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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第四十五章 握筹布画(5) ...

  •   冬至日前,皇帝在嫡子满月后,才正式赐名“显曜”,字“云樯”,两个名字含义有天壤之别,一个大气生辉,一个低调平凡。
      不久,关于京中别苑的修缮,工部改变了先前的计划,由内外大动改为扩建和加固院墙门扉。将作监先放出话,说陛下这所别宫简陋至极,数月前受迁移离宫影响,好几处墙垣被刁民、强盗破坏,还有些门厅、院落长年失修残破不堪。又说是这所别苑地盘不大,君王在此住几日办公不便,且建在三十年前,靠近沥水和潍水最大的交汇处,走上三里路就能抵达离滨渡口,而且别苑和离滨渡口之间正是富商沈家的庭院,当初沈家选址在这里,看中离滨渡口便于商船出入,当然,随着沈家那一回运着百十箱金银珠宝为先皇移驾越州打前站,京城里的人对沈家意见非常大,沈家在商贾间失去地位,所以敲开沈家的院门为新君扩建别苑,也不算扰民,工部和礼部派人来查看,只一天时间就打算将扩建的范围直到离滨渡口。
      新君历来节俭,宫外的私家别院从地理位置上,和其他王侯大臣家比起来差远了,且新君登基大典和立后大典皆从简,随着工部、户部大力支持,不久,军器监的左校署、右校署和甄官署的令和丞们陆陆续续带领匠人往别苑去协助将作监。少府监更不用说了,李秉昆直接从李氏农庄调拨一批整修花草的匠人为别苑选栽花草,还宣布将从越州回来的绣娘选派几个技艺精湛的来裁制帘帏段幕,后来军器监甲坊署和都水监舟楫署也派人去的时候,没有言官对修缮别苑置说半句不是了。
      别苑修缮前前后后耗费两个月,这一晃就到了年底。按说严寒冻土的不是砌墙造屋的好时辰,却有一批官坊衙署热火朝天为天子改造私宅,还传出圣上要搬来居住,想必宫里有什么情况使天子不高舒服。果然,关于未禧宫闹鬼的事不胫而走,还有东宫里人在半夜看到故太子理的游魂。
      这些连太常寺都没有听说过,以致钱铭左将钱铭右叫到跟前训话。去年袁枝及其子女在京被一群愤怒的百姓锤杀在市井中后,鳏居很久的钱铭右才如梦初醒,终于看清是袁辅政害他不浅,从此精神上不正常,有时疯疯癫癫的,此时他已官职至司天台司天监,大元城有闹鬼的事就是出自他口中。
      这使人回忆起殷雪寒临终前在未禧宫见到鬼的那档子事。从殷氏被朝廷抛弃后,袁袁辅政将原来属于殷氏在京中、京郊的田产、铺面通过先皇的赏赐和户部低价转卖归于自己名下后,有关袁辅政指使女婿在后宫闹鬼促使殷雪寒亡故的说辞也曾传入陈询耳里。只是当初他根本不会也不能对此置喙一词,现在后宫又谈论这些他不能不管,只说考虑到钱铭左以及刚刚被召回京的钱光鼎的颜面,对一个疯癫的人大可不必计较。于是天子放出话,袁党中没有钱铭右,他去职可归本家,因此老父亲不得不带着他也住入中书令府。
      数月前,不因为是袁辅政的女婿而被牵连下狱,钱铭右欣喜自己还有可用之处,越发对神仙鬼怪神神叨叨的。钱铭左才不管他是真是假,这回只问他宫里闹鬼的谣言是不是与他有关。在钱铭左训斥中,钱铭右语无伦次地谈起当年的“灾星”之说、葛采方暴亡之故。除了讲到是袁辅政所策划,也说到当年章青均知道葛采方身体沉疴不该去河边冒雨巡查,但没有阻止葛采方前往或自己代替巡河。
      此时的钱铭右说起这些隐蔽的过程,并没有针对谁的意图,他或清醒或迷糊的脑子里只有被兄长斥骂后的害怕,才乱七八糟讲了一大堆话。他也为钱铭左揭开一点儿故太子被陷害的一面,但对章青均的案子感到棘手。正在他冥思苦想之际,钱铭右又说到自己半月前的确进了宫,说是司天台有个春官请他一起到未禧宫算一算运数。这也是从前后宫娘娘们常做的事,实际上是后宫女人们就是想借司天台讨个好口彩,给自己一个安慰。李惠锦已经听到一些有关未禧宫的传言,听从父亲的建议要悄悄在宫里驱邪,轻司天台来是为了给自己私底下做法事摸摸底。没曾想一件寻常的祈福传成了鬼怪闹后宫。李惠锦知道吓坏了,只求皇后让她搬出去,并说此事与她无关。她在没有人问责的时候自己跑到皇后面前撇清关系,纯粹此地无银三百两。尉迟眉月得知,暗暗嘲笑她也等着看笑话。
      章青砚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惠锦,当场就同意让她搬到了靠近元坤宫的青阳宫。这一搬宫里更是流言飞起。在皇嫡子刚出生一个月的时候,宫里出现怪力乱神说辞,且皇后同意李妃搬走,难道真有邪魔不成?宫门有几重,或真或假的传闻就有几重,不久传出圣上与皇后要带着两位小皇子搬入别苑暂居的消息。说圣上搬到别苑也是司天台看天象后的建议,新君登基不久、皇后又诞下皇嫡子,需要低调行事,暂居别苑有避风头的意思。
      在新年过后,帝后正式移居了。新修的别苑看上去简单实用,最靠近大门的一个大厅堂整修成议政厅,便于新君在此办公,又在庭院里扩建了一个水池子连接到沥水,周围除了假山、栽上无数蔷薇,在残冬里不见绿叶鲜花,那乌压压、盘根错杂的枝头,也将院落每一处墙壁覆盖得密密麻麻。从前京城两岸树木绿丝饰其柳、彩丝扎其花的场景在别苑没看到过,今时一概只用蔷薇等蔓藤绿植修饰庭院,总好过人造的喜庆。这也是别苑多年的习惯,帝后酷爱廉价的蔷薇谁人不知,只是这漫然然的蔷薇枝将别苑包围住,若不走近水边,从外围看根本看到别苑里的一切。
      初春仍寒,且一连几日像扯棉花般飘起雪花,这堆积的雪花和冻实的泥土阻挡了人外出的欲望,却不能阻挡织染署的人踏雪而来。刚过元宵,有几个少府监的令、丞来到了别苑,专门指挥刚征集的十二名绣娘开工。
      越州在一个半月前被吕管侵占。她们是在吕管进越州城前逃到上阳,其中有两个与李秉昆早有染,一到京郊就去了李氏农庄,只说要见少府监李大人。李秉昆一听故人来寻,且是自先皇移驾越州后就没见过的两位朝思暮想的女人,现在找上门可谓解了思念之苦,当夜就带进了府里。其他绣娘中还有两个有姿色的,也犯贱贴上去讨他欢心,李秉昆一概不拒绝,不久也把她们全部带回织染署□□。现在有几个与其他绣娘一起到别苑,不知不觉间就分成了两派,除了干活,就是相互勾结、排挤或倾轧。
      京中别苑从皇帝皇后来住后,一应公务也从清正殿转到别苑的大厅内,多半是谈论军务的,随着从贡州、滔关送来的军报越来越频繁,吕管叛军占领越州也传来了。军报中说,吕管入城时,除了杀了几个强硬守门的将卒,对越州刺史府衙的其他官吏非常友善,不出两日就全部收买了他们,吕管给的好处自然不少,都是从华州一路抢来的。对百姓也格外的好,有些斥骂他的人,也只关在清还寺里并没有实施残害,给了好处后全都放回去了。
      没想到吕管还会装仁善。陈询意外中也在思考如何应对。其实是之前袁志琅就冲着越州宝藏攻打越州,他败了死了也没有说出宝藏在哪里。且越州刺史河潞在战后也不堪伤重去世,有关宝藏找不到一个人来证明。要对吕管说宝藏是子虚乌有,他也不信,其他不说,他刚刚从华州一路杀来,手心里捏着袁氏在华州的产业,其他乡绅地主的也被收刮干净,如此财力的袁志琅还想要越州宝藏,可见宝藏之说不是空穴来风。最让他坚信宝藏还在的理由是,新君早几个月就让吴王阁派人去华州、越州查清所属官吏、乡绅的田产、盐铁铜矿的收支,可见这两个地方的财富值得搏一搏。于是,他与东遏浑那约定自己先到内土抢夺钱银,等他抢到手了,再帮东遏浑那侵占滔关外的几个城池。他意思分明,他要的是滔关内的城池,至于滔关外可以拱手让给东遏浑那。
      只说陈阁在太府寺、户部每天扒着账本算账正算得起劲,指挥派往华州、越州的人一波一波的被他弄得团团转,尤其户部因为他的到来,每天闹哄哄的,生怕新君看不到自己施展本领似的。顾桡到陈询跟前抗议了两回,都被圣口推回去,且叫顾桡不必在意,远远躲着吴王就是。顾桡知道新君在做一件事,但是他不清楚到底在做什么,也没有法子,只好闭口忍受。
      丹炉是死的,人不理它只会安安静静的放在那里不动,人就不行了,尤其那些吴王府的女人们,个个媚骨贱皮,那能受得了被冷落,还一连几个月被冷落,有几个胆大的居然闯入太府寺大闹,连禁军也惊动了,正抱着陈阁哭天喊地,司马清焕就亲自领兵来将那几个女人杀了。陈阁也不疼惜,反而觉得自己得了清净,还到御前说了好多感谢话。后来好一阵子不开炉炼丹和与妻妾寻乐,长白街上终于有数日被清新的空气环绕,圆成公主府等高门大户的一些年幼的世子、小郡主也出来蹦蹦哒哒了。
      一日辰初,陈询练完剑换了白纱棉中单、白色常服、头顶玉若犀簪坐在暖房里喝茶。章青砚也在,通身裹着一件玳瑁色绫条衿袖窄小的夹丝绵袄儿、外罩明黄半臂长丝袍,一枚雀口纯银镶淡水珠簪子挽高锥髻坐在暖笼旁,椅榻背后是一溜排摆放着描画上阳城里的草堂烟雾、沥水柳风、碑林石刻的屏风,屏风后面是盘栽的蔷薇,上屋顶上头自然是开了天窗的透明瓦檐,晨曦弱弱的,却也不吝啬照在正枝繁叶茂开着细细花朵儿的蔷薇枝上。
      “这几日,宫里怎样了?”茶入胃口,余下清香萦系在鼻,只是陈询无心品茶,瞧见忠玉在旁伺候,想他在宫里有了三日,便问。
      “奴婢这几日都在韦太后宫里伺候着,自然说是得了陛下的喻旨,来好生伺候太后。太后昨天终于把细妃关了起来,一是嫌弃她为了皇长子整日哭闹,二是发现她私自与外界有勾连,正在审问呢。尉迟妃倒也安分,来见过奴婢三次,都是询问陛下的近况。却是李妃成日里神神叨叨的,时时在青阳宫里烧香拜佛。”
      陈询问章青砚,“下一步该怎么办?”
      “先让尉迟家为陛下消灭叛军后再说,尉迟妃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她才不急呢。只是李妃不正常,不是陛下想看到的。”
      “是啊,两位舅父先后去世,李家留下的一点气数过不了多久也就没了。朕原本想保住母舅家的地位,现在李秉昆这样闹,朕也不必要发善心了——哼,他不要脸,朕还要脸呢!”陈询放下茶盏,“原指望李妃能扛住事,不要被邪魔话吓坏,没想到她居然着道了。”
      “尉迟妃岂会放过这次机会。”章青砚道,“想从前她就是看出韦桃的阴谋、深谙李妃的脾性,才一边与我联手、一边将她们全部收拾了。这一回,她也能看出陛下的谋算么?”
      “这一回,朕就是要她看得清清楚楚,然后借她的手,继续唱好这出戏。”陈询站起身来,对忠玉说,“去备车,朕要回宫一趟。”转头俯身对章青砚说,“你就不要去了,我明日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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