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阙春秋词》韫秀

234、第三十六章 鬼马神枪（1）

　　这一打探简直将他们气得半死。原来肖江栋出城一是为了会柳州城里的一位名妓，与她几日里花前月下约会，二是顺便去了见柳州刺史，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柳州城里的粮食运出来很多，但这些粮食没有运往亥州城，却连带亥州城里的粮食一起送到了八仙山里去又不见了。
　　前次在八仙山消失的军粮和那五十名兵部护卫和三百名府兵，周围一带百姓都有耳闻，现如今亥州刺史明目张胆出城□□，还将大批粮食送去八仙山那个鬼地方，行迹与素日里的言行不一致，诡异难以琢磨，很让亥州的百姓气愤。
　　介于八仙山的邪名，那几位胆大的百姓与守兵也不会去冒险查看，但肖江栋欺骗他们的行为不能容忍，于是等到肖江栋回到亥州城，就聚众到刺史府前去责问。
　　他们一闹，柳州的百姓闻听风声也开始闹事。其实百姓闹事，与叛乱也有很大关系。所谓一乱起、万乱生。外有强贼虎视眈眈，内部人心便跟着浮动。最难以忍受的是，叛军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薛州，随时可能打进来，现在亥州自己乱了，柳州也不会安宁。
　　那肖江栋哪里肯说实情，令衙役紧闭府衙不许百姓闯入，此举越发引起百姓愤慨，于是事情越闹越大，就差造反了。想一想亥州百姓有一个月整日闲着不得出城，现在发现与己有关又很不服气的事，怎不刨根问底起劲儿。
　　亥州城里闹事，驻在城外的防御守军听到了风声，那些人早就不耐烦，于是一波一波朝亥州城涌去，最后竟然闹得守备军也不恪守本职，干脆打开城门让防御军进城。
　　这一进不得了，由地痞流氓组成的防御军，有前面几位潜入京城的人跟他们吹嘘说柳州的女子如何美艳，亥州城里如何福泽繁华，这一帮乌合之众一进城就劣性暴露，到处践踏民舍、抢劫财物、强占民女。守城军与百姓早已一通气，亥州刺史和柳州刺史也放任不管，于是很多百姓携家带口趁机逃跑。他们大部分朝滔关内逃去，因关卡核查严格，百姓们过不了关，有的只好又回了家，于是两州越发混乱不堪。
　　亥州和柳州乱了。亥州与柳州的乱，正应了那句话“祸起萧墙”。与此同时，王氏兄弟眼看攻打薛州无望，便做主领军队攻打叛军发起攻击的另外一座城池——慈州，为此，对于亥州的乱，王氏兄弟无暇顾及也无动于衷。
　　此时听到讯息的张尚义和钱光盛被叛军合围深陷薛州城外，各自心里清楚大批粮草留在亥州城外的防御军手里，他们自己却乱了，这批粮草也无法作为他们的济给，只在心里说了声“完了！”亦无可奈何，唯一安慰的是粮草还没有落入敌军手里。他们不能丢下投入战争的军队去管亥州城里的混乱，而这一次王氏兄弟表现出与他们非常配合的架势，岂能临时脱离呢？他们只好派一位将军前去协调。
　　他们在薛州城外打着打着，发现王氏兄弟留给他们的六千骑兵和步兵虽与己部合力攻敌，又明显与他们划清界限。比如，王氏军部总是等到张尚义军部先出击了才开始攻击敌人。张尚义大怒，终于下令斩杀了两位王部不守军规的将领，并向他们严明此次平叛的重要性——倘使不合力歼敌，谁也不得好死！他们才勉强合作。
　　战场上所有的溃败皆因内哄无法抱团一致对外，等到他们一起夹围薛州的叛军时，原本就无凝聚力，或者说钱、张二人自身就无把握获胜的战斗，注定败局将归朝廷。这一仗注定惨烈。有五千人马在强攻薛州城时被城墙上面的飞箭石块射杀压毙，三千布兵死于薛州城外的陷阱，还有一万多人被从薛州城外冲来的叛军火箭射杀，最后溃败而逃的将士只剩下不到五万人马。
　　至于在慈州攻敌的王氏兄弟，到底经验丰富，训练有素，加上叛军只有一万多人，于是士气大涨，一夜之间就拿下了慈州。此战居然成为了朝廷在主攻战场的唯一胜利。
　　前方战况不堪耳闻。钱光盛发现攻下薛州已是妄想，提出一起撤退亥州整编防御军后固守滔关，这样至少对朝廷有个交代。便派人先联络已在慈州的王氏兄弟作接应。一边领军到达亥州，斩杀数十名闹事的兵士，那些余下的兵士才安分许多，服从指挥随着钱、张军部一起朝滔关退去。
　　谁知军队还未达到慈州，就听说王氏军部已早于他们丢下慈州朝滔关而去，指望王氏作接应毫无可能。这一系列让他部被困、己部却尽享胜利果实的作为，使钱、张二人非常气愤，但也只能忍气吞声领军也朝滔关而去。
　　却说前几日，有一批早已出发支援前线的军粮正在运往滔关的路上，就被强盗劫走了。大乱之下强盗频繁出没也属正常，朝廷对八仙山的强盗也没少关注过。只是这伙强盗不是经常抢劫，一般在每年秋后出动一次，近几年几乎绝迹了。
　　外传是陇州边军统领尉迟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些土匪强盗从良，近几年居然安安分分开荒种粮再也不扰民了。为此朝廷乐见其成，只嘉奖尉迟坚一些财物，鼓励他继续收服强盗土匪。尉迟坚也清楚皇帝对尉迟家的心结所在，朝廷有赏赐就收着，不计较多寡，拿到手后全部分发给陇州边军，还告诉他们是朝廷所赐。后来自给自足钱粮丰余，强盗土匪不再闹事，尉迟坚对朝廷也无要求，朝廷就慢慢忘记了他们，也少有关注他们的现状。
　　现在居然出现强盗，朝廷的目光又投向陇州边军，皇帝下旨让尉迟坚招安。于是尉迟坚按朝廷旨意发出招安的告示，期待那些强盗归顺赴沙场效力，可这批强盗抢了粮草绕过京郊东部与陇州交接的八仙山又不见了。
　　只说钱、张二人退到慈州后继续朝滔关内前进时，就遇到一伙叛军从关外左右侧方及后面包抄他们。与此同时，粮草失踪的消息传到军中，由张尚义统领的新兵听说后出现消极情绪，闹事又发生了，还出现几百名士兵潜逃。
　　张尚义打算派人去将他们抓回来杀掉以正军心。钱光盛建议不杀闹事者，因为粮草给济缺失，本就是朝廷调度、军队管理不善所致，军中知道粮草短缺搞不好会发生兵变，怨不得兵士们，而大敌当前，杀军士是大忌。只好放那一百多人逃跑。为了防万一，还是趁内变事态没有蔓延，鼓舞士气杀出重围才为上策。然而在粮草缺失的情况下，士气已无，朝廷军队一溃不振，竟然在短短两个时辰内被叛军将三万人杀死在滔关外围，余下的只能往滔关内退去。
　　前线失利的消息频频传入朝堂。叛军还未平息又出现强盗抢劫，而强盗不理会朝廷自顾行事，使皇帝预感事态严重。国家混乱之下，强盗和流民最容易变成叛军也来对抗朝廷。于是连忙下旨着户部备五万缗钱换成药材等军需和兵部备用的粮草再运往滔关，希望滔关能固守得住。
　　介于前次教训，这次兵部从“南衙”左右骁卫调拨全国十六道中遥领在“上陇道”的折冲府三百名府兵护送。以为万事具备，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粮草还未到滔关，真的下了一场诡异的大雨，闪电雷声轰轰不断，雨滴稀里哗啦落下，狂风刺啦啦地吹，直浇得那批粮草稀巴烂，等运到才州，已有一半粮食、药材霉腐。更诡异的是从前线送完军资的五十名兵部护卫和护送的两百府兵再次行到八仙山，突然又一伙五百人的强盗出现，将他们全部活掳进入山道后也不见了踪迹。
　　却说八仙山为千鄣山匍匐在陇州城外一百里处的余脉，却不是千鄣山那般峻峭，还有禁军时常巡逻驱赶野兽蟒蛇，只有八大似馒头状的山头，下面大，上面小，不高，却布满荆棘杂树，且山路崎岖，一般人不愿走近这个不起眼而财狼出没的山谷里。
　　全盛初年只听说有几伙强盗出现过，后来不知为何那伙强盗消失了，还有人说是统领陇州边军的尉迟坚让他从良安居。既然强盗安居乐业，兵部护卫与“上陇道”的折冲府两百府兵被掳就很出人意料。联系有传言八仙山虽名为仙山，却时常有怪兽出现，莫不是被怪兽掳走？其实目前除了兵部为此有点头疼外，朝堂上更多的是关注滔关战况，并没有成为众人穷追不舍的话题，又有人说也许是叛军所为，那么平叛就更是最为关注的焦点。之后皇帝只派兵部继续寻找那些失踪府兵，而派出寻找的主将是高堂杰和刑部左侍郎裴周靖。
　　至于张尚义军部和钱光盛军部，到滔关被叛军追杀后只剩下不足两万人。已经据守滔关的王部对他们的到来给予了帮助和接应，因为本身策略上的错误，还有王氏曾拿下慈州，死伤也有过半数，虽后来弃守，却是为了保卫滔关，对此钱、张二人也不好指责王氏兄弟。
　　作为正负统帅，进入滔关的张尚义、钱光盛，决定留下王氏兄弟固守滔关，两人则领各自的残部前去京城请罪。对此王氏兄弟并未阻拦。
　　那天回京的路上，天气晴好，云丝无染，沿途树木阴翳油绿，一目千里的沃野，但见芳草萋萋，尸骸遍布，血染河流，还有很多百姓的尸首无人认领，且是交夏时节，三五日便臭气熏天，成批秃鸠飞来啄食腐肉，苍蝇也出来了，且沿途的农舍篱栅破乱不堪，庄稼也被糟蹋得一塌糊涂，一片乌烟瘴气。真是：
　　正是杏花远黛春，桃瓣夭夭垂钓人。
　　檀溪飘香丫髻冷，小鸭暖水雾花深。
　　风吹蝴蝶衣著粉，挽手鸳鸯路逍城。
　　玉叠浮云银耳坠，老君盘发颐天伦。
　　偏逢乱世朝期过，霞光落日蒙烟尘。
　　雄关千尺盘旋上，乱贼咻咻踏石门。
　　万千骁勇形骸朽，将军剑寒鞘迟钝。
　　稼禾濡泥拭马蹄，清渠淌血几家魂。
　　轮台淡月不淹留，柴扉闲锦猎鸢筝。
　　八方伐鼓仍未息，羸弱羌管无清痕。
　　（注：《丽春·兵荒马乱》）
　　张尚义目睹此景，驻马掩泣，痛心不迭。然而皇命如此，他亦奈何？一开始策略上的错误就种下恶果。即使明白其中有王氏兄弟从中作梗，他们亦无口舌为自己申辩——王氏虽有几次忤逆军令，却不是溃败的主要根源。尤其那次半夜下令袭击薛州，后被敌军的陷阱坑杀无人军士，确是他二人的疏忽与考虑不全所致。即使有因皇帝连续发出敕令要求主动攻击的因素存在，但他二人是不能去质疑皇帝旨意的对和错。再说滔关并未失陷，而王部确实先守住了滔关，尤其滔关外围的一战没有王氏的帮助，他们战死关外也有可能。溃败的根源在于良将稀缺、滥兵满营。
　　钱光盛更是清楚溃败的后果，等到达陇州边界时，他迅速修书一封着人送往在京的侄子钱铭左，然后遣散随他们回京的部分将士，规劝他们朝南部逃去，只有少部分人坚持与他同行。等到了到京城与滔关之间位于黔州近郊的“滔黔驿站”他们才止步，等待朝廷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