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琴所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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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你说……他为什么不来见我。”拉克西丝抱着小狐坐草坪上，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它陪着她。
小狐睁着大大的眼睛，发出呜呜的叫声。
“哎，你不是他，又如何知道？呵呵，无所谓了。”拉克西丝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裙。“他……大概早就忘了我罢。”
是啊，他已经不是那个等着她的孩子，他不是那个为了保护她而不顾割伤自己的人，他不再是那个……会为她弹奏古琴的人。
熠的古琴，终究不会为她，为这个她而奏了。
而她的音乐，也已经找不到方式来纪念他们的过去了。
拉克西丝被指间的湿滑感唤回了神，只见小狐正舔舐着它的手指，不时抬着头看向她，口中不时地呜呜叫着。
“谢谢你，小忆，我已经没事了。”她抱起了小狐，埋在了它柔暖的毛发间。
“呜~”小狐在怀中动了动。
“怎么了？”拉克西丝抬起了头，好奇地看着小狐。
白狐跐溜一窜，登时跳出老远，然后从院门处蹦了出去。
难道是他？
……那个时候，熠他来时小忆也是这般不安分的。
拉克西丝快步地跑向门边，只觉得心中好似有什么在渐渐的蔓延，期待着而又小小的害怕着。
一步，两步。好像更近了，又好像……远了。
那迈入门内的身影，那一身暗蓝色的官服，让拉克西丝的期待跌落到了谷底。
不是他……
“高兴吧，大人我来看你啦！”尚水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带着戏谑的笑容，不知为何，在此刻拉克西丝的眼中却是万般的不顺眼。
看着小狐刚刚从门槛跃了进来，拉克西丝想都没想，一手指着那令人讨厌的笑脸说道：“小忆，咬他！”
“啊哈……哎？”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尚水还站在那儿，随即就中招了。
院落中回荡着某个人“凄厉”的叫声。
“你、你、你，这是什么混账待客之道！”尚水忿忿地抱着脚痛呼，单脚蹦到石凳旁坐下。“还有，你看够了没有，见到兄弟我落难也不出面，真是可恶。”
拉克西丝顺着尚水快喷出火的眼神看去，那一身青衫便映入眼帘。
“秦禅！你什么时候来的？”拉克西丝有些不好意地瞟了眼一脸得意的尚水，那眼神好似再说‘你凶恶的一面被人撞破了吧，看你怎么收场’。
秦禅点了点头算是作为回应，自然而然地落座，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兄弟，快给小弟做主啊！”尚水一看秦禅并没有他意料中的为难拉克西丝，心中反到着急了。
“秦禅，你们……你是他大哥？”拉克西丝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才到尚水肩头的秦禅。
秦禅看着同时发话的二人，简明地摇了摇头。
小狐在这个时候窜到了秦禅的怀里，欢快地蹭了蹭。
“妈呀，这是什么待遇！为什么它就咬我，然后对兄弟你是又蹭又舔的，不公平啊！”尚水看着那白狐，不爽至极，伸手就向它摸去。
接着可想而知，怎一个‘惨’字了得。
“我的手啊！你这惹人厌的狐狸，我还要靠这双手吃饭的，这不是断了我的财路吗？我要把你剥了皮去卖！”尚水彻底发飙了，而小狐则悠闲地躺在秦禅的怀里，半阖着眼睛，看都不看尚水一眼。
拉克西丝不由得扯了扯嘴角，看向对面的秦禅，到还是那么一脸的云淡风轻。真怀疑眼前的二人灵魂是不是对调了，一个大人样反到像孩子，而这个少年，反到比大人更加沉稳。
“这个，你看吧。”秦禅将一个长方形扁平的箱子放在石台之上。那箱子足有石台那么长，倒是一时猜不出其中奥妙。
“这是什么，是让我打开吗？”拉克西丝不解地看着眼前那双如湖水般深邃的眼眸，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够引起它的波澜。
那是一个粗糙的木箱子，却有着好看的纹理。
拉克西丝犹豫着伸出了双手。
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悸动……
仿佛隔了一个世纪的时间，箱子就静静的躺在那里，等待着开启它的人。
箱子的盖子被拉克西丝缓缓地打开，毫无预兆地，时间被静止，然后……如阳光般温暖的光泽映入了拉克西丝的眼睛。
这个是……
优美而淡雅的轮廓，圆润的弧线，和那四根粗细不一的琴弦。
那是她唯一的朋友，是她曾经唯一可以倾诉情感的……朋友。
风仿佛又吹拂了起来，待拉克西丝回过神来，不知何时眼前已是迷蒙一片。
“可喜欢？”
秦禅低沉而又震撼的音线从拉克西丝的心底深处响起。
“恩！”伸手拂去脸上的湿润，拉克西丝漾起了满足的笑容，即使是隔着面纱，也能看到她眼中温暖而幸福的笑意。
“你可别高兴太早哦。”尚水嬉笑着插了进来。“恩，算上材料、制作、和思考等，看在你我熟识的份上，就算丝姑娘你一万两吧，看我多近人情。”
秦禅叹到：“单是献给宁叶的‘轮椅’，皇上也没少赏赐你银两，更何况还给你升了官职。”
“你不提还好，我最恨升官了，又要忙这忙那的。这位姑娘，再加上你给我造成的‘升官’精神方面的打击，一共一万五！”尚水气得牙痒痒。还外加一句，“我一定要捞够本。”
秦禅摇了摇头，却无意反驳。
而拉克西丝，完全没有听进尚水的话，收拾好心情，抱起箱子中的琴，用右手轻拨琴弦。
只是一弦之音，婉转缭绕，久久未曾散去。
“虽不是钢弦，却柔韧有度，而且，粗细恰到好处。”拉克西丝深深看向他，“尚水，谢谢你。”
“这个，到并非我所做。”尚水转而崇拜的看向秦禅，“此物虽说主体为我所制，但精致之处，全归秦大哥所属。当日我拿着此图犯难之时，恰巧碰到秦大哥。是他告知我，此‘琴’ 之弦所用的那个什么‘钢’弦，只能用羊肠替代。而羊肠必则须从羊体内趁热拿出，剔除脂肪。于水中搓揉浸泡后，选择最好的部分切成带状，反复进行弯曲和刮擦，直至得到合适厚度方可为弦。而这个什么琴弓也甚为奇特，则用马尾所制。而琴身的木头是枫木，说是纹理和光泽都为上上之选。还有啊，上面那个什么‘琴马’，可是秦大哥亲自用刀刻画而成。”
琴弦与琴箱的中间，正是由一个半圆状的琴马连接而成，它直立在那儿，上面镂空的雕花精致而又素雅。
“羊肠？还有枫木啊……”她从来也不知道这些，昔日的她只知道要如何用它去演绎曲调，却从未想过其制作的难度。“可是，为什么秦禅你会知道，小提琴……”
“没有如此繁杂，是他夸大其词罢了。”秦禅打断了她的话，继而从箱中拿出琴弓，递给拉克西丝。“不想试试么，此琴只能是你才能演奏。”
“哎？叫什么‘小提琴’？好奇怪的名字。要不是看它上面有琴弦，我到怎么也看不出来是琴的样子，而且那日我还弹过，那音质比起古筝琵琶，可是差远了。”尚水似乎改不掉‘找茬’的坏毛病。
秦禅示意他不要说话，好好看着，尚水倒是乖乖停下，负手而立。
纤指轻拨二弦。
D弦为调音之主干，音色低平而有力。
一弦轻荡……
A弦沉稳嗡鸣，犹如远山晨钟。
三弦吟哦……
G弦飘逸幽然，恰似秋日风吟。
四弦颤颤……
E弦随水流逝，正是那倦鸟高啼。
在右手拨弦之时，拉克西丝的左手也未曾空闲，依照顺序调整着琴头的木轴，直至它们的音准到位。
A、D、G、E弦分别对着由低至高的SO 、RE、 LA、 MI，这才是小提琴的空弦音调，拨弦的音调。
“没什么特别啊，音质还是一样的怪异。”尚水口头陈述着事实，然而却惊讶于那弹琴的女子沉醉的神态。
站在一旁的秦禅眼眸中多了些许东西，也闪过一丝光芒。
……然后是托琴，拿弓。将弓置于琴弦之上。
好怀念，好怀念——那是友人的慰藉，那是沉寂的共鸣。
这久违的感觉，久违的倾诉，渐渐将世界融入脑海，闭上了双眼。
可以清楚的听见，鸟儿清脆的鸣唱，还有花儿绽放的声音，嫩叶抽丝的乐章……
那是她清丽的心声，是万物的交响，是指尖的跳动，是弓弦的魔法……是她久违沉寂所追寻的突破点。
世间消却了繁杂与喧闹，消褪了斗争与烦扰，只有，只有那如诗如画，碧如嫩草的春日气息，洗净了人的心灵，慰问了人的孤寂，纯净无暇。
——门德尔松《春之歌》
琴音流畅、欢快。
那是一个展现了百花盛开宁静的春日音色。继而又万物复苏，春意盎然；时而柔婉优美，有如柳叶飘拂，怡然有致。如流水般轻柔的浪漫旋律，就这样不可思议地从拉克西丝灵动的双手之下演绎了出来。
当最后一个音符流淌而下，那宁静致远的感觉还在延续。
只是，仿佛这个世界，在自己身边的景色都开始散发着绚烂的光华，温暖而又令人安心。
日落悄然而至，暮光薄晕环绕着周围，不似人之境。
拉克西丝依旧站在原地，夹着小提琴，优雅的姿势不曾改变，而她的双眼，还沉浸在那片如梦的世界里，轻轻的阖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闪动着清凉的露水。
尚水维持着先前不屑的姿态，只是他的嘴巴已不可觉察地张开了。
秦禅看了拉克西丝良久，收敛了嘴角的弧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嘲讽。
……她知道她的院落里没有落花，但是在飘零的落叶之中，却找到了真谛。
拉克西丝缓缓睁开双眼，任那无心的落叶划过眼前。哪怕她自己不过是人世中落寞的尘埃，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与落叶共舞。
“这音色，怎么、怎么和弹的时候完全不同？”回过神的尚水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不用弹而用拉的‘琴’，那还是琴么？”
被尚水的声音惊醒，拉克西丝这才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两个人，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这真是我造的琴吗？这音色，这感觉！我似乎可以发大财了。”尚水跳到了拉克西丝身边，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小提琴，双眼放光。
“口不对心。”秦禅忽然间发言道。
“说什么呢！我一向很对得起自己的心的。这制作所需的银两嘛……既然听过了这曲子，倒是可以折合折合。”尚水晃着脑袋，扳着手指数着什么。
秦禅勾了勾嘴角，不可觉察地摇了摇头。
“你把这良好的氛围都给破坏了。”拉克西丝不满的看向尚水。
“绝对没有，本人尤其懂得察言观色。”尚水正色道。
“那好，您请回吧！少了你这个唠叨的大妈，自然就舒心了。”拉克西丝故意将‘您’字拖长了音。
“姑娘，这就是你对恩人的态度？”
“对，谁要你这么不懂得人情世故。”
“哪里不懂了？还请姑娘明鉴。”
“那好，尚水尚大诗人，请以‘蝴蝶’‘花’为主干，题一句诗吧。”反正她院子里一没蝶，二没花，想折磨的就是他。“别问缘由，谁要你破坏情境。”
“我还以为什么呢，这也太容易了……”尚水面露傲然之色，张口欲答。
“蝴蝶自翻飞，花落舞梢头。”秦禅打断了某人的思路。
“你、你……”怎么会和他所想的句意相差无几，冤大了。“干嘛抢着我前头作了出来！”
看着尚水苦恼的模样，拉克西丝看向一旁的秦禅，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开始倒数咯。”拉克西丝微笑道。
尚水干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蝴蝶……”尚水灵光一现。
“蝴蝶翩翩舞，落花疑返枝。”拉克西丝挑衅地看向尚水。
“什么！你也来参合？我完美的思路啊，就这样没了！姑娘你是想整我吧！”尚水气呼呼地甩着衣袖，来回踱步。
“怎么，自称是什么‘第一聪明’之人也不过尔尔嘛。”拉克西丝看着尚水的着急样，心下好笑。
“哼，你……你好！狠！别逼我！”
“五、四、三……”拉克西丝拉长了音，还随之比起手指。
“我……”
“一！”
“你！”
“零！哈哈，愿赌服输吧，快回去吧。”拉克西丝比着胜利的手型。
“好、好，我自认倒霉。”尚水气呼呼地走到院门之处，还不忘回头扔下一句话。“我自认为不是什么风流‘蝴蝶’，也无意留恋于‘花丛’之中，夜月狂作舞。秦大哥，我一向不会食言，自然就……哈哈。”
既然他答应了秦大哥，那么自然就让秦大哥自己去表现吧。而他，这个应当“破坏氛围者”，也表演结束了，该是下场之时了。
“他一语双关吧，秦禅，莫非你风流么？”拉克西丝调笑道。
“他文笔不俗。”
“什么，都那样了还不俗啊？”
“他，只是口是心非，却心中通透无比。”
“秦禅，你别为他开脱了。”
秦禅收回落于尚水背影的目光，口中轻呓：“风流属蝴蝶，惊月为花狂。”
“哎？这诗……堪称绝妙。”
“是他所作。他早已想到，却并未开口。此人比想象中更为知晓利害，先前之所以不说，才是为了维持这个奇妙的氛围。”
拉克西丝似乎有些了然。
“秦禅你神神秘秘的，总是置身度外，却什么都明白似的。”
秦禅依旧毫无波澜地坐在那儿，只是眼光更为深邃了，脸上有着他不合年龄的淡然和冷意。
“若非置身度外，又怎能摆脱束缚？纵使那终究是虚假的。”
“好深奥，所以我一句也没有明白。但可以听出你的忧虑，可以……说说看么？”
皓月当空，余晖漫漫。
沉静的夜色下，似乎有什么在秦禅的眼中沉淀。
“当今皇上，你怎么看？”
“勤政爱民……”
“不是。是你内心的想法。”
“哎？”
“你不明白，还是回答不了？”
“不是，为什么你会……”
“为什么我会问这个问题？”秦禅对上她的眼睛。“果然……即使是这么近的距离，还是不行……”
“你到底……救小狐时候用的法术，还有你对我说过的模棱两可的话，究竟是……”
“‘落花待知音’？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为什么不可能？我们明明是一样……”
“独独这点，你能说服你自己么？”对上拉克西丝不解的眸子，秦禅嗤笑着。“就算你我堕入轮回，也绝不会是‘一样’。”
“……”拉克西丝不由得心底一悸，为什么，他会否认得如此决绝？
“回去！”此刻的他眼神之下不仅仅是淡漠，还有些许狠厉。
“哎？”拉克西丝不解的想着他的话，而揣着衣袖的手心，已透着薄汗。
“回到你应回之地……否则……”夜色笼去了他的表情。秦禅毫无预兆地收住话题，不给拉克西丝任何回答的机会，一个回身就消失在月夜之下。
“回去？应回之地……我还有可以回的地方吗？为什么，秦禅知道些什么？他们一道入宫，然后，他不可思议地两次出现在废弃的‘芳煜殿’！”
冰凉的质感从指尖传来，那是小提琴光滑的木质，还是手心中沁出的冷汗？
从未见过的镂空花纹印在了琴马上，像活着的生命般无尽的衍生着黑夜里地幽光。
一袭青衣急速地掠过几堵高墙，那几乎与夜同色青黑，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枯败的霜花梢头。
“‘落花待知音’么？即使近在咫尺，也无法读到她的内心。向来只有我不想读的人心，而非我所不能读取的心境。是和她本身有关，还是她体内的……”青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若非我想置身度外，将其毙命才是上上之选。”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琴所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