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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十二章 暗潮汹涌(4) ...

  •   抬眼扫视云霓阁内,四壁秋虫夜语,一点残灯斜照,这寂静的山水间,琼枝玉树相倚,那风一阵紧是一阵扑在窗棂上,卷起一团乌云在天空踉踉跄跄,只一刹,月光又暗淡了。
      一股男性特有的气息充塞鼻盈,使得章青砚眼花耳热。情若生起,连动弹的本能也消失殆尽,耳边只听到秋虫的唧唧声,正弥缠秋风,时远时近。
      忽然听他低喃:“我的话,都是真的!”
      说着,他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见她仍闭着眼,又伸出手指轻抚她的眉毛,慢慢的,慢慢的,情不自禁将嘴唇凑近她耳边,“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那日在鄣宜谷,我一直在找你,没找到,但我下定决心——现在,秋风抚我意, 只为换卿心。要不,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的眼睛,就知我的心……”
      章青砚想如果告诉他,公主大婚那天晚上他们偶遇,她就对他有了心思,或者对他说,在鄣宜谷她也曾追着他的琴声走了许多山路,渴望与他相遇,他大概会耻笑她。
      他甚是享受这份难得的寂寞,心口徒然生出地久天长的念头,而她则干脆将面孔埋入他的怀里,就不睁眼看他,只将双手漫漫圈上他的腰骨,虽然很轻,很轻,却使陈鉴格外震撼,心底“腾”地一下泛起一股莫名的酥痒,居然鬼使神差地俯下脸吻她的唇,她并未拒绝……他欢喜到极致——他太快乐了——大概天底下最快乐的事,莫过于他爱上她,恰巧她也爱他……
      他们偎依坐在云霓阁的排栏上,一扇窗户开启,悬在他们头顶上的两盏灯烛尽灭。天上的乌云又散了,像一缕魂魄,只在阙泉崖顶滞留片刻,余下的月光淡淡的,倾覆在最后一波盛开的桂花树下,俯看暮色中的蝴蝶池畔,隐隐约约的,水上罗烟翠,空堤一岸平。
      “有件事要告诉你。”陈鉴突然正色道。
      章青砚只“唔”了一下,算是应承。
      “今日朝会上,门下侍中袁辅政当庭提出封为我为大元帅,去巨渡郡统领对南罗作战。”
      “啊?”章青砚心头一紧,抬头看他:“你答应了么?”她问得急切,没细想这等大事不是答应不答应这样简单,而是皇帝是否下了明诏。
      陈鉴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模样,好奇:“你希望我去打仗么?”
      “不希望。可陛下让你去,想来你也不会拒绝。”
      父亲一直希望她嫁给皇储,在家中说过几回这次对南罗作战的大元帅如果是皇子,这位皇子可以确定就是未来太子人选。陈鉴若被封为大元帅,只如了父亲的愿,是否如了自己的愿,只有自己知道。
      陈鉴伸手轻轻拢了拢她的肩头,道:“当时父皇还未发表意见,那些老臣就开始一致反对。我早有预料,更不愿去,所以在朝会上就推辞了。”停了一下又道,“父皇未置可否,所以后来你父亲提到潍水河大典,那些会审时度势的大臣也都转过了话题。”
      “我爹爹,可对你发表过一言半语?”
      “未曾。”陈鉴想了想,“朝会上我只听到你父亲谈渠务,其他未涉半句。”
      章青砚回想起父亲在家中对陈鉴的评价,父亲并不看好他,又不想对他说起父亲对他的看法,现在听他如是说,只问:“你真不愿去?——你知道,这次出征的大元帅非比寻常。”
      “我当然知道。可我不愿。”陈鉴笑了笑,“我只想得灵州封地,去那里逍遥一生——你可愿陪我?”
      “你当真不要做太子?”她仍不确定,或许是想得到肯定的答复。
      “不愿。这也是我母妃的心愿。”
      “你母妃的心愿?”她喃喃复语。想起那日拜见纪悦妃的情形,满面云淡风轻的纪悦妃,初一看确是寡欲无求,可她为陈鉴讨要的封地灵州,是本朝最富庶的地方。如果说那是她的故乡,日后希望儿子回到她的故乡,也说得过去,可世人都知道,灵州也是她与陈兆霖生离死别的地方,那些看似落入前尘往事中的过去,早又在东宫缺位的今天被人们谈起。在家中她母亲与嫂嫂偶尔也会说到,是因为她们皆知晓她对陈鉴别有心思。但这些或真或假的过往,终究不是个准数,也因不是个准数,才使得人津津乐道。比如,有人说,楚王鉴有时积极参与一些政务,却刻意避谈东宫,好像是因为他母亲不愿他当太子,他历来恪守孝道,只好听从母亲的。言下之意,楚王鉴并非真的对储位不屑……也有人说,纪悦妃并不是对东宫不为所动,因为她势单力薄,只能装作不闻权力……
      “在想什么?”见她垂首发愣,陈鉴拉了拉她的手。
      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如果日后你因为放弃东宫失去你想要的,你会后悔么?”
      陈鉴没想到她问这个,不由大笑:“这世间,还没有楚王我得不到的。”
      他这话颇为自负。以他现在的地位,确是还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可章青砚不这样想,她是女子,可父兄浸淫官场多年,她自幼耳闻目睹人生几多沉浮,人事百变莫测,上天对谁都是公平的,从来得与失如影随形。
      “我说的是实话。也许有一天,你发现你今日放弃的,却不能换回你想要的,到时你该如何自处?”
      她问得郑重,陈鉴不由怔了怔,这才细想她话里的意思。可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所以然,方笑道:“我向来不畏将来,你让我说以后,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仔细凝神看住她,问,“你既和我谈起未来,我且问你,日后我就藩封地,你可愿陪着我这个闲散的皇子?”
      章青砚也觉自己的问话有些沉重和毫无根据,只凭自己所想所思预测他的未来的确牵强。又听他一本正经地探寻她的心意,她怎能拂了他对她这份殷勤,再说她对他何尝不是生出多少期待,正因为有了期待,才有几分担忧。
      于是莞尔点头:“我愿。”
      “当真?”陈鉴格外欢喜,还想听她亲口再说一遍。
      “当真。”她肯定地答,想了想,问:“多少人为了东宫,挣得头破血流——你却不同,为何?”
      “你觉得一个皇子只有当了太子、做了皇帝才算圆满吗?我不稀罕,我稀罕的是你。”他一语切中,却是他真心。
      这最普通的情话和最肯定的答案,从他口中吐出,使她如饮甘霖——她想要的人,其实就是像陈鉴这样的,不沾权利,安享富贵。只是父亲一心要将她嫁给皇储,如陈鉴不得储位,父亲必反对,近来从兄嫂的言语里就又听出一点端倪,父亲对穆王已有几分期待……所以她隐隐有些担心,才会问陈鉴那些话。
      穆王。她暗暗念叨。那个对她存着几分爱慕的皇子,容颜俊冷、形态临风,确是一位翩翩贵人。可她从来知道自己喜欢谁,也许是先入为主,心里已经惦记一个人,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有件事,还未对你说。你听了恐也觉得奇怪。”他忽然哧哧笑道。
      “何事?”
      “你还记得七哥府上有个婢女叫细络——哦,不,是七哥的侍妾,昨儿奚官诊脉,说她有喜了。”
      “哦!”这真大出章青砚的意外。刚刚还想起陈询,想起他对她别有情意,现在居然听说他的侍妾有喜了。
      听陈鉴又道:“我今日朝会后问七哥,原不想纳妾,为何还让侍妾怀上子嗣?你知道他如何回答,他说,是酒后意外。”
      “酒后意外?”
      “是的。他说是意外。”陈鉴点头道,“我记得他曾对我说,娶妻当娶悦己者。那侍妾自然不是妻,可那细络是先贵妃所赠,后来出了变故,他也从未放她出府。如今看来,他对细络还是有些情分的。”
      章青砚垂下眼皮,轻咬嘴唇,思绪烦乱,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些空荡荡的,但这种空虚只一会儿就不见了,反而使她自己也莫名其妙着。
      陈鉴见她脸色不好,凑近问:“你怎么了?”
      见她不回答,又问:“你是不是在想,日后我还会不会也纳妾?”
      他本想说句玩笑话,却见她嘴角往下一沉,知道惹了她不开心,忙解释道:“我不会纳妾的。”
      他历来风流名声在外,没有侍妾、红颜知己却不少。她并不是不在乎,在乎也没有用,皇子多妻妾本是常事,她在乎的是自己的那份心情。
      发觉她情绪依旧低沉,他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仿佛为了给她安心,信誓旦旦说:“我答应你,以后,绝不纳妾。”
      章青砚这才伸手捂住他的嘴唇,“不要乱起誓!”
      “你刚才不高兴,我才发誓。我发了誓,你又说不对。你怎么想的?”
      章青砚蹙眉仍不语,经不住他追问,才叹道:“你我是不是有将来,现在还未得知。你起誓又有何用。”
      “原来为了这个?”陈鉴呵呵大笑,“我刚才说过,这世间还有我得不到的。”伸出双手捧起她的脸蛋,“如今,我母妃你也见过了,她很喜欢你。我对她说要在离宫求赐婚,母妃答应了。所以我才让八妹妹把你约来见面——我这份心,你可懂得?”
      说到最后,他有些烦躁,“我知道我现在说的,你不会信。日后我定让你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
      他反反复复强调,生怕弄丢她似的。她自然是高兴的,也觉得自己过于杞人忧天。但是她又很清楚,她不完全是杞人忧天,她早知道她的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哪怕是陈鉴,对她这个嫡出的相门贵女,如果得不到皇帝的首肯、她父亲的满意,仅凭他承受的恩宠,也抵不过权力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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