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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第二十八章 结草之固(6) ...

  •   在一边的稳婆也劝道:“良娣,老奴看您的胎象,也不是无计可施,只要您保持心态平和,定能顺顺当当生出来。”
      胡宝芬不信稳婆的话,仍旧哭道:“刚才奚官都说了,难产,你们何必拿话糊弄我?”
      “良娣,只要平复心绪,就有希望——”稳婆急得连连摇头,“老奴记得清王妃生产时也与您一个状况,当时清王妃很镇定,很快平平安安生出皇孙。良娣越是气急攻心,越于事无补哇。”
      章青砚想起清王府里那个可爱的婴儿,也觉得稳婆所言不虚,正欲再劝劝胡宝芬,谁知胡宝芬忍着疼痛,厉色呲唇,居然对着稳婆骂道:“你是瞎了眼么,拿我与清王妃相比?她的孩子又能与我的孩子相比?”
      稳婆没想到好心劝慰,换来胡良娣愈加激烈的反感,如此下去只会更加难产,于是她垂首一声不吭,只待太子妃示下再做打算。
      胡宝芬胡言乱语不知轻重地诋毁谩骂,使章青砚刚才生出的同情心瞬时消失,突然觉得胡宝芬非常作做与无礼,与日常那表面的温良与服帖大相径庭。
      恰逢此时,尉迟眉月与李惠锦走进来,见到这个场景,听了这些话,想起自己何尝不是也处于倚庐望巷的境地,便也各自神色黯然默不出声。
      胡宝芬见到她二人来了,便使出力气冷笑道:“你们与我都是同样的人,今日太子待我如此,日后保不准也待你们如此。我如今日死了,你们也不要得意。韦昭训已死在了绝响观,我若死在阙芳宫又有何区别呢。”
      素来胡宝芬是那种心思较重之人,不会如此肆无忌惮说话,今日她极其反常,情绪失控,话里有话,章青砚觉得讶异。她抬头又朝尉迟眉月与李惠锦看了一眼,只见尉迟眉月深锁眉心,面露不解之意,而李惠锦容颜惨白,眼睛里却流出阵阵不安。
      这时,一阵奇痛朝胡宝芬腹部袭来,她顾不上抱怨又嗯嗯叫起来,唬得稳婆直召唤奚官来查看。章青砚一边让稳婆准备接生,一边指派奚官以防不测。
      这般声嘶力竭半个时辰,胡良娣终于生出一个男孩,但是没半个时辰这孩子就夭折了。奚官诊治断定这个孩子在胎中就不好,能生出来保住大人一命算是奇迹了。
      青砚不懂生育,听得一知半解,也无计可施,只嘱咐阙芳宫的人细心照看已昏死过去的胡宝芬。
      陈询在午时一刻才赶来,看了一眼刚刚逝去的孩子,瞬间生出一丝疼惜之情,不一会儿也就无动于衷,不愿久待携着章青砚便走了。
      胡宝芬还在昏迷不醒,不知发生了什么,待陈询、章青砚等人一走,尉迟眉月和李惠锦也走了,阙芳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潘娘哭声荷荷,根本无心思茶饭,只由曹广主持内外事务。
      只说李惠锦携细络出了阙芳宫,穿过晖园走在回藤光苑的夹道上,许久才稳住瑟瑟发抖的身躯,怯怯地问细络:“琳芝现在何处?”
      细络也很心虚,生怕自己的话被人听到,朝左右看了一眼才低声回道:“妾婢给了她五百两银子,又托了典设局里的一个亲眷,昨儿夜里将她装在水桶里遣出宫了。现在估计到了京郊。”
      “你那亲眷可靠?”
      “可靠。他是我的表兄,自小净了身入宫当差,素来胆小怕事的。我只说琳芝因韦昭训死了,自感是不祥之人,便托我将她送出宫去绝响观守在韦昭训的墓地边上。我也怕她连累承微您,就做了好人悄悄儿同意帮助她。往日也有这样的先例,琳芝早不在内宫女的名册里,只编排在粗使宫女里,而粗使宫女一向也无正规的名册记档,平日里因为劳累病死的也很多,少一个人谁也不会追究,我那亲眷也不多想,便同意了。”
      “可这次因为燕窝牵扯到琳芝,只怕你的亲眷会有所想。”
      “妾婢想好话来回他。他要问妾婢,妾婢就说原来是琳芝骗了我,她是因为害了胡良娣才说谎跑出去了。再说,他也卷入其中,自不敢声张的。”
      李惠锦这才舒了口气,又不放心地问:“琳芝知道那回送去的燕窝,是从哪里得来?”
      “那日在镜雪湖边看她在扫落叶,我只对她说:太子妃送给李承微一盒燕窝,李承微只说自己受用不起,打算送给有孕的胡良娣补身体,正好你在跟前,就差你去吧。她原本就感谢承微收留的好意,一听有差事巴不得立即为承微效力呢,真以为承微未见过这燕窝,就很快就送过去了。胡良娣听说这燕窝原本是宜阳宫里的,也未作他想,就连续炖了几日吃了。吃了后也无异样,直到今日出现早产。”
      “本来这燕窝吃了就没有什么,你为何还提到胡良娣小产?”李惠锦不满细络言下之意对此事还有看法。
      细络也不愿再提,尤其想起那个刚刚死去的婴儿,心里怵怵的。当时李承微说在燕窝里下元胡粉,只是想让胡良娣身体变虚弱,断不会伤到胎儿。她信了她的话,就趁去宜阳宫取回燕窝的档口偷偷将元胡粉洒在燕窝里,然后让正在镜雪湖边扫地的琳芝送到阙芳宫。没成想李承微骗了她,那药粉其实就要害死胎儿。她已卷入纷争里,即使受李承微指使不好拒绝,还是得想个法子求个心安,比如出卖李承微向太子或太子妃汇报实情,但她根本没有这样做,现在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也不愿再有谁来询问其中缘由,只求就此不了了之才好。
      “你放心,这事只要你我不说出去,谁也不知道。”李惠锦瞧了瞧细络忽而惨白忽而铁青的脸,故作镇定地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鬓角,“你该高兴才是,你的荣儿还是太子唯一的孩子。”
      不知为何,细络听了这话立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从她怀上世子荣到现在,太子视她为无物这是东宫里所有人都知道的,近来有关世子荣的长相不肖太子也在一些内侍宫女间传开。宫中向来规矩森严,太子也一再要求上下谨言慎行,现在东宫里有这些对她不利的传说,则预示着她的处境不妙,不妙在什么地方,她心知肚明。近来她也在想,太子既冷落了她,为什么对她又如此宽容,难道因为世子荣?不对,世子荣的身世她最清楚,也正因为清楚,她才每日精神恍惚,才对李惠锦格外讨好,可是越讨好做的错事越多,比如现在,她无法辨识出自己的行为是否得当,对自己是否有利,而李惠锦只在利用她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她也早就明白。
      于是,她下意识着、惴惴不安地看住李惠锦,“承微,妾婢,妾婢——”
      “不中用!你既然做好了安排,何苦自己吓唬自己!”李惠锦也看出端倪,甚是厌恶细络的样子,忙喝止道。
      她虽言辞戾气较重,但脸上依旧拢着一团晦气与惶恐。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下手害人,而且害的还是孕妇与胎儿,顺带嫁祸于章青砚,可谓谋略周全,没想到胡宝芬命大,偏偏只有那个不足月的孩子死了。
      假如陈询追究燕窝的来源自然想到太子妃,太子维护太子妃惯了,肯定不会让此事暴露出来交给率更寺审讯,那率更令是太子身边的人,自然唯太子是从。刚刚太子来看那个死去的婴儿并未多么伤心,对胡宝芬更无多少怜惜,且为了太子妃,太子多半会就此不提了。如果太子真要追问,她也想好了推脱的理由:那日燕窝未曾经她手就直接送到了阙芳宫,她自然是无干系的。而她立即将与胡良娣有芥蒂的琳芝悄悄送出宫,制造一个她畏罪逃跑的假象,想来别人也不会疑心。这事前前后后算编得天衣无缝,可她仍旧无法做到若无其事、心安理得。
      当夜,沉香殿里烛火迟迟不灭,尉迟眉月与远遥坐在寝榻上说话,又谈起今日阙芳宫里的情形。
      远遥百思不得其解:“真是奇了,往日奴婢觉得胡良娣体质尚可,为了保护胎儿常常避开人多的地方,除非陛下召集的大典不得不去。往日奴婢到药藏局也会问奚官们胡良娣的胎象如何,奚官们都说一切平稳,只待足月生产。为何会早产,而且早产生出的还是死胎?”
      尉迟眉月面静如水,淡淡道:“既是奇怪的事,也就不奇怪了。我这段日子病着,却也没有忘记到宜阳宫请安。还记得二月初一日那天,我和李承微在宜阳宫里与太子妃闲话家常,太子妃就说有一盒上好的南域燕窝,要送给李承微。然后又送我一盒甘州蜜果。李承微请完安后要去晖园散步,说过两日让人来取燕窝。我当时在想,李承微素来孤僻,平日里离开宜阳宫都是直接回藤光苑,为何在这春寒料峭的时候还去晖园散步。那时自然不会细想,过后也就忘记了。现在胡良娣服用燕窝生死胎,我想是不是她服了李承微送的燕窝?后来听胡良娣身边的人说胡良娣服的燕窝,就是李承微送来的那盒。”
      “可李承微说那盒燕窝根本没有拿到藤光苑,而直接从宜阳宫取来让琳芝送到阙芳宫去,和她没有干系啊?”
      “看来是没有干系,也都推到那个琳芝身上,琳芝曾夹在后来反目成仇的胡良娣与韦昭训之间,肯定不得胡良娣喜爱,她还记恨胡良娣将她贬到了典设局,如何能心平?现在居然害了胡良娣也逃跑了,是不是太凑巧啊?”
      远遥觉得有道理:“是太巧了!无论如何,关键是要查出谁在燕窝里放元胡粉。”
      尉迟眉月沉眸道:“这就看太子信谁了。”
      “这还要问,太子笃定信太子妃。”远遥快言快语,发现尉迟眉月眉眼凝固,忙道,“奴婢看这事是李承微做的,她想一箭三雕呢。”
      尉迟眉月冷笑:“她这法子真不错,却忽略太子对太子妃的情意。”说着,嘴角不自然地朝下一扯,“你看,太子到现在还是纹丝不动,他要么在护着太子妃,要么在找人悄悄儿查,但最后倒霉的也只有李承微。”又嘁然,“胡良娣本是胡昭媛之侄女,门下省左散骑常侍□□之女,和吴王陈阁为亲表兄妹,一向被人捧着骄逸奢靡惯了,现在嫁到东宫被冷待,每日对太子只是云霓之望,如何心境平复?如今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也死了,她以后的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此话怎讲?”
      “太子是要借侧妃们的手将侧妃一个一个除掉。先是让胡良娣除掉韦昭训,现在又让李承微除掉胡良娣,你说,下一个是不是要让我来除掉李承微,或者,让李承微除掉我?”
      远遥大惊失色:“姑娘,此话说不得!”
      “你别不信,确实如此。一开始太子就不愿纳侧妃,陛下执意下旨他只能服从。韦昭训的事,加深他对侧妃的恶感,胡良娣行事又处处与他相悖,他早厌烦了。既然从来没有想过对侧妃好,又不能明着废我和她们,也只有挨着一个一个收拾了。”
      远遥讶异尉迟眉月说这些话时如此镇静,“如果这样,姑娘处于劣势,李承微是李家的人,太子定会继续留下她。那么,姑娘该怎么办呢?”
      尉迟眉月盯着塌沿的帘幔看了很久,才道:“你上次提醒我是对的,我现在不能再对太子妃有什么成见,我要与她交好,让她在太子面前赞我,只有这样,我才能暂时安然无恙。至于李承微,如你所说,她是李家的人,太子现在不会对她怎样,胡良娣丧子这事会不了了之,我也要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闭了闭眼睛,似乎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太子城府之深,将来一定了不得。只可惜他对我,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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