使，仙界这边，天帝座下十大仙将全倾巢而出。

　　“决战的当日，天地都黯淡无光。仙魔两界交界的玄冥湖畔，到处飞沙走石。魔界的妖魅魔物全出，仙界的天地万仙均至，两边大军都杀红了眼。

　　“半空中，仙将御剑驾云，魔使骑着坐骑，全混战至一处。而你父神母妃，便是合力战那魔界最厉害的魔尊的两个……咳咳咳……”

　　吉雪坐在一块表面散发着淡淡柔光的巨大白玉石上，两只细细鸟爪随意向两边摊开，翅膀因故事讲得刺激而不自觉绷紧，毛茸茸的小脑袋瓜也极力向上仰着。

　　她听得认真，脸上鹅黄小嘴微微张开，一双黑漆漆的小豆豆眼正目不转睛看向身前所矗立的那棵巨大老松，却在此关键时刻，对方突然猛咳了起来。

　　“松叔！松叔！快往下讲啊！我父神母妃他们到底打没打过那个魔尊？”

　　松叔，就是吉雪面前正给她讲故事的那棵老松树。

　　这棵老松又高又粗，巨大无比，若被尘世间的凡人看见，定会惊掉下巴，他几十人合抱都抱不住，高得更是离谱，仰起头都看不到树冠，几乎直插云端。

　　其实，老松是棵有着几千年树龄的松仙，此前为吉雪父神部下，但近两百年来，他却一直未出这长兴山山顶结界，就在此一直照料着尚未成年的吉雪。

　　吉雪，长兴山山神和天庭金阳仙姬的女儿，是一只全身羽毛雪白的小仙雀。

　　吉雪的父神，长兴山山神吉沧，虽为下界山神，却也是天庭天帝座下的十大仙将之首。

　　至于她母妃，金阳仙姬陶琴，则为天庭最美仙姬，原身是一只金羽凤凰，也是天庭十大仙将排名第二，若从血脉上论，其算天帝的一位远房外甥女。

　　所以吉雪生而为雀，大概也主要随了娘，只有那一身白羽，是随了她爹的一脉雪山。

　　“快讲啊！快讲啊！松叔，给，要么你先吞一口这灵芝，压一压喉间咳意？”

　　吉雪一扇翅膀从身下那块华丽的白玉石上飞起，双爪从一旁地上抓起一片褐色灵芝，扑腾着飞到老松跟前，朝他递了递。

　　老松赶忙伸出一根树枝，接住吉雪，然后笑着微微摇了摇树冠：“不用，好了，好了，叔咳好了。来，咱们接着讲。”

　　吉雪就又坐到老松的树枝上，歪过头，看着他又期待起来。

　　老松则看向天际边，突然有些惆怅：“雪儿，魔尊之所以被称为魔尊，并能统领整个魔界，你想他的能耐能小了么？你父神母妃虽也都仙术不凡，可合力去战那魔尊还是十分吃力，且越战越落下风。但若他们两个合力都打不赢魔尊，那整个仙界便要陷入被动。”

　　“天帝呢？”吉雪眨了眨眼，“魔尊是魔界最厉害的一个，那天帝不也该是仙界最厉害的一个吗？”

　　老松叹了口气：“天帝之所以为帝，却并非因仙术、法力这些，而是胜在了德行。亘古已不知几万年前，天帝历经无数重劫难，最后德行服众，便被众仙推举为了天帝，所以他能统率，却不能亲战。”

　　“那怎么办？后来我爹娘都输了吗？但仙界最后不是赢了吗，不然哪来我孵出后的这平静的二百年？”吉雪仰着头问。

　　其实这个故事两百年间她都听过好多遍了，可是每次一讲到这，松叔就开始支支吾吾，不愿细讲，最后总能被他又讲些别的给打岔过去，就叫吉雪忘了要继续往下问。

　　所以这次，无论松叔怎么打岔，她都不会再被牵着鼻子走，一定要问出个结果来。

　　“松叔，你给我讲讲吧，讲讲吧！我实在想知道我爹娘的结局。”

　　吉雪见松叔又要顾左右而言他，连忙从枝桠上飞起，半空中扑腾着翅膀面向他。

　　“松叔，我不要再听天帝是谁，魔尊又是谁，仙魔大战到底是怎么引起的这些了，我就要听我爹娘的结局！”

　　她很坚决，但随后态度又软了下来：“松叔——明日我就成年了，听了近两百年的故事，却始终都听不到一个结局，这样真的很难受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现在我成年了，真没那么容易被伤到，所以无论最后结局是什么，有多残酷，我都能接受。松叔，你不要再怕我会难过了，好不好？”

　　吉雪一双眼真诚望向老松，眸子里写满了渴求。

　　有哪个一出生就没了爹娘的孩子，不想知道爹娘究竟缘何会那么狠心，要抛她而去呢？

　　老松沉吟良久，最后终于重重叹了口气。

　　“唉……他们赢了，却也没全赢……”

　　轰隆隆——

　　一声闷雷突然作响，与老松讲故事的声音重合，也令整个长兴山山顶结界内都在震颤，便打断了老松的讲述。

　　他不觉抬头望天，当见乌云密布之下，这山顶的结界竟开始悄然消散，立即大喊了一声：“不好！”

　　吉雪原本被那声雷给吓了一跳，这会儿又听老松大喊一声不好，下意识朝对方看去。

　　她便见，老松整株树竟开始渐渐枯萎，连他体内那本就不多的灵力似乎都在慢慢往外逸着。

　　吉雪立马飞到老松的枝桠上，着急问道：“松叔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可别吓我？我不再缠着你给我讲爹娘的结局了还不成？”

　　老松这时却虚弱地笑了笑：“不怪你，孩子，是叔违背了自己当初的誓言，恰又赶上维持这结界的灵力即将耗尽。结界一散，这里面充沛的玄真之气便将全部外逸。雪儿，你也知道，叔的仙身和灵识早在两百年前就都被伤了个彻底，这两百年间全是靠着结界内的玄真之气来维持体内灵力不散，所以，结界一旦消失，叔便将陷入无尽的休眠了。”

　　吉雪更急了：“松叔，怎么才能维持结界？你陷入休眠会不会死啊？”

　　老松又笑了笑，声音愈发虚弱：“这结界乃你父神当年所设，没有他那般御顶级上仙的修为，谁也维持不了这样的结界。呵呵……看来将军当年也是预见好了的，设下二百余年的结界，刚好能护你到成年。雪儿，叔……要沉睡了……恐怕不能再照顾你……但不会死，你别怕……只是，往后……你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了……”

　　他越说声音越低，树身也渐渐枯萎至树根。

　　终于，说完最后一个字，老松彻底陷入沉睡，任凭吉雪急得围着他团团乱飞，却再怎么唤都不回一声。

　　“松叔！松叔……”

　　轰隆隆——

　　天空中闷雷仍再炸响，山顶的结界也仍在震颤。

　　吉雪还想绕着老松飞，可周围疾风骤起，飞沙走石也全被卷了起来，她实在飞不稳，便不得不落回了自己平日当做睡床的那块华丽的大白玉石上。

　　然而，就在吉雪努力稳住自己身子之时，一颗被风卷起的小石子突然咻地砸到她头顶，下一刻她便瘫倒在白玉石上，完全失去了知觉……

　　*

　　啊，好疼！

　　吉雪陷于黑暗之中，只觉自己头顶似乎被什么给砸过，好疼，好疼。

　　她挣扎着想抬起自己的小翅膀去揉一揉，却仿佛整个身子都被死死困住，怎么都动弹不得。

　　可越如此，她越想挣脱，还一下想起自己陷入黑暗前，松叔那副渐渐枯萎的模样，当即更加努力挣扎起来。

　　“啾啾！”【松叔！】

　　终于，眼前忽然一亮，吉雪冲破黑暗，身子倏然一松，她立即蹦了起来。

　　可再一看，她就傻眼了。

　　咦，这哪啊？

　　周围都是吉雪所未见过的景象，她好似被什么灰蒙蒙的东西给围了起来，不见天不见地，光亮来自一根白色如松油凝固成的东西，但不透明，只顶端有一簇暖黄色的火光。

　　目光往旁再一扫，她立马被吓一跳，整只雀身向后仰倒，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嚯！眼前离得自己这么近的这个又是个啥？虽远不及松叔，但跟她比，身形真是又高又大！

　　“啾啾……”【你是什么？仙？魔？又或……人？可怎么跑到结界里面来的？】

　　哦，对了，结界已经消散了。

　　吉雪脑子里正乱成一锅粥，突然感觉头顶被人摸了摸。

　　嘶……好痛！

　　那家伙竟用一根手指摸到了她头顶先前被石块所砸过的地方？

　　“这怎么鼓起个包？小东西，你是受伤了才会晕倒在那块白玉石上？”

　　吉雪气呼呼看过去，本想发脾气，既然都看出来了还要摸，真好讨厌！

　　结果目光一触即对方那说不出是柔软还是怜悯的眼神，她一下又泄了气。

　　算了，他大概也不是故意的。

　　然而下一句，那家伙就又激怒了吉雪。

　　“原来是只不大聪明的，飞着飞着还能撞到头，然后将自己给撞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