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颜菓

42、选舞

　　院赛结束的时候已经快五月了，早晚还是凉些，午后热烈的阳光撒在人身上已经开始有了夏天的味道。

　　市联赛的大名单里没有颜旭，于是这一学期的校队训练也可以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校队将围绕二十人的大名单开始集训，准备五月底的市联赛。乔伊作为大一唯一的独苗成功上了替补席，颜旭和宋曜也真心地为他高兴。

　　颜旭后来详细问了吕敏学姐关于支教的事宜，这支教没有官方经费支持，完全为爱发电，聚集在一起的年轻人多是支教地贫困生出身。学校不承认支教团以及后续的一系列活动，完全不想承担任何责任和风险。因此支教团招人的时候不能打着学校的旗号，而且必须谨慎低调。每年都有团员被学校领导找谈话，明面上学校是不鼓励学生加入这种“三无”组织，但是它要招人学校也管不着，只是不能太嚣张。这就是为什么支教团经常会遇到团员中途鸽子或者跑路。

　　支教目的地是圭州的贫困县，基本条件比较差，学校没有澡堂，初中宿舍是木板床水泥地八人间，小学…没有宿舍，大概只能课桌拼起来睡觉，情况大概也可以脑补。

　　其他问题都可以忽略，夏天不能洗澡确实有点让人难以接受。颜旭从小就是城市长大的孩子，对农村可能只有幼儿园之前在爷爷奶奶家玩泥巴的印象，可是爷爷奶奶家的农村和贫困县的农村还不一样，同是农村，爷爷奶奶家有水有电有南北通透的大房子，吃穿不愁，信号良好。

　　这天打完球洗完澡后，宋曜呆在颜旭寝室里和他聊天，他削了一个苹果，切成两半，一半自己啃着，一半递给颜旭。
　　“支教，你去吗？”宋曜跨坐在椅子上问道。
　　颜旭把脑袋伸进自己衣柜里，翻找着明天要穿的衣服，听见宋曜这么问，他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你去吗？我还没想好。”

　　“我挺想去的…但是不知道我奶奶身体状况怎么样，可能要先回趟家。”宋曜咬了一口苹果，一边咀嚼着一边说。

　　“离你家很近吗”颜旭一边整理着翻乱的衣服一边问道。
　　“中学的话就在隔壁县，坐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如果是小学就远点……”宋曜想了想，又说，“也不知道是中学还是小学，最好是中学，小学条件也太差了点。”

　　“所以你们那儿中学条件到底怎么样？”颜旭坐在了爬床的台阶上。
　　“就…我觉得一般吧，肯定和咱们宿舍差远了，但是至少可以住吧……”宋曜思索着，“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就铁板床上下铺呗，我觉得还好。”

　　“你觉得还好那我应该也可以接受。但是洗澡怎么办啊？”
　　“我问了学姐说拿盆接了水去厕所冲。”
　　“那倒也不是不行啊。”颜旭若有所思，“行，你去我就去。”
　　“你是小学生吗？还要人陪的。”宋曜开玩笑道。
　　“是又怎样。”颜旭理直气壮，“我问了那团里都是女生。”
　　“女生多不是挺好？”宋曜调笑着，“享受众星捧月。”
　　“好啥啊，想想都很麻烦……”颜旭扶额。
　　“你这是偏见哦。”
　　“反正你去我就去。”颜旭探出头来说。
　　“好，那咱们一起去。”

　　支教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五月的时候两人跟着团里的小姐姐们一起着手准备人身保险等必要材料。他们还得准备一份自己的简历，发给对方学校的校长看。宋曜作为体育老师倒还好，带小朋友们玩一些团体游戏或者甚至教排球都没什么问题。颜旭这边教舞蹈倒是要好好思索一番教学内容。颜旭高中时期是街舞社的副社长，说是副社长其实也就是挂个虚名，真正能自己编舞SOLO的人里算不上他。但是颜旭对街舞的一些理论和简单的成品舞积累比较多，如果考虑到时间和人数，街舞的历史和成品鬼步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鬼步舞其实不是一支完整的成品舞，它是由一系列律动组成的步伐的组合，有些太难的步伐甚至可以改成简单的替代，教起来也不是很困难。这么一想教学内容确定了，剩下的就是颜旭自己先把舞蹈部分顺熟。

　　另一位舞蹈老师是来自文学院的女生，叫杨菲菲，平时自己跳一些爵士和嘻哈，人长得小巧，打扮却是走BF风的酷女孩。她准备教给孩子们形体芭蕾的手位和脚位，正愁没有一个完整的成品可以让孩子们展现，两人一合计，就都把鬼步舞作为教学内容，这样一来孩子们的教学问题便解决了。舞蹈老师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支教结束汇演的时候需要单独出一个节目。两人的街舞方向有所不同，杨菲菲主跳性感的爵士，颜旭比较擅长凸显力量感的锁舞，于是只能往成品舞的方向去选。

　　开小会的时候有团员提议trouble maker，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杨菲菲倒是落落大方地欣然接受，颜旭听了头皮发麻，只想拒绝。
　　TM这支舞，颜旭在高中时期跳过，因为有比较露骨的肢体表现，当时颜旭跳男部，和颜旭搭档的女部也是男生。搭档的男生是颜旭同班的好兄弟，一起跑过接力一起搓过澡。那一年的社团招新，街舞社就是凭借这一支舞收割了无数学妹的志愿票。那段时期颜旭正好处于一个心理迷茫期。刚开始发现自己的性向和正常人有所不同也是因为那一支舞，和舞伴白得发光的皮肤、红得娇艳的唇。当然颜旭自己掐断了这种念想，因为那个男生后来和隔壁的班花谈了恋爱，一直没有分手。颜旭不是希望他们分手，欲望只产生在那一瞬间，后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颜旭再也没有对那个人有任何想法。

　　“trouble maker 是什么？”宋曜看见团里的小姐姐们突然兴奋起来的神色一头雾水，悄悄地侧头问颜旭。
　　“一支不可描述的舞，你去搜搜视频就知道了。”颜旭小声说道。
　　“不可描述吗？”宋曜将信将疑地拿出手机准备搜视频，却被颜旭一把按住。
　　“一会儿回宿舍看吧。”颜旭说。

　　结果颜旭单人微弱的拒绝以失败告终，女孩子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就把颜旭说服了，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下来，抗议无效。

　　“哇，这个这么刺激的吗？”宋曜抱着手机一边看视频一边发出惊叹，时不时抬头看看颜旭，“真的要和杨菲菲跳这个吗？”
　　颜旭宿舍里日常没人，室友们都去图书馆写作业吹空调了。

　　“是啊，不是刚刚才决定了吗。”颜旭无奈。
　　“可是这个当着小朋友的面是不是不太好啊？”宋曜疑惑。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他们说我太古板了，现在的男女双人舞都差不多这味道，反正是最后一晚了，到时候就让我们压轴来个猛的。”颜旭解释道。
　　“可是…这……”宋曜看看手机，又看看颜旭，耳朵尖悄悄地红了。
　　“啥啊？”颜旭被宋曜意味不明的的眼神盯得心里毛毛的，凑过身去看宋曜的手机，赫然是两个男生随着音乐搂搂抱抱，激情热舞。
　　“操，你看的是什么啊？”标题上“瓶邪”两个大字仿佛熠熠生辉。
　　颜旭不由分说帮宋曜点了返回键，“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搜原版看啊。”
　　宋曜乖乖地搜了原版看，结果搂搂抱抱的男男变成了男女，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是，你别这样看我啊？”颜旭一个头两个大，“到时候肯定不会有身体接触的，就放一下装装样子。”
　　“哦。”宋曜重重地应了一声，“便宜你了啊，人小姐姐那么好看！”传到颜旭耳朵里多少有点阴阳怪气。
　　“你觉得她好看啊？”颜旭冷哼一声，“那你来，你跳！”
　　“我又不会跳，你干嘛突然这样说话啊？”宋曜觉得颜旭话里带刺，一时间也听得不舒服，反驳道。
　　“我怎么了？你不是觉得我占别人便宜吗？”颜旭提起椅子往外挪，动作粗暴了些，椅腿接触地面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声响，“老子还不想跳呢。”
　　“你不想跳你去和他们说啊！跟我在这发什么脾气？”宋曜皱眉，火气和音量都上来了，“又不是我让你跳这个的！”
　　“……”颜旭盯着宋曜据理力争的模样，脸红脖子粗，一时间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又不想和宋曜吵架，于是态度缓和下来，撇过头对刚刚的行为表示愧疚，不愿意直视宋曜，叹了一口气，“我说不过她们，没办法拒绝。”

　　“你就是心太软。”宋曜见颜旭不再和他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本来他也没法真的和颜旭生气，于是两人之间的温度就降下来。
　　宋曜找了颜旭对面的室友的椅子坐下，沉默了一会儿，又轻声说到：“我也不想你跳这个。”
　　颜旭闻言抬头看着宋曜，宋曜起先直视着颜旭，过了一会儿眼神忽然开始躲闪起来。
　　“为什么？”颜旭问道。
　　“因为……”宋曜努力思考着措辞，“就是不想，没有为什么。”
　　“你不会是看上了杨菲菲吧？”颜旭追问道。
　　“……怎么会。”宋曜犹豫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总不能说，自己不是看上了杨菲菲，而是看上了你吧。可是这犹豫，在颜旭听来却是别有意味。

　　“看上就看上了呗，哥们帮你追。人小姑娘也不赖啊。”颜旭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宋曜的肩膀。
　　“不是。”
　　“你害羞啥啊，这有什么害羞的。”
　　“我没害羞。”
　　“你还说你没害羞，耳朵都红了。”
　　“那是看视频看的！”

　　窗外的风还是一样的吹，太阳还是一样的起落，对话还是一样的日常，但是少年们的心事，个中滋味，只有自己能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