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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第二十九章 金屋飙澜(2) ...

  •   陆延满面堆笑,忙揖首应承。待陆延走后,陈询轻轻携住章青砚的手,目光炯炯,笑道:“天不负我愿,你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章青砚适才听到他嘱咐陆延的话,怔着很久,胡良娣怀孕他不但没有奏报,还因对她存有歉疚也不许东宫里的人提起,轮到她怀孕他恨不得天下人都知晓。又听他对她说的真挚之言,不由举眸问道:“七郎曾求过上天的恩赐?”
      “是。自从你我大婚以来,我一直在对天祈祷,看来我的诚信感动了上苍。”他说完,又看住她,“你是太子正妃,有孕,必要昭告天下。”
      章青砚知道他看穿自己的心思,不由笑道:“我在想,这孩子是男是女。”
      陈询伸手抚摸他的面颊,“是男是女我都喜欢,只要是我们的孩子。”又道,“今生,我只与你有孩子。以后我们也会有很多儿女——只有我与你的孩子。”
      他这话言不符实,他与其他人有过孩子了。她见他眼中满是愉悦,心神不由恍惚。以后——以后的事谁能看到,他们现在的处境就像置于刀山火海。而他那句“只有我与你的孩子”,又是一种承诺——即使将来登上皇位,也不会纳妃置宠。她对他的许诺不置可否,也不敢相信,却有暗生一种无言的欢喜。
      她垂下头,不愿让他觉察到她内心的想法,也希望那些揣想是臆断,而不是未来要发生的。再说,这个孩子不也是自己一直祈求来的吗?为了章氏、为了陈询,更是为了自己,孩子此刻的到来在某种意义上的确是最好的安排。于是她笑了,“这也为我所愿,到底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陈询听了格外温暖,拉住她的手走到书案边,“你写字给我看看,也算写给我们的孩子看。”
      章青砚抿嘴一笑:“他怎么会看,那样小——”
      “子不闻,弱小有灵性。只要他存有一息,便万事皆通。你我的孩子,必是通灵剔透,无人能比的。”陈询说得郑重。
      章青砚愣了愣,只觉心无比安宁,那些潜伏着莫名的恐惧慢慢也消散了不少。
      是夜,亥时初刻宵禁鼓声刚息,陈询看着章青砚安寝后,就起床让忠玉唤来齐斐扬,然后一起来到储楼正殿。
      烛火煌煌,照耀着殿宇的梁柱忽明忽暗。齐斐扬转述完张尚义的话后,又提到外界对太子名讳与秦王昭的传言。
      陈询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厌烦:“我清楚这是袁氏与王氏故意在外造谣,一来显示秦王昭与众不同,二来要激起我的愤怒——袁辅政精明虽精明,但也忽视一点,就是父皇的忌讳和多疑,呼声越高,他老人家越不会让其得逞。当年殷贵妃与忠王昶就是先例。”
      又颔首道,“也好,让他们说去,只要我按然不动,谁又奈何?如果这是袁氏的软肋,还大可利用呢。以彼之道,还此之身。咱们也放出风声去,对王氏大肆赞扬,尤其要颂其军功,看看君父怎样办。”
      齐斐扬摇头道:“殿下,今时不同往日。外界还传说陛下去看望初生的秦王昭时曾说,当年汉武帝晚年得子,将钩弋夫人居住的宫殿改为‘尧母门’,立弗陵为太子。朕亦幸运,如今再得一子,可与武帝相比。袁辅政善揣圣意,他必定是看出了陛下的心思。”
      “君父的心思——君父的心思——”陈询自言自语,走到书案边,紧抿嘴角,抬起右手臂拔出悬挂在一侧墙壁上的乌龙剑,落睑垂眸,左手的食指轻轻沿着剑刃边沿蠕蠕游动。他很少有如此举止,连齐斐扬也觉得异常。
      “王贵妃产子,袁氏必不安分。”竖起剑柄,剑的尖头映着烛火,回射出一条条金芒,他目不转睛,继续道,“倘若这次开渠大典,出了意外才是麻烦。”
      齐斐扬深知其由,他最担心是太子妃母家,若章氏不测,太子妃必不安生,现在太子妃又有了身孕,太子的顾及和牵挂更多了。章青均贪腐不是一日两日的,袁氏鼓动民工闹事,定是抓住了什么把柄才敢出此主意。所有的意外不过是人为早策划好的,且章青均难改本性,章令潜刚愎自用,居然还存有侥幸心理,这就是问题所在。也许在章家父子看来,澭水河和鲁江渠,没有他们父子也不会有今日,自我膨胀往往使人得意忘形,便有了让人钻空的机会。
      “□□因胡良娣生下死胎而蒙羞,又有人说起吴王阁为了挣储,抱养一个婴儿欺骗皇帝的主意是□□想出来。陛下甚是恼火,已有口谕想削去他门下省左散骑常侍的官职,袁辅政暗中斡旋相助,陛下才没有追究。□□为两面派,哪边风向好就向着哪边倒。□□对胡良娣没了指望,现在太子妃有还有龙孙,恐□□会倒向袁氏。”
      陈询不语。齐斐扬念及清王隆,道:“清王殿下现在京城,如他知道离宫的风声,会如何想?他必定有好的对策。”
      “是啊,大哥向来深谋远虑,如果他在身边,我也不会这样迷茫。”陈询皱眉,“上月銮驾刚到越州,富源紧跟其后派人来越州寻找冰禾,这时节冰禾哪里有呢。我暗中派了人在越州民间寻找,只寻到一二两干的,那药性自然不如新鲜的好,也只能这般对付了。不想近来又有一位内侍来储楼求见,说起大哥的病不容乐观,今年复发比往年更甚。我怕大哥心劳,就没去信对他说离宫的险境。”
      齐斐扬深恨自己谋略欠缺,眼下的形势对谁有利还不明朗,但袁氏嘟嘟逼人的架势,东宫还是深有体会。若说应对的最好办法,静观其变才是上策。毕竟章青均贪腐的事实不可改变,他还大势征调民工惹人愤恨,花费万金让户部尚书顾衡左右为难,致使两人关系紧张,很多人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看章令潜如何收场。陈询在这些压力下,激进笼络武官集团,皇帝又怎会不知?前不久对章氏有所惩戒就是皇帝对东宫发出的警告。而对陈询寄以厚望的李氏如果想稳住阵脚,此刻反而不能与东宫有任何牵扯。为此,□□如果倒向袁氏,陈询也只能见招接招,再步步为营了。
      储楼不比东宫宽敞,却是阙泉山庄难得雅致幽静的殿宇,远离豁开楼,壁梁建造得精致绝伦、堪比帝君所居。此次随驾,东宫安排的府兵全是陈询的近卫,人数也不少。陈询防备袁氏,不免也会露于言行。
      近日他频繁外出巡管河道,又将他身边的两名心腹侍卫随阿冰留在储楼东殿里,再三嘱咐要好生保护太子妃。陈询这些举动皆说明他有危机感,也没忘记要保护章青砚。
      章青砚感动之余,亦有草木皆兵之恐,心里更加紧张,便嘱咐阿冰:“我这里不需这样多的人守护,你还是去在探探越州转运府邸里的情况。唉——不知道哥哥嫂子现在怎样了。”
      霄环曾有过的那种为章青均终生不嫁的念头已荡然无存,对人对事也变得越加冷静,见章青砚乱了心绪,劝道:“若真有事,少夫人必来储楼,这些天没来,想必无事。”
      “那是嫂嫂得知我有孕,才不来叨扰我。”
      “愁苦会影响胎儿,太子很看重小皇孙,您要仔细保重。”
      章青砚想起那天陈询知道她有喜时的情形,只觉所有的事态发展还是与她的意想背道而驰——她刚刚与陈询相爱,他们刚刚有了孩子,难道这一切将要幻灭于外界的干扰么?
      霄环待伺候章青砚午睡后,因心境沉沉,便趁空闲独自一人走到储楼东殿外面的庭院中透气。但见树朗花疏,云淡风轻、山褐峦墨。又走了几步,发现张晁领正着一群侍卫在院中甬道间巡逻,章青沣也在巡列中,他们个个神情严肃、谨慎敏达,气氛极其低沉,越发惹得她心绪沉重。
      走近戍卫署亭,远远瞧见齐斐扬一人正坐在亭子里,只他身穿禁军戎装,旁若无人地翻书默诵。霄环本欲继续朝前走,不知为何却停下,还不由自主地朝亭子里走去。
      齐斐扬蓦地抬头发现是她,却一点也不讶异,只将书搁置在案台上,站起身来问:“霄环姑娘近来忙得很,怎有闲情来这里?”
      自从上次被章青砚玩笑几句,霄环每次见到他就像有了心病,他这一问好似她故意走来与他相面似的,面容不由微讪,只笑道:“奴婢路过,见齐大人读书认真,不免好奇——是什么书能让大人这般废寝忘食?”
      齐斐扬不喜欢听她自称奴婢,总觉得她不是奴婢,便垂下眼皮瞥了一眼书皮,喟然道:“我素日里只知道习武,很少研究学问,今日一读《管子·治国》,才知学问在这里。这学问岂是我往日里胡思乱想就能明白的。”说着,又翻开书页,招呼霄环坐下一起看,“管子说: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本朝开国百年,富裕鼎盛,万邦拱仰,陛下创出千古基业,不朽之功,前无古人,亘古未有。”
      霄环道:“这是天下人都知晓的丰功伟业。难道齐大人因为管子这句话,还有其他想法?”
      齐斐扬点头叹道:“你说对了——你看管子又言:治国常富,而乱国必贫。国家大治,百姓安心生产,民富国亦富;国家动乱,田园荒芜,国库耗散,民穷国亦穷。朝廷表面一派繁荣,整日莺歌燕舞,实则却是江河日下、徒具盛名。谁不知如今内廷明争暗斗,大臣之间明着兵来将往,暗里排挤结绊,全是这盛世带来的后症。”
      他沉思一会儿,继续道,“恐季孙之忧,在萧墙之内。别的不说,就说时下很多王公大臣家祖茔多置田地,家塾设于其间,放高利贷还以为生财之道。让习惯祖荫庇护的贵族子弟,寒窗萤火去科场博取功名,只怕难。如今朝廷的钱粮、人事、行政皆受陛下节制,陛下有一言九鼎的特权,特权之下自然滋生了盘剥克扣。虽然能干,但到最后总是脱不了专权、甚至弄权的污名。一言蔽之,世界离了谁都要转,重要的是要有规则。如果每个大家勋族,能族中长幼,大家都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如此周流又无竞争,又无典卖之弊,那才是盛世该有的样子。”
      霄环倾佩地看了看齐斐扬,难怪太子素日里总称赞他,太子妃也欣赏他。念及自己的身世,祖辈祸起于皇室的权利争夺,致使全族一败涂地,只余下她一人苟活至今,即使将来得以昭雪,依皇帝的处事风格也不会再重视她的家族,何况她的族人全部死去了。如同在“四皇子事件”中遭受清算的于家,故驸马于才智因婚上佳公主,即敏王兹的同母姐姐,又因素日与故太子理关系密切,所以被人利用牵扯进“四皇子事件”。后来殷氏被铲除,皇帝即使知道于氏无辜,也不肯再将于龙招回京城复用,个中缘由在于皇帝不愿承认错误。
      于是她也喟叹道:“国强则边安,国弱则邻欺。可这些年来,我朝边境常常不稳,连带京畿四周也怪事频发。我以为是奸臣当道所致,奈何奸臣不死,国将不国,如何能让太子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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