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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锁链 ...

  •   言冰云默然的看着沈婉儿裹着厚厚的披风,却仍然瘦削的背影,在廊台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宛如被巨浪裹挟而来的一缕浮萍时,徒然间有了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但他已经习惯于克制自己,也已在她面前放下狠话,斩钉截铁的说着绝不会再来见她一眼,却做不到一诺千金,不能遏制自己疯长的思念,也不能停止每天都来她的住处,望上那么一眼,哪怕只能看到她侧影的轮廓。

      他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想知道没了他的存在,她会不会重展笑颜,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天上的一轮皓月一般。

      只可惜事情与他所想南辕北辙,万般不尽如人意,沈婉儿大多数时候都像是个被精雕细琢出来的木偶,有时对着湖面发呆,有时就像刚才那样,望着天空出神。

      今日的情形却有几分特殊,言冰云顺着她的目光向上看去,就看到了那个随风飞舞着的纸鸢,也目睹了那个纸鸢与线脱节的情景。

      而后他看见沈婉儿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和过去清清亮亮,舒展的眉眼不同,与其说她在微笑,不如形容成是苦涩的牵动了嘴角更为贴切。

      那样的情绪起伏眨眼间就从她脸上敛去,她在丫鬟们的提醒声中,恹恹的回了房间。

      莫非她也想像那只纸鸢一样,离开言府,离开大庆,离开他的身边?

      言冰云工于心计,于权谋之事已是有着超越着年龄的老辣,但在她的面前,却屡屡失去控制,让事态朝着更糟糕的趋势发展。

      一想到有朝一日,她也许真的会像那断了线的纸鸢一样乘风而去,他的脑海就变得一片空白,痛楚变得鲜明起来,比他在刺探情报时,受过所有的严刑拷打还要痛上千倍万倍。

      他又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却又苦于毫无对策,有时思绪实在太过纷乱,让他索性坐起身来,看着浓墨般的夜色,逐渐现出天际的白来。

      他活着的这些年来,能妥帖处理之事数以万计,而真正让他挂心至此,却又无可奈何的只她一人。

      他仍是风雨无阻的前去看她,即使公务缠身,忙到夜深人静时才踏上回程,她的屋前也是他非去不可的目的地,在她并不知情的情况下,绕上几圈,想着只要她还在此处,经年累月下去,终会有想通的一天。

      意想不到的是,她的情形却每况愈下,离她遥望着纸鸢的那一日翻篇还未多久,她那里就又有噩耗传出。

      沈婉儿莫名的感染了风寒。

      言冰云看着她好不容易将养好的身子,又这么垮了下去,只能在床榻上虚弱的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他横眉一挑,周身气场全然冷了下来。

      两个侍奉的丫鬟明明站得离他还有几步距离,却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生怕主人责怪她们照顾不周,已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严酷审问。

      果不其然,言冰云下一句开口就是责问,他指着病弱的沈婉儿,厉声道:“她是怎么得的风寒?”

      不愿连累她人,沈婉儿勉强弯着手肘,支起身子,张口的太急,又是仿佛被强行灌入了一股寒气,呛得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言冰云捏紧了拳头,步子朝她方位处侧转,想要轻拍她的背脊,却还是按捺下了这股冲动,瞥了两个丫鬟一眼。

      两个丫鬟立刻读懂了主人的眼色,一个忙着斟茶倒水,一个忙着替沈婉儿调整气息。

      一碗温水饮下,又有人帮着顺气,沈婉儿的咳嗽声渐渐平息,她声音喑哑,淡淡的道:“我着了风寒,与她们无关,是我自己晚上起身走动,一冷一热,这才得了病。”

      她的话听来滴水不漏,却又是破绽百出,就算她不是有意为之,但她却像是放纵白蚁腐蚀屋舍的脊梁一样,刻意的让病痛将她侵蚀淹没。

      言冰云看她这样糟践自己,大为动怒,话语间又是淬上了几分寒意,只是这次对话的对象绕过了两个丫鬟,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她:“沈小姐若是以为在这里可以为所欲为,就太小觑了我言府上下的人手。”

      他背起手来,俨然进入了戒备状态,冷笑一声后,放缓了语调道:“我言府也算有些底子,几个丫鬟总还是调度得动,两个不够,那就四个,四个不够,那就八个。”

      沈婉儿不曾想到,自己竟还值得他动用这么多人力物力,不知是该欢欣雀跃,还是该愁眉不展,她自嘲的道:“我不过是一个孱弱的女子罢了,恐怕还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

      言冰云似是语带威胁,并没有留下商量的余地:“你若还执意如此,那便用得着了。”

      他这么一喝,威慑力极大,将这次纠缠着沈婉儿的病痛,在一天内就尽数驱除。

      而言冰云留下那句话的三天后,又一次到了她的房间之内,端坐在她这一方小空间中的桌椅之上,那姿态甚是惬意,看起来不过是来寻她谈天说地。

      早就划分好了楚河汉界,他却一次又一次破戒,一次又一次瓦解她艰难筑起的心防,沈婉儿如今虽是寄人篱下,低人一头,可骨子里那点骄傲倔强却并未被就此磨灭。

      她冲着言冰云质问道:“你不是答应过我,绝不会再来见我?”

      言冰云把住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而后把玩着茶杯,像是在阐述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用着漫不经心的口吻道:“我来此是有一份礼物,要赠予沈小姐。”

      他挥了挥手,外头即刻就有人踏入房门,看服装样式,应是做木工的好手,而他们手上拿的,竟是两幅看起来做工精细的锁链。

      然后那些她从未见过的陌生脸孔,用她看来长得千奇百怪的工具,在她床沿边的柱子上,凿出一个洞来。

      沈婉儿已有了不详的预感,由于太过惊异,以致于喉间反倒只能发出与这惊异程度相反的声音,她声若蚊蚁,喃喃的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两幅用上好纯银打造的锁链,不会于她身体有害,携着也不会太过沉重,是言冰云出了重金找一位有名的工匠花了几天锻造而成。

      他先是将锁链的一头,穿过柱子上才打好的洞,又牵过她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而发颤的手,像是还在把玩着刚才那个茶杯那样,将那两幅锁链的另一端,架在了她的手腕和脚踝上,亲手扣上了锁环。

      言冰云凑在她耳畔边,低语道:“这两幅锁链,全然按照沈小姐身量而做,应当是衬手得很吧。”

      他从未离她这般近过,近到她只要微一抬手,就能触及到他的脸庞。

      他也从未离她这般远过,远到他每一分拂过她耳廓的气息,都是冷的。

      沈婉儿之前觉得,自己是这言府内一个高级奴仆,吃穿不愁,却没有自由,所拥有的仅是那能偶尔遥望的天际罢了。

      而他却连她唯一的希冀也要夺去。

      她勾着唇角,明明在笑,却是凄楚无比:“原来当日你说,你不会让我死去,竟是要我以这般面目活着。”

      她目光空洞,沉静如枯井中毫无波澜的水。

      原来哀莫大于死心,是这样辛酸的滋味,像是不停的让人浸入冰冷的水中,任寒气入体,哆哆嗦嗦的汲取了一点暖意后,又再被没入更深的冰泉之中,如此循环往复,是个解不开的套。

      言冰云没有回话,而是带着她从来看不透的晦涩眼神,维持着他一贯优雅的风姿离去。

      走到她看不见的门口,他却是收起了那信步闲游的态势,整个肩膀像是被人用大力擒住,紧绷起来。

      他从不想让她痛苦的活着,也不想禁锢她的自由。

      但若强留不住她飘忽不定的心,那他定要留住她的人。

      执念也好,占有也罢,他不能容许她有片刻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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