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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第三十七章 烟交雾凝(1) ...

  •   这些点名被留下来的将士,陈询做过调查,对几位重臣对家族成员的安排如此周密感到惊讶。尤其吴氏并未直接表明他们对东宫的态度,却将吴氏最为勇猛的将军留在京中。吴岑为吴春舫之次子,虽然在朝廷的品序不高,但其威望远远高于吴岩和高堂杰等一批年轻将军,也因其能力被钱光盛赏识,后来得以成为滔关副统帅与钱光盛一起镇守滔关,吴氏在军方的名望全依仗吴岑。吴氏以吴岑是溃军之统帅为由,请求皇帝将他留在京城防守将功折罪,这是个非常冠冕堂皇、也得到很多人赞同的举动。吴岑当然会心存委屈,也无法为自己开脱,只好奉旨与张尚义一起守城。
      陈询高兴对齐斐扬道:“不管吴氏自请留下吴岑是不是真为了将功赎罪,于我来说,日后此人必好好拉拢。”
      齐斐扬赞许:“吴岑若为殿下所用,那可是牵住了半个京畿军方。只是这吴岑和吴春舫一样,历来在朝廷持中立,不知日后会不会接受殿下的厚意。”
      恰好此时尉迟眉月走来,告诉陈询吴岑溃败回京途中与尉迟坚相遇一事。陈询讶异:“你说,吴岑与你哥哥近来常有书信往来?”
      尉迟眉月得意地道:“那天吴岑领着五千将士回京,要不是哥哥打跑那些劫匪,为他们提供膳食,岂能平安回京?后来吴岑与哥哥建立友谊,也是因为这一顿饭。”
      陈询眼眸低沉,“你哥哥当真利害,就这样收买了吴岑?”
      齐斐扬忙道:“尉迟将军也是了解败军的心理,原本大家心情就不好,归途又被人抢了粮草,自然无法平静,尉迟将军雪中送炭,他们怎不会感激呢。”又对尉迟眉月道,“良媛好计谋,让尉迟将军抢了袁氏想抢的粮草,既破坏了袁氏的意图,也顺便做了个人情拉拢了吴岑。”
      陈询眼里的阴霾逐渐散去,微笑着对尉迟眉月道:“你真聪明!——时辰不早,且去先歇着,我与齐斐扬商量完事就去沉香殿。”
      齐斐扬朝陈询瞥了一眼,又看向尉迟眉月,只见她窘迫、嗫嚅道:“妾这几日身体不适,殿下改几日再去沉香殿吧。”
      陈询借机下坡,“也好。近来你忙于移驾越州,整个东宫都是你在操劳,辛苦你了。这两日我要理清很多头绪,你尽管歇着,有事让木奴来回便是。”又嘱咐忠玉去唤奚官到沉香殿为尉迟眉月问诊把脉,尉迟眉月岂肯,找个理由推辞便走了。
      “斐扬,她这般期待我与她亲近,又刻意不让我亲近,当真有暗疾不便说罢了。”
      若说这些话陈询不该对齐斐扬谈起,但尉迟眉月有暗疾却最先被齐斐扬查到了,那是源于霄环最近写给他的一封信里说的几句话。
      霄环说上佳公主曾在绝响观发心绞痛,后来宣益公主来了,让蜜心调制一种草药,霄环心细,发现蜜心调制的草药与远遥从药藏局领取的药材一样,又联想到尉迟眉月好几次脸色惨白与上佳公主发病时的脸色相似,于是向上佳公主探问病由。上佳公主是出世之人,自不会隐瞒,就实说自己天生患有心绞痛,需要此药缓解。
      于是霄环就将此事告诉了齐斐扬,让他到东宫药藏局查证,恰巧尉迟眉月从甘州请来的老医士石先生是个贪财之辈,被齐斐扬一番贿赂将尉迟眉月的病症抖了出来,最后确认尉迟良媛天生患有心绞暗疾。
      其实齐斐扬起先通过宣益公主与霄环有书信来往,是为了帮助陈询与章青砚联络,自然这些书信里不能写得太明显,左不过是东宫的僚属与东宫的宫女之间的书信罢了。本朝侍卫与宫女暗通款曲纯属平常,过去几位皇帝就曾亲自赐婚侍卫与宫女。他们现在来往书信,还因为章青砚与陈询是受旨仳离。
      齐斐扬知道陈询心里只有太子妃,刚才那些应付尉迟眉月的话不过是利用她,尤其尉迟坚与吴岑已有来往,原本就要依仗尉迟家现在更要依仗,而这一切皆因尉迟眉月,为此,所以避不避嫌不重要。
      “属下以为良媛心里会不舒坦。殿下为了大局,对她要更亲近些。”
      “她既有顾忌,我也不为难她。我会让她知晓我已知她的病症也不会介意,宽她的心,日后相处也不尴尬。”陈询松了口气,“斐扬,我知天下男儿皆好色,可我不稀罕。女色在我眼里如尘土。她若要这些名分,我日后除了皇后的位分其他可全都给她,包括李承微我也不吝啬妃嫔的名分,但仅此而已。”
      齐斐扬沉吟道:“霄环信里说,姜叔有两次在鄣南山放马,发现几个人也在鄣南山脚下定居,他们时常到绝响观四周转悠,而这几个人出现在楚王回京之后。”
      陈询嘴角扬起冷笑:“他打定主意卷土重来,我也不白当了几年太子,自会有法子对付他。”
      “看起来如今咱们是内外交困呐,不过也不是坏事。殿下您想,原本大臣们就反对陛下专宠纪悦妃,进而千方百计不许陛下立楚王为太子,现在楚王为了个人私情蓄意争储,可算是昏了头脑,国之混乱时,有几个国君改立太子的。不过咱们的陛下不同,他为了纪悦妃与大臣之间斗了很多年,很多人说陛下终不改立楚王的意图,也许会趁乱发难太子殿下您。”
      “我记得此前你对我说,君父一些做法实则在护我这个太子周全。”
      “属下是说过,但那也是猜测。陛下御体不睦,楚王用心明显,如陛下不制止,就很难断定时局走向。”
      “所以我未曾将你的用心点破。”
      “殿下。”齐斐扬惭愧,“属下背着您与尉迟良媛合谋,是以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若事先让殿下知道,恐乱了殿下的心。如今看来,这一步继续走下去还有点希望。”
      陈询不愿与齐斐扬讨论太多有关拉拢尉迟氏的事,只道:“你总是计划周全。我有你在,还怕楚王做出什么手脚。只是青砚还只能在绝响观待着,我不能立即将她接回来。”
      “现在不能接,接了就是违抗圣旨。倒是楚王的那几个人,我要再派些人手防着。还有,老石先生已在尚药局,以直长身份侍奉陛下日常问诊用药。”
      陈询敛眉不语,一会儿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宫里宫外你多留心便是。”
      “说起楚王身边的人,属下觉得李垣这个人要查一查,近来也派人跟踪他几次,发现他善于与江湖人氏打交道,更喜欢到欢娱场寻欢作乐。”
      “皮相资财,惑人耳目。自古多少人为了达到目的,以贪色贪财混淆视听。李垣是一介落魄书生,并无多少人在意,楚王去了封地,他跟着去了灵州做楚王府的长史也有两三年,如此更无人把他记在心里。但是几年前我就听楚王谈起过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他居然能装疯卖傻从贡州逃出来,楚王对他更倚重了。你既对他留心,就仔细些,我也想知道李垣到底有何居心。”
      楚王府邸,李垣与司马清韵坐在凉亭里,估算盐商沈家此次带走多少钱财去越州,恽良正举着账簿一一通报。过一会儿陈鉴来了,司马清韵便起身随他一起到花园里去。
      “昨天你去了圆成公主府,可听说了什么?”两人刚出了通往凉亭的甬道,陈鉴迫不及待问。
      司马清韵心里委屈,却再也不是往日小女儿那般地任性妄为,老实说:“圆成公主只念叨高府里的难处,说高尚书那样多的妾室,光一人一辆马车也要一二十辆,更别说还有那样多家什物件须带着。”
      “这样说,高尚书也随驾了?”
      “从圆成公主话里听出多半是的。我还听说,宫里因着少府监忙着清点物件,纷纷找姜丽妃求证,现如今那些嫔妃可不安分了。陛下对此呵斥了几回,她们闹腾的动静小了些。再说宫里有什么消息传到宫外也不那么容易,就说王贵妃,如今袁家被陛下监视,她想往宫外传递点儿讯息也被堵得死死的。倒是我们出入自由了。”
      “那是自然。如今父皇专宠母妃,他们怎会刁难你。”陈鉴笑道。
      陈鉴脸上的笑容不真实,仿佛那喜悦不是发自内心的,司马清韵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李垣在灵州就劝他夺储,他不表态也不否认,只是一味地向皇帝上书请求回京。皇帝自然是想他回来的,于是找了皇子贺母妃生辰的借口召他回京,堵住大臣之口。谁知贺完生辰后有大臣就上书说获封地的皇子不可滞留在京。他便慢腾腾收拾行囊,收拾着收拾着叛乱爆发了,皇帝借此又将他留了下来。无论在京里还是在灵州,他倒是很礼遇她,尤其叛乱发生后,他没少询问她父亲和哥哥的情况,也没少在皇帝面前替司马祁说好话。有外人质疑他的动机,他总笑笑说,楚王妃的父亲,自然要有几分照顾。
      一天司马清韵去看望病重的陶和长公主,病重加眼瞎的公主依在榻上,拉住她的手温和地道:“姑娘,楚王待你终不是真心!”
      她明白长公主话里的意思。陈鉴对她从开始排斥、到娶她不过是看中司马家的势力罢了。她明知陈鉴的用意也不肯对他有成见,“长公主母亲,只要和他在一起,我不后悔。”
      没过多久陶和长公主故世,她才回味出那日话里的含义。记得那年纪悦妃召见她,提到她在灵州与陈鉴成婚。说起来这是喜事,纪悦妃却无半分欢喜,对她非常客气。后来圆成公主来拜见纪悦妃,司马清韵觉得纪悦妃待圆成公主都比自己亲热。
      她终究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才使他周围的人对自己有所关注,而这一切显得非常勉强。她曾希望和陈鉴就在灵州过清闲的日子,但她时常听到李垣劝陈鉴夺回储位,随着叛乱发生,这天下的事转眼就天翻地覆。她终于等来了陈鉴给她的名分,只是这个名分更多带有利用的因素。
      “所有的争不过都是为了权力。”司马清韵心底悲凉,“大哥娶了巨渡富贾之家的女儿,有多少因为相爱?如果真有相爱的,那就是二哥与宣益公主,可宣益公主有过一段婚姻与她母妃的坏名声,使得他们的爱情不能向天下人公示,到底也有着不如意的地方。”
      她只管想着自己的心思,完全没有听到陈鉴在唤她。
      “你的脸色这样难看?”陈鉴微有责备,“我刚才与你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喔——什么事?”她才如梦初醒。
      陈鉴皱眉:“我对母妃说你近来无事,可入宫帮助姜丽妃清点清点,母妃说明日少府监会有人来接你。”
      她一边应承着,一边觉得委屈,终是没忍住,道:“楚王,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
      陈鉴似乎对这个问题司空见惯,只淡淡一笑:“不喜欢你,怎会娶你。”回头一瞥,只见她桃花雨落,甚是悲伤,不由一阵心烦,“怎么了?”
      她终于忍不住,仰起头:“我听说当初太子询与章氏联姻,是权权相助。如今殿下娶我没有其他目的?”
      陈鉴未曾预料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知你刚才在说什么?有些话传了出去,会被杀头的,知道不知道?”
      司马清韵无畏地道:“我清楚我说的话为大忌。可这些话在我的夫君面前提起也算不得什么。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曾想立殿下为太子,偏偏大臣个个反对,后宫夺储甚嚣尘上,可陛下对殿下的厚望却从未少过。现在殿下为了一个人想将自己拱手相让的储位夺回来,又面对局势混乱,殿下自然要依仗握有兵权的武臣。我父亲为巨渡节度使,手握的兵权比之叛贼黄闵韧算是少的,可比之朝中其他武臣,那也是举足轻重。殿下自会权衡利弊。而我司马清韵爱恋殿下,自会全心相助,永生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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