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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第三十五章 砥砺萧墙(5) ...

  •   却说钱光盛领新招募的军马和五万滔关守军与张尚义的军队共十五万人,分别从慈州、柳州与亥州合围驻扎在滔关外围薛州的叛军。dsx与此同时,王氏兄弟也接到朝廷的命令,从才州出发前往亥州与张尚义军部会合一起夹围薛州。
      皇帝的安排旨在三重打击叛军的嚣张气焰。说来怪异,薛州城小,三股军力却怎么也攻不进去。那些叛军似乎等待他们很久,一见朝廷军队就如睡醒的狮子,竟然一波接一波从薛州城中央呈破竹之势直接攻击合围的朝廷军队。
      鄣军里有一半人是新进招募的兵士,他们曾经只生活在安逸的日子里,报名参军有一定的麻木性,平日里虽有训练,那也是没有死亡威胁的操练,而朝廷为了壮大队伍气势,对那些不守军规的人也未加以管束,为此他们一头钻进叛军里,看到凶猛的叛军就懵了,很多人连手上的武器也拿不稳。
      至于专业的军队如镇守滔关的钱光盛军部和张尚义的陇关军部,因为数年不打仗,实战几无,纵有拼死抵抗的雄心,也因人数不多难以镇住士气,因此一旦与叛军面对面拼杀,就显得毫无章法。其实打仗最不能缺少的是士气。叛军早已计划等待朝廷主动出关攻击,而这些人是黄闵韧当年选拔的平贡精锐,人数有十万,至于那些在华州、羌州和汶州等地的叛军不过是用来麻痹朝廷的一般叛军而已。
      一切在钱光盛的预料之中。他本人从领军出关那天起,就打算身先士卒的,已让家人备好棺木,对妻子儿女亦有遗嘱。甚至与兄长钱光鼎见过一面,陈述此次出征的厉害与后果。钱光盛因章青均一案早被削职在家,只能置酒泪别弟弟。
      钱铭左则在父亲与叔叔酒别后,独自一人来到钱光盛在须岩巷的府邸,两人一起看着不远处人迹罕见的募兵处,说起烟花影彤的蔻丹坊此刻还有很多贵家公子在此流连,自有一番感慨。
      钱光盛无子嗣,为此对长兄家儿子格外疼爱,尤其喜爱钱铭左,也曾向大哥提出要过继钱铭左。但钱铭左是长子,钱光鼎不愿意,说可以过继次子钱铭右。那时钱铭右还没娶袁姿,行事不是那样鬼张魔性,素日里却是油嘴滑舌,不为与铁血银枪打交道的钱光盛所喜爱。后来钱铭右联姻袁氏,钱光盛彻底断了这个念想,只暗暗与大侄子钱铭左往来,同时,西凉公主对铁骨铮铮的钱光盛甚是倾佩,为此两家往来非常频繁。因着是亲叔侄,外人看了也不多疑。
      今日话别,钱光盛便将心底的烦愁全盘向大侄子吐出,又悄悄嘱咐大侄子要谨防二侄子钱铭右。同时提到鲁江渠溃塌一事,特别指明钱铭右脱不了干系。
      钱铭左讶异叔父如何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钱光盛便悄悄说一些。钱铭左听得目瞪口呆,想起父亲因为章氏被贬,对视宦海为命的父亲来说说是怎样的残酷?于是,他对弟弟的行为憎恶极了,又想起远在元州的妹妹与外甥及外甥女,怜惜她此刻还未知道夫君已死,如果知道了会如何的伤心。章青均贪腐不假,可也仅仅是贪腐,按本朝律令,至多流放不至丧命,如今被扣上工事不牢引发人命的罪名,却是自己的同胞弟弟、其小舅子所为。
      “铭左,不是叔叔今日在这里说你父亲的不是,当年铭右要娶袁氏,我曾明言厉害。你父亲说,袁氏官路亨通,又得殷贵妃的赏识,而殷贵妃是陛下当时最受宠的妃子,忠王昶有望成为太子,将来的好处不言而喻。我说,奸佞之人,得意一时,不会得意一世。最后果然如此。现在陛下还没有对袁氏下手,那是忌惮王氏兄弟。此次派我出关,一为歼叛军,二为分解王氏的兵权,或者还有对我钱氏一门的怨恨吧。”
      钱光盛长叹一声,“我们钱家早年靠事务起家,后来我虽有几次战功,到底不足挂齿。所以此次领旨出征,我也为了重振家威。”
      钱铭左点点头,“叔父的心思侄儿领会。父亲在弟弟这事上确欠考虑。当初侄儿也曾劝父亲不要联姻袁氏,他老人家不听。后来侄儿常出入清正殿御书房,内侍宫女的闲话也听了不少,可陛下兜兜转转还是把纪悦妃捧在手心里。就说当初陛下为了改立楚王鉴为太子,利用殷贵妃和忠王昶掩人耳目,虽然后来楚王鉴去了封地,可朝廷上下谁人不知太子询在东宫每天度日如年。别的不谈,单说吴氏,他一贯的作为就是四平八稳,为何对新贵太子询还若即若离?除了明面上支持其子吴岩与东宫,暗地里不知道怎样计划着另辟蹊径呢。所以在当时侄儿就明白陛下最想立的储君是楚王鉴,那王贵妃新生的皇子,不过又是一个忠王昶而已。”
      钱铭左面色凝重,疑云不散,“叔父,侄儿有一事仍不明,为何陛下到现在还这般依仗袁辅政?甚至不惜舍弃章氏。章令潜沽名钓誉不假,可一片忠心可鉴。章青均好钱财,但他的聚财能力有目共睹啊。本朝到叛乱前几年国库充盈,出几个贪官也很正常,陛下为何为了袁氏就这样丢弃忠臣能将呢?侄儿也知袁辅政有镇住边境节度使的手腕,可袁氏却与黄闵韧之流有瓜葛,贪腐之名比章青均更大,为何陛下愿意留他而贬杀章氏呢?”
      “你是中书舍人,又年轻,也未历沙场,平日里起草诏书,通圣意却不通边局。你适才的话里其实已找到了答案。全盛初年,沪王兆霖在灵州封地谋逆被除,接着全盛八年,永王兆业在封地瑞州叛乱被杀。陛下取胜,却增添了对宗室皇亲的厌憎,因此全盛朝以来,凡是宗亲、外戚少有手握大权者。恰好陛下御宇之后,边境频频不稳,于是常常往边境派兵,边镇兵力与内陆相比数量严重失衡,节制边镇将领成为必须,而朝廷能镇住边将的只有袁辅政,因为最初袁辅政冒险戍过边,又出手大方,后来几位边镇节度使与他较好,亦很听他的话。如此一旦大臣之间争斗,你说陛下会倾向谁?章氏父子在水利上很有建树,但对稳边不通,国家安稳,重在军营。如此,你明白了吗?”
      “侄儿懂了。叛乱发生后袁氏父子露出与黄闵韧的勾当,陛下却也不责罚,也是因怕袁氏狗急跳墙。”
      “对!袁氏党羽遍布,而王氏手握重兵。为此,在陛下心里,论起贪污受贿,袁氏比之章青均尤甚;论起今日叛乱之凶险,黄闵韧的叛军之危害与袁氏存心搞内乱还差得远呢。别的不说,单单王氏兄弟手中的军马就是一个掣肘。”
      “说来说去,还是陛下策略偏妥。”
      “你这话有几人敢在朝堂上讲?君王能有几人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当年陛下为了立楚王鉴为太子,朝臣反对甚至放言说楚王鉴是沪王的儿子。当然个中缘由只有陛下最清楚。但陛下堵不住幽幽之口,只好明里宠爱殷贵妃,将言官的口水引向殷氏,让他们只关注忠王昶和殷氏当年的逆迹保护纪悦妃母子。谁知元老们仍旧对纪悦妃的身世质疑、对楚王鉴的皇子身份存疑,以为为皇嗣排查正统是对陛下负责,谁知陛下并不领情。好在陛下也不糊涂。说来说去,朝臣大多在算计,可千算万算,最后反而是不在漩涡中的人得以上位。尽管太子询上位后陛下也有不满,可到底他成了储君。”
      钱光盛又叹了口气,“我当日曾在永王身边效力,能活下来全依仗赵名皎大人保护,得任决州节度支使,又有机会参与几次对东遏浑那平乱。全盛二十年,皇帝又钦点我为平西遏浑那的主帅,得胜,被任命为滔关副帅,后来全盛二十三年南罗战事,皇帝调遣滔关部分守军参与得胜,恰巧滔关统帅病残,我得以被任命为滔关统帅。这些年,内陆无战事我徒有虚名也无作为。不想今日一上战场,竟是此等场面。”
      他又拉住钱铭左走到一副地图前,指住京城的位置,沉声道,“滔关距京城五百里,我一旦领兵出关,必然被虎视朝廷的叛军围攻。张将军一半人马是王氏的,还有一半是地痞流夫不堪攻击。袁辅政很清楚,陛下不追究他,皆是在大战之时,一旦叛乱平息,陛下必不会放过他。倘使袁氏为了牵制陛下,故意使朝廷吃败延误战事,从而使得陛下不敢对他下手,那我此去将不得善终。”
      “朝廷现募兵共十万人,还有张将军的五万人马,加上叔父您的一万守军,以及王氏的五万军马,叔父定能歼敌获胜。”
      “哼!——如你所言,先有二十一万将士,抵抗据守在关外十万的叛军,确实足够威慑逆贼。可你想过没有,十万新募集的将士素质如何?王氏兄弟与张将军有了芥蒂,以及王氏兄弟会不会叛变,这些都是这二十一万大军的隐患所在。”
      “如此,叔父不能再次向陛下陈情利害?”
      钱光盛面呈悲切,很快恢复凌肃凌然:“敕令已发,绝无更改的道理。倘使临时改变旨意更难聚拢士气。臣子百姓只会说陛下惧怕叛贼,陛下龙威何在?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是,此次陛下决定出关歼敌,可是袁氏极力说服陛下而为之。袁辅政此举为何?叔父以为他重点在于修复自己在陛下心目中的形象,如果仅此而已也就罢了,倘使借此作为自己脱身的借口才是可怕的。袁辅政既与黄闵韧有过勾结,其子袁志琅手握钱财无数,现在藏匿在何处还无人知晓,现在黄闵韧挑起天下大乱,朝廷内外只以为黄闵韧是贼子,自少了对袁氏的戒备,军部又有王氏兄弟为他撑腰,难保他没有趁机反叛的野心。叔父最担心的是这个。”
      钱铭左脸色苍白,连连摇首:“这样说,叔父更不能出关。”
      钱光盛“霍”地站起身来,铿锵有力地道:“为人臣子,当效于国。你亦是臣子,自当明白。袁氏把持朝政几年,我守卫滔关几年,毫无建树,今时再多困难也要奋力拼搏,不然有辱我的清名,亦对不住陛下对我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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