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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九章 ...

  •   远处梆子数声,将夜色衬得愈发静阒。

      穆昀祈独在屋中踱着步,闪烁的烛光搅得人心神不宁。才是亥初,偌大的城中已少见人迹,这酒楼亦门口罗雀,现下周遭,除了客人偶尔呼唤小厮的声音,他时便一片沉寂,沉闷似如死灰。

      正是乱绪纷杂,一阵突来的心悸令他腿脚一软,竟单膝跪地险些栽倒!

      又来了!暗下一叹,穆昀祈咬牙站起,支撑着挪到桌边坐下,闭目静养好一阵,才好些。

      外间传来脚步声,少顷,人声轻入:“郎君,我回来了。”是吕崇宁。

      悬起许久的心略放半寸,穆昀祈朗声:“进来!”

      门被推开,来人怀抱一物入内——乍看眼熟的襁褓!

      “她……”穆昀祈冷不防心又一提,盯着来者怀中,“可还好?”

      “郎君放心,婴儿无事。”吕崇宁轻答,面色却凝重:“但乳媪已遭毒手,李巧儿不见踪影。吾等杀退了刺客,忧心再出不测,只得先行离开。”

      穆昀祈急问:“可有擒住活口?”

      吕崇宁低头:“臣失手!来者四人,身手皆不凡,杀了乳媪便直向婴儿而去!吾等不敢轻怠,打斗中刺死两人,余者眼看无力抵御,一人竟舍身掩护另一者逃走,而后自尽!遂眼下无活口。”

      “自尽?”穆昀祈眉心一紧,“果真是死士?”

      点点头,吕崇宁露忿:“且看其来势,是一心欲杀人灭口!遂臣疑心,这主使者,会否便是李巧儿所说的,”垂眸看了眼怀中熟睡的婴儿,“这小婴儿阿暖的生父?”

      穆昀祈沉吟:“难说。但李巧儿一路北上皆安然,抵达此处才遇袭,说是婴儿生父所为,似不甚合理。倒是李通先前举止可疑,若说是他身侧那干人所为倒还可信些。”目光露忧,“此刻小院无人驻守,万一那逃脱者回去禀明其主,新派刺客前往,则李巧儿此刻回去,岂非自投罗网?”

      好在吕崇宁对此有后计:“臣想到过此,然吾等人数实不算众,况且本职乃是护卫郎君,并无余力顾及其他。不过臣已命人往州衙禀知荀通判,请他即刻派人前往。且前回刺杀事败,那干人也当有所顾忌,若非孤注一掷,当是不会选在此刻铤而走险。”

      穆昀祈轻叹:“话是如此,然……”言未落,却听一声啼哭。

      睡了一路的小婴儿醒了。

      哄了半日,婴儿依旧不见平复,穆昀祈只得揣测:“是否饿了?”

      吕崇宁露难色:“这三更半夜,却往何处寻奶?乳母更是莫想了……”

      穆昀祈想了想:“那便……令店家去熬些米汤?”

      吕崇宁点点头,转身唤来侍卫去办。然远水救不得近火,婴儿依旧在哭,一张小脸都憋红了,实教人不忍。

      穆昀祈揉着额角:“婴儿哭闹,除了饥饿,可有他因?”

      吕崇宁歪头想了想:“似乎,遇到生人会不喜……然吾等,也不算生人罢?会否是……”一顿,忽似灵光乍现,几步上前将婴儿放到坐榻上,解开襁褓,由之身下抽出一片湿淋淋的薄布,顿时一股轻微的酸腐味散开,熏得穆昀祈倒退两步。

      小心拎着湿布到门前,吕崇宁吩咐侍卫:“将此物去扔了!”

      一眼瞥过榻上正用力瞪着两条小腿的婴儿,穆昀祈脱口:“你将那扔了,她用什么?”

      “呃……?”一语惊醒梦中人!盯着手中之物看了片刻,那人悻悻改口:“去洗洗罢……”言罢转回榻前,俯身便要重新包上襁褓。

      穆昀祈一怔:“这就包上了?万一……”

      “无法,”彼者耸耸肩,“只能令她憋着,我令人去将那物洗了便借炉火烘烤,尽快晾干换上便好。”

      穆昀祈嘴角轻抽:“你令她憋着她便能憋着?万一这再……那襁褓岂非也要换下?到时拿什么与她御寒??”

      “这……”吕崇宁张口无言,求问的目光小心投去。

      穆昀祈无奈:“下去问问店家此处可有上些年纪的女眷……”一顿, “罢了,只消女子便可。”

      吕崇宁应声急去。半晌,果真领了个眉目和善的妇人回来,道是这酒楼后厨的仆妇。妇人带了干净的布片,进门便与婴儿换上,又抱着哄了片刻,哭声果然渐止。

      见那两旁观者乍是松口气,妇人轻笑:“官人安心,初生的小儿皆是这般,稍有不舒爽便哭闹不休,但多几分耐心,好生安抚即是。”穆昀祈赧笑点头,见妇人摸摸婴儿粉嫩的小脸,又盯他瞧看片刻,笑意露暖:“人皆说生女似父,乃是富贵之征,官人俊朗,令爱生得像你,甚是好看。”一指点点婴儿那小巧的鼻尖,“尤其这鼻子,与官人乃是一模一样,置于人堆里啊,都是一眼可辨!”

      “啊?”穆昀祈一愣瞠目。

      “咦,如此一说,倒果真——”吕崇宁往前凑凑,仔细打量着婴儿的脸面,似是不经意脱口,言间抬眸,正遇上家主寒冰般的目光,后背一凉——那眼神……!!额上青筋突跳,直身俯首:“郎君小坐,我去看看米汤!”言罢一溜烟跑出。

      婴儿吃过米汤很快入睡。仆妇告辞离去,时也已近半夜,此刻却闻荀渺派人来见,召进才知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个灰衣青年,封青。

      见过礼,封青便转达荀渺之言:那桩袭杀案尚未拿到活口,为防万一,请御驾今夜留在这酒楼,他已派人来此暗中护卫,但自不敢露面,因怕惹人起疑。明日一早,便请天子移驾州衙,以保万全!

      此倒也合穆昀祈心意,遂从之。即问案情进展。

      封青嗟叹:“此案至下已无线索,追查恐多不易。”

      吕崇宁不解:“昨夜案发,吾等斩杀三名刺客,他等也杀了乳媪,遂院中四具尸首,加上打斗痕迹,皆是实在,怎说无线索?”

      封青无奈:“怪便怪在此,昨夜捕快们赶到那处小院,却见内中摆设井然,并不似发生过打斗,更莫说尸首,实则是连血迹都不曾见!而彼处荒僻,住人不多,最近有人居住的院子距彼处也有数十丈之远,遂几乎无人听到响动。”

      面色一变,吕崇宁情急:“怎会?吾等昨夜明明……”质疑的目光投去:“公人们会否寻错去处?”

      摇摇头,封青转做宽慰:“阁下不必情急,荀通判自是信你无疑,而捕快仔细彻查院中,也已发现疑处,首先是院中的树上留有刀剑砍劈的痕迹,再是地上的雪被扫过,想是为掩盖血迹,至于尸首,当是被转移了。”

      略一回忖,吕崇宁点头:“这便是了,彼时打斗多在院中,欲掩盖罪行,移走尸首之外,还须遮住血迹与足迹,则大致便可造出无事发生的假象,由此看来,他等着实胆大心细!”

      “这般说,”穆昀祈敛眉,“他等着实是回去过了,则李巧儿是生是死,已然难测。”

      吕崇宁继问:“捕快们去后可见有女子现身?”

      封青摇头:“公人们至下尚未发现有人靠近那院子,倒是初去之时,在院外发现两行脚印,且在大门一侧寻到一包糖糕,显是有人掉落的。”

      吕崇宁露疑:“院门外的雪未扫过么?”

      知他言下意,封青回:“扫过,只雪是今日才停,地上泥泞,遂留脚印。”

      一抹希冀的光闪过眼底,吕崇宁振奋:“泥地上的脚印,表明此人是在行凶者扫过雪后才去,且糖糕尚在门外未被捡走,亦是佐证此情!若此些皆是李巧儿所遗留,便应是她在那干人毁尸灭迹之后、公人们尚未抵达之前回到家中,发现不测,仓促逃离。换而言之,其人当下,极可能无恙。”

      点点头,穆昀祈却似自问:“则这般,她会去找李通么?”

      吕崇宁想了想:“我看不会。李巧儿也算有些智谋,李通的行止早已表明其身侧暗藏危机,即便早前李巧儿对此不以为意,然事至当下,她总要有所警觉,还不至自投罗网。”

      封青插言:“荀通判已派人盯守登仙楼,她若果真前往,自有消息。”

      心下稍安,穆昀祈露了几丝倦意:“事至此,多思无益。既州衙已在追查,吾等便静候佳音罢。”看向二人:“夜已深,汝等该歇、也皆回去歇着,一应事,待天亮再言。”

      封青领命先回,吕崇宁缓走几步,刻意落在后,显有所思。

      “汝还有何疑虑?”身后人明知故问。

      回身一揖,吕崇宁不掩饰忧思:“臣只不解,荀通判,为何会对才到身侧一两月之人如此倚仗?”

      落座呷口茶,穆昀祈淡淡:“封青与姚耽么?他二人是公主与郭俭所荐,你却以为不可信?”

      “臣非此意,只是……”言者迟疑,“公主与驸马,又是如何结识得这等人才的呢?”

      穆昀祈一哂具意味:“他夫妇身侧或无这等人才,但未必不可受人引荐。若引荐者可信,则此二人,自也就可信了。”看彼者仍旧迷茫,起身:“不知,便回去细想。”

      带着惘色转身,吕崇宁且走且思忖,到门前乍驻足,回头眸光已亮:“那是郭——”然入眼只是彼者快步入内的背影。

      嘴角一抹讪笑浮上,回头叩叩额角:他吕崇宁倒是难得有一回,大方承认自己愚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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