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外室》墨青丫

31、第三十二章

　　怀里的女人默然不语了良久，明晰帝的小失望转眼成了大惶恐，““渺渺可是生气朕出尔反尔？朕只是随口说笑，你莫当真……”

　　温渺渺轻摇了摇头，“陛下再提入宫，渺渺就觉应该尽速同陛下道来一事，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明晰帝听出了女人语中的复杂和忧伤，微蹙了蹙眉，搂紧了温渺渺几分，“傻话，在朕面前，渺渺有话何需祥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温渺渺轻柔嗯了一声，可仍是久久未开腔，明晰帝轻怕她的背耐心等着。

　　“陛下……”

　　“嗯……”

　　温渺渺顿了顿，咬牙直言，“我若进宫，很快会死！”

　　“浑话！”明晰帝本耐心柔缓的神色因这一句顿阴，可不等他再启唇，温渺渺头深埋进了他的怀，香肩耸动。

　　明晰帝勾起她的下颚，果见已满面是泪，不由蹙紧了眉头，“到底是何事，竟能惹你如此伤心？……”

　　温渺渺紧搂住他的腰，高泣道，“陛下万万要信我，我方才不是说笑，我果真死的早也死的冤……”

　　女人的话和她眼底浓烈的悲伤令明晰帝此刻的一颗心七上八下，面上仍维持平静，轻手擦着温渺渺颊边热泪，温柔微笑，“万事有朕，渺渺慢慢说……”

　　他这一笑这一句，令温渺渺很快镇定下来，每逢想起那个惊梦时的悲伤无依似乎也远去无踪。

　　她仰望着明晰帝眼底的柔情，不由缓缓拉开了嘴角，莫名幽幽道了句，“我真傻，我是现在的我，你也是现在的你，定不会再发生的……”

　　“发生什么？……”明晰帝的疑问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女人主动献上香吻的机会可不多……

　　温渺渺温顺的依偎在男人的怀里，张口喝了递至唇边温热的茶水，静静瞅着他的细致体贴，眼中的泪水重又有积聚的趋势，明晰帝见了只有无奈轻叹，“渺渺果真是水做的……”

　　玉珠随着男人话落而顺颊直下，温渺渺一个深深吐息，含着泪肃了面色再无犹疑，“陛下，数月前我频繁惊梦，梦里的我，在明年春末才来了大昭入你后宫为妃，却在一年后便上吊身亡！”

　　原来是梦！明晰帝悬着的心终于能落了下来，面色十分难看，“渺渺，梦怎能当真！”

　　温渺渺伤感摇头，继续诉说，“梦里，陛下封我为昭妃，陛下翻修一新的朝楚宫是我的主殿，湖心殿是我独有的第二宫殿，陛下对我百般荣宠却也一碗水端平，陛下或者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可就在陛下一回离宫，我就被人挂上了房梁！”

　　说道这里温渺渺伸手抚上了明晰帝的脸，眼中复杂，“以陛下的心机都护不住我，那幕后之人定在陛下都想不到的暗处！！”

　　女人固执要说，明晰帝便只能忍耐听着，但越听脑中就越乱，他紧紧盯着女人，没有漏过她一丝一毫表情的变化，直觉和理智判断都在告诉他，女人的诉说是真，诡异的只是那梦！

　　他之前确实打算给渺渺封“昭”，翻修的朝楚宫和新建的湖心殿也本就是为她而准备……若说是梦巧，可未免也太巧。

　　明晰帝未出言再度喝止，温渺渺便心更定，又仔细叙述了梦中诸多细节，其中之一逼得明晰帝不得不相信，渺渺的惊梦是上天警示！

　　昭妃的朝楚宫中有一对镇宫至宝，均为双掌不能一握的蓝玉夜明珠，那是明晰帝派出的商队远走海外得到的异国宝物，一颗便能明亮如昼。

　　可他前几日才接到了商队奏报心情大悦，只等商队回朝，好给渺渺一个惊喜……

　　那一刻，明晰帝感到几要压制不住的惶恐，只能默默搂紧了温渺渺，感受着怀中温热才能令他不去想，若梦成真，他没了渺渺该如何承受。

　　他第一回痛恨自己无能，惮精竭思了三年，竟仍会护不住自己的妻！！

　　……

　　公孙契一身白袍青簪等在勤德殿外，手中一把玉折扇时不时敲击手掌心，嘴角噙出似笑非笑。

　　大昭天子召了他来见，却又将他撩在殿外候了半时辰，他如果信许公公所说，‘陛下诸多政事’，那他就是个棒槌！

　　没多会，温渺渺到了，见他仍等在殿外诧异万分，“可是陛下还没见你？”

　　公孙契心里有气，可清醒自个身处天子殿外，面上只能微笑，违心说道，“想是大昭陛下日理万机……”

　　“嗯，因是如此……”温渺渺微笑道，“他有时候犯糊涂忘了时辰也是有的，你等着，本宫进去瞅瞅！”

　　这护夫的话音还没落，公孙契的心头就犹如中了小箭，勉强维持住笑容，暗自宽慰，公主到场了，醋坛子总不能还要接着难为他吧。

　　醋坛子半分没有醋坛子的模样，拉着温渺渺并肩坐在龙椅上，微笑唤了跪安的公孙契平身，“公孙世家傲立百年，果然人才济济，朕见小公子气度不凡，渺渺也说你实具真才实干，可有心定居大昭，为你公孙挣下一席之地？”

　　公孙契坐在御赐的太师椅上沉静拱手，“契谢陛下赏识，只是契胸无大志也无大才，追随公主尽些绵薄之力勉强尚可，若说在大昭立业，契自知实在没有什么真本事！”

　　倒是直接的不能在直接！明晰帝朝温渺渺撇去笑眼，“长公主可也是这个意思？”

　　温渺渺咬着下唇没有说话，只眼中透出几丝可怜巴巴的恳求，明晰帝心中暗叹，作势摸了摸下巴思虑几瞬，又瞥向公孙契问了句，“小公子可会下棋？”

　　冷不丁的扯到下棋？公孙契没时间思虑，忙答，“会。”

　　“嗯……极好，这样，若你赢了朕，朕便应了你之请……”

　　“阿契一个臭棋篓子也就能和我打个平手，如何能赢得了陛下！”不等公孙契回话，温渺渺便拉住明晰帝的龙袍袖摆嘟着嘴不依，“陛下这是诚心为难……”

　　明晰帝闻言作势有些不悦，微蹙了眉瞅向公孙契，“小公子意下如何？”

　　温渺渺一句话，提醒了公孙契回过味来，天子在给他下个小套。

　　可这套，无论是出于男人自尊还是为了留在温渺渺身边，他不钻也得钻，“不知陛下可是一局定胜负？”

　　明晰帝重又有了笑意，“小公子想如何？”

　　若换成平常，公孙契的傲气自然会驱使他立即答一局，可现下他的对手可是当年楚朝才名远播的明晰公子！

　　“阿契！”温渺渺皱着眉，瞧着似乎真在考虑应战的公孙契重重强调，“陛下的棋，你下十局都不会有任何赢面！！”

　　这话一出，公孙契的自尊逼他更无迟疑，看向温渺渺，抿了嘴不得不实话实说，“契惭愧，昔日我为了讨长公主欢心，其实并未展现充分棋力，契自觉或有和陛下一战之力！”

　　温渺渺闻言脸色稍变，她曾信誓旦旦对慕明晰说过，公孙契从来都不会骗她，却原来对方能轻易瞒了她，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若还是以往的她定火冒三丈，可如今，她只更多的去想，公孙契为了让她开心选择隐瞒棋力，也是他的善意而为之。

　　虽然她却会不由自主想到，公孙契为讨她欢心，还瞒了她多少，又有多少话是半真半假，或者干脆就是谎言……

　　温渺渺做主定了三局两胜，天子执白，公孙执黑，盘面上落了十数字，乍看上去布局散乱没有章法，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观棋感受。

　　她一直说不出滋味的安静坐在棋榻边盯着棋盘，身侧的明晰帝瞄她一眼，便时不时开口要她喂喂茶水，喂喂点心。

　　私下慕明晰这么干是常事，可现在对面可还坐了个公孙契，竟也要如此，温渺渺哪里不知道男人是要故意秀恩爱。

　　心中百绪顿时就褪去无踪，看在他是天子的份上，勉强着喂了他一块山楂蜂蜜饼后，狠狠瞪去一眼。

　　明晰帝见女人面色恢复如常，才嘴角噙笑心神转回棋局，只见被眼前刺眼几幕搅的越发斗志旺盛的公孙契，暗藏了几分得意抬眸，朝他微咧了嘴，“陛下要输了……”

　　明晰帝面不改色唔了一声，低头看向棋盘，神色没了头先的悠然。

　　公孙契见此心中吁了一口恶气，噘着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朝温渺渺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温渺渺见他这幅模样顿想起往日同他对弈，他不动声色掌控棋局输赢还得不被她发现，也够费心思的，沉着脸端起一碟糕点，朝公孙契方向扔近了些。

　　公孙契自知是没有被喂食的资格，但得了温渺渺这一扔，至少表示对方没有太生气他昔日的隐瞒，便心安些许。

　　让他心难安的，是明晰帝棋艺果真高妙，就是有那个本事死地盘新局，到最后，竟是他输了！

　　瞧着精气神瞬间蔫吧的公孙契，温渺渺心里一软，出口安慰，“阿契，还有两局呢……”

　　这安慰话更是戳了公孙契心窝子，高手过招，一局便能瞧胜负，最后明晰帝的几子更是足够让公孙契认识到，他差了太多，再下两局其实没有意义。

　　只是他的自尊高傲不容许他就此认输，硬着头皮继续开战，没料第二局他十分辛苦的赢了，第三局他万分艰难的，也赢了！

　　温渺渺的实力还瞧不出明晰帝棋路中的猫腻，双手拍掌，兴奋高呼，“阿契，你赢了！”

　　明晰帝面上带笑，却大袖一挥抚乱了棋子，温渺渺听到了棋子掉地的声响，才醒过神忙又急着安慰明晰帝，“陛下今儿政务缠身费脑费神，可这棋还非得头脑清醒方能下的顺……”

　　公孙契听此言心哽。

　　明晰帝听此言心暖，“朕也觉今儿个头昏脑涨，渺渺可能为朕亲自下厨，煮碗清心汤来？”

　　温渺渺当然欣然点头，“我这便去，陛下稍等！”

　　公孙契赢了比输还难受，待温渺渺身影一消失在门前，便急不可耐满心郁郁直言发问，“陛下既然早已同意契相助长公主，为何还要来这一出？陛下可是戏弄契？”

　　明晰帝深深瞧了公孙契一眼，并未介意小子无礼，只轻言笑道，“朕未看你的棋，便不能断你的人！又如何断你，是否有资格呆在她的身边助她！”

　　“陛下的意思，是契现在过关了？”

　　明晰帝含笑轻轻摇头，“你小聪明很多但棋风不够稳棋路也不够远，若不是朕如今还不能将她放眼皮子底下护着，你永远都过不了关……”

　　公孙契闻言眼瞳微缩，若是旁人断他一句不够稳不够远，他定是轻嗤无视，可几盘棋下来，他对当年的明晰公子，如今的大昭天子，不得不心服口服。

　　看棋如看人，棋路代表的便是人心，天子的棋步步都暗藏深意，他一个不注意就会入了对方的局，走入死路。

　　可笑的是，即便是逼他到了绝路之后，天子想让你赢便还是能变盘，让你赢！

　　他不由感到些颓然，他一直清楚温渺渺对他从无男女之情，前来大昭也确实只为见她安好，可心底深处，男人自尊又何尝不想跟天子争上一争，现在想来，争远不如不争！

　　至少他善意的隐瞒不用自个戳破，令温渺渺失望……

　　明晰帝也不知是不是他肚里蛔虫，冷不丁道，“你方才若没有如实告诉她，你隐瞒了棋力，现在你已经被逐出大昭，朕不允许任何人对她有任何欺瞒，尤其你在她心里，是她看中的友人！”

　　公孙契被这话噎的肝疼，面上蔫蔫点头，“契知错，可陛下是没见到那会子九公主万念俱灰的模样，实令人心疼，故契才瞒了公主逗她开怀，若要契重回那段时日，契依旧会如此……”

　　这是认个错也还要拉着他下水！明晰帝被公孙契反噎的够呛，对这小子的脸皮有了更新的认识。

　　不过几盘棋下来，他对公孙契的反感去了不少，一个肆无忌惮没脸没皮的愣头小子，下不出能和他争锋的棋，能明理，知分寸，这便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