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秋风过耳

4、第3年

　　折腾一个暑假，钟寒还是去复读了。

　　2005年秋天，周念生在学校小火一把，起因还要从钟寒说起。

　　周念生所在的实验班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尖子生，几个靠关系进来的学生，自动变成一个小团体，周念生和他们本是零交集，一天课间几个人大声聊钟寒，那些难听的词语，变得尤为刺耳，吵得他看不进去书，他们说得越欢，他心口的火越旺。

　　“草，钟寒就他妈一傻逼。”

　　“哈哈，我见过他妈，又肥又丑，你快去吧。”

　　“那我就去草他姥姥、太姥姥。”

　　“哈哈哈......”

　　周念生默然起身，走过一脚踹翻正在大笑的男生座椅，揪起男生衣领上去一拳，众人皆目瞪口呆，等那几个骂人的男生反应过来，领头人嘴角已被打出血，班里顷刻间乱成一团，老师赶来时，周念生脸上也挂了彩。

　　实验班打架这消息迅速传遍全年级，班主任很是气，将参与打架5人全部叫到办公室，大声呵斥：“为什么打架？”

　　被打男生名叫赵亦程，他满眼怒气，咬牙切齿道：，“我们几个课间聊天，周念生盛静本一样，莫名其妙过来打人。”

　　班主任问过同学，证实是周念生先动手，她颇为不解，“周念生为什么打人？”

　　周念生沉默不语。

　　周念生成绩稳居年纪第一，平时低调有礼貌，根本不是喜好打架斗殴的主，班主语气缓和下来，“回答老师。”

　　周念生还是不答。

　　他一直不开口，班主任没法给同学交待，只好找来周燕。

　　周燕和周念生性格截然不同，她最擅长用话语哄人开心，几句话就将班主任和几位被打同学的家长心情舒畅，事情解决后她带周念生回家了。

　　到家周燕非但没生气，还给周念生做一桌菜，饭桌上她给儿子夹块肉，“多吃点肉，有力气以一抵四，才不会受伤。”

　　周念生摸了下脸上的淤青，“没事。”

　　“小寒不是念书的材料，在学校调皮捣蛋，太过瞩目难免惹人议论，每个人在背后说他，你都要跟人打一架？”

　　周念生放下碗筷与周燕对视，“只要我听见。”他语气平静，眸光中却透着股狠厉。

　　这话从别人嘴说出来周燕不信，但从周念生说她信，因为过往他们频繁搬家跟周念生打架分不开关系，她这个儿子看着人畜无害，其实骨子里比谁都狠，就算1对20他也不会怕，这性子跟那个人一模一样，她忽然没了食欲，放下筷子转身进了厨房。

　　晚上周燕一如往常地去钟寒家和各家妇女开茶话会，周念生独自在家温习功课，门铃响起时，他以为母亲忘记带钥匙，打开门却是钟寒。

　　钟寒吊儿郎当地倚靠门框上，见人出来挑眉道：“出去转一圈？”

　　周念生不想出去浪费时间，可抵不住钟寒主动邀约的诱惑，他穿上外套，随钟寒身后往外走。

　　秋末初冬夜晚冷得要命，钟寒不说去哪，周念生也不问，就那样漫无目的地游逛街上，看车来车往、行人匆匆。

　　“为什么打架？”走了许久，钟寒终于开口。

　　周念生的沉默恰好验证了同学间流传的消息，果然是因为他，钟寒点上跟烟，深深吸了口，“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别去打人。”周念生想也没想话脱口而出。

　　钟寒对着夜空吐出口烟，“我说过谁敢动你，先从我身上跨过去。”

　　“是我先动手的，错在我身上，这事就这样吧。”

　　钟寒忽而勾唇一笑，“骂我随便。”他勾起手指在周念生脸颊上的淤青处刮了下，“但敢动我的人绝不行。”

　　钟寒的指尖仿佛带火，烧得周念生浑身滚烫，他没说话往后动了下躲开钟寒。

　　钟寒笑得更肆意，“我又不是变态，你害羞什么？”

　　一句变态像盆水迎头而下，泼了周念生全身，瞬间降了体内的热度。

　　变态？
　　他是变态吗？
　　他不想做变态，可找不出说服自己的理由。

　　巨大的恐慌代替了愉悦，他二话不说转身往回走。

　　钟寒追过去，抬手搂住他肩膀，“生气了？怎么跟我对象一样爱生气？”

　　因一个有女朋友的人，跟赵亦程打架，他不仅变态还是傻逼，羞辱感随之而来，五味掺杂的情绪扰乱了周念生理智，他一时失控脾气再次爆发。

　　“才多大点就谈恋爱？
　　小小年纪你能给她什么？
　　钟伯伯辛苦赚钱，为了让你学校早恋？
　　你有没有想过明年还考不上高中该怎么办？
　　继续复读吗？复读到老吗？”

　　闷葫芦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钟寒一时怔住，等反应过来，周念生已经走远，瘦弱的背影带着巨大的倔强，钟寒抬腿追上去，周念生走得飞快，钟寒跑到周家门口好不容易追上人，却被沉重的铁门隔绝在门外。

　　关上门周念生靠在门上呼呼喘气，听见渐远的脚步声，转身趴在门上透过猫眼往外看，钟寒没回家，指间夹着根没点的烟，匆匆下楼了。

　　周念生收回视线缓缓转回身，带着疲惫走回房间，路过书桌瞄了眼桌面上没写完的卷子，微微停顿，终是没坐，走到窗边拉上窗帘，一头栽倒在床，扯过被子蒙住头。

　　窒息感驱散了闷在胸口的那团气，意外的心里舒畅了不少，飞走的理智逐渐回笼。

　　为什么如此在乎钟寒一举一动？
　　钟淮读不读书，谈不谈女朋友跟他有什么关系？
　　没等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女朋友三字已让那团散去的闷气又回来，烦躁地踹开被子，呼吸畅快却高兴不起来，他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

　　他喜欢钟寒，喜欢同性，是人们口中的变态。

　　信息匮乏的年代，少年无法得知性向为何与旁人不同，只能强硬地逼迫自己接受。

　　指肚被指甲按出一条深深的凹痕，直到出了淡淡血迹，他才松开手，疼痛感像跟绳索将他拉回现实，等初中毕业，他就跟母亲提离开，见不到钟寒一切也就结束了。

　　多年后周念生才知道，钟寒是座牢，他根本出不去。

　　第二天在家和学校，周念生都没看见钟寒。

　　第三天早晨，钟寒单肩背着书包，靠着楼梯扶手，低头摆弄着根没点火的烟，见周念生出来，吊儿郎当一笑，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朝周念生扔过去。

　　钟寒喜欢勾一侧嘴角笑，狭长的眼眸里透着淡淡痞气，只一眼周念生心间那些不快就散了，伸手接过钟寒扔过来东西，是瓶旺仔牛奶，他走过去还给钟寒，“我不喝。”

　　钟寒偏头看他，“还气呢？”

　　周念生别过视线不看钟寒，淡淡道：“没有。”

　　钟寒过去一把搂住周念生脖子，带着人往楼下走，“早恋、打架、不好好读书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

　　“你.......”

　　钟寒顿步看着周念生，“实在不行，打我一顿出出气？”

　　“你伤得是钟伯伯和刘姨的心，我有什么可气的。”

　　钟寒继续看着他，笑道：“那以后带我一起学习？”

　　周念生怔了怔，“你”

　　话没说完，钟寒抢先说：“我改主意了，现在想读高中考大学，以后跟你一起学习。”

　　钟寒的语气虽然漫不经心，但周念生听得出钟寒是认真的。

　　钟寒散漫了三年，突然想读书，必然不会因为他那天的三言两语，是什么让钟寒忽然变了？

　　从这天起钟寒在学校跟变了个人似的，女朋友分了，原来天天厮混在一起的朋友也不玩了，白天上课，晚上去周念生家蹭免费资源，有时学晚了，直接睡周念生床上。

　　整个初三，钟寒有一半时间在周家睡。

　　周念生渴望和钟寒靠近，但身体频频出现的反应，又令他羞耻。

　　狭窄的床上，年轻的身体并肩而卧，周念生将身体靠在最床边，故意和钟寒保持一人宽的距离，谁知钟寒睡觉一点不老实，经常翻来翻去，这夜竟手臂一伸将他拥入怀中。

　　暗夜里周念生听着自己如鼓的心跳，想推开钟寒的手终是没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