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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第二十二章 险波暗浮(4) ...

  •   陈兆泰对门阀世家和儒生的厌恶早在做厥王时就产生。吴太后就是因为出身低微备受朝野轻视,又不得不千方百计讨好这些门阀世家、宿儒门臣,可越讨好越是瞧不起她,连带她所生的陈兆霖和虞山公主也被歧视。当年虞山公主早夭,是因为病后有奚官受门阀世家的指使没有及时救治才亡。按理吴太后知道这件事该向先皇禀告请求惩处奚官,可她隐忍不提,只将此事告诉了已经十岁的陈兆泰,要他记住今日的耻辱,来日做了皇帝一定要好好整治他们。陈兆泰甚爱妹妹虞山公主,从此埋下对门阀世家、宿儒门臣的怨恨。等到登基后,门阀世家又处处制肘他实行新政,他便杀鸡儆猴,第二年就杀掉两大士族全部族人和五位宿儒。此事闹得人心惶惶,若不是后来出现了灵州叛乱,不知还有多少人被杀死。
      皇帝杀死门阀和宿儒后,必引起其他门阀和世家的警惕。偏偏陈兆泰有非常手腕,后来一边施新政,一边对那些门阀宿儒紧盯不放,古吉就在那时成为皇帝培植的亲信之一,为皇帝收集门阀世家的过错和把柄。
      吴太后当时还在世,时刻提醒皇帝不可杀气太重,虽然皇帝忍住不发了,但还没有收拾到他们,想纳个妃子他们就叫叫嚷嚷、吐沫横飞,不是存心又与他过不去?大臣越是反对他越置之不理。等到第二年陈鉴出生,吴太后薨,大臣又开始口诛笔伐,竟连陈鉴为沪王遗腹子的这事也写到了奏疏里,实在有损帝王颜面,他才痛下杀手。杀他们的理由是,去年五月纳悦妃,此前沪王已被他用剑杀死抛尸荒野,纪悦妃是次年二月有孕,到今年腊月陈鉴才出生,陈鉴怎么会是沪王的孩子?将此话写入奏疏里的臣子简直是目无君上、混淆视听,当即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当时刚生下陈鉴的纪悦妃听了传言心惊胆颤,她看着怀抱里的陈鉴,清醒地意识到只有皇帝能保护她和孩子。从此她曲意迎承皇帝,又对皇帝若即若离,才保持多年盛宠不衰。
      如今皇帝要把陵寝安置在越州,朝野后宫都说是纪悦妃怂恿,宫里传说纪悦妃向皇帝请求,死后葬回故居灵州。皇帝应允,为了百年后与纪悦妃双宿双飞,才想起将陵寝建在灵州。于是“妖妃”一词从民间传出,很快一些大臣又写入奏疏加以诽谤。
      皇帝依旧我行我素,为了稳住三省几位长官,他先钦点章青均为陵寝总监,又令袁辅政负责审核户部拨款事宜。最后安排吴氏上书于朝堂宣读吴太后薨世前的遗言。说当年吴太后有过将先皇陵寝迁往灵州的打算,是为了完成太祖皇帝的遗愿。又说太祖皇帝本名不叫岳陵,后来改名岳陵其实是有深意。“岳”是灵州之前的地名,陵是“陵寝”的意思。可见太祖当年为了蒙承贵妃有过将陵寝建在灵州的打算。后来先皇也有过为完成太祖皇帝心愿计划将陵寝安置在灵州,因诸多缘故未实现,如今到了皇帝这一朝,是该完成太祖和先皇的遗愿了。
      其实很多人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太祖皇帝生前就与蒙承贵妃决裂,蒙承贵妃现在的遗骸葬在鄣南山绝响观,何来太祖和先皇也要将陵寝建在灵州一说。大臣们发现皇帝为了纪悦妃竟然编出这许多理由与朝臣对抗,他们也就不再提异议,以为等到将来皇帝真的归天,后继位的新君也有权力将皇帝的陵寝移回来,现在与一意孤行的皇帝争论终不会有好结果。
      于是反对的声音不见了。不久工部派出的监工大臣去了灵州开始着手建陵寝。谁知没过几日,灵州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工部在挖掘陵寝地基时,挖到了几块石头,这是建造陵寝的大忌,于是追责的声音传到京中章相府邸。
      “如何是好?大人,您说句话啊?”每日章老夫人追着章令潜问个不停,“均儿说,他精心勘探,并未发现陵寝地有石头,现在被挖出石头,若问起罪来,这罪名可不小呢!”
      “别说等到陛下问罪,陛下不问罪,也与国法不容。”章令潜格外冷静,“谁让他做事马虎,这事偏偏就落到他的头上……”又唤来跟随章青均、往来京中办事的陆荣,询问详细过程。问着问着他的脸色阴下去,额上连冒冷汗。
      陆荣说那日是他领着一百多名民工开挖陵寝,那地基依山傍水,他们先从临近水域的地方挖,只见处处水草肥美,甘泉直冒。谁知到了午后,数个民工几锹下去怎么也撬不动地面,才发现此处岩石连块,不由大惊失色。起先谁也不敢声张,为首的监工要求大家不许离开此地半步,说等章青均来了再说。谁知过了一会儿,两个民工悄悄离开了,很快这件事被传了出去。监工是有经验的人,深知历来为皇帝开挖陵寝难免不挖出一些石块什么的,若是保密做好,民工为了自保一般全都会闭口不言,暗悄悄搬走石块就不了了之。这次却有人故意四处散布谣言,还过了一夜多了几块形状丑陋的石头,可见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更有奇怪的,那两个民工失踪后,章青均派人到他们灵州的家里寻人,连带他们的家人也不见踪迹。其中蹊跷可想而知。监工又说,当时就发现那块地方水草泥土有新翻的痕迹,只是民工忙于开挖并未在意。他心存疑虑却也不曾多想,谁知一个疏忽,破坏了现场也闯下了大祸。
      对此,数年宦海扑腾的章令潜明白其中有诡诈。自从章青砚嫁入东宫,有关针对章氏的弹劾不断,都是一些心胸狭窄人所为,因此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方寸。思索再三,他忙写了封信让陆荣带给章青均,教他应对之策,又将这个消息传到东宫让陈询知晓。
      尽管这个太子位是陈询苦心经营得来的,但在外人眼里是他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天外落下的大馅饼——别人血肉厮残了多少年,最后两败俱伤,他只因参与南罗一战就得到别人的嫁衣入主东宫了。
      正因为如此,他如今面临的威胁层出不穷。首先他还没有培植起自己的势力,那些觊觎太子位的皇子大有人在,还有一些为了权势和地位暗中怂恿一些大臣准备制造事端。比如袁辅政,他的身后有王氏兄弟、王贵妃,还有御史中丞、户部右侍郎姚益等一干人,以及态度不明的门下省左散骑常侍□□等几个在观望,加上如今的北衙禁军大统领韦晃,皆是袁氏的党羽,还有一些人在陈询成为太子后逐渐暴露出本来的面目——要再次扶植与自身有姻亲的皇子,比如吴氏。此外五皇子吴王阁背后的势力也没有放弃幻想,八皇子皎王游及其母舅家也抱着一丝太子被易位的遐想……
      眼下陈询最可依靠的是李氏和章氏,虽然两家的势力相加可以和袁氏抗衡,但这两个讲究清高门第的家族,面对狡诈的袁氏及其党羽,就显得力不从心。比如今日听到的传言,章青均与徽州刺史有互贿行为,鲁江渠勘探出现了纰漏、精心堪测的陵寝又挖出石块……这些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传出了很久。
      这都发生在太子确立之后,作为太子身边的内侍加谋士,齐斐扬倍感压力和焦虑。昨夜他就将自己刚才的所听所思所想全盘向陈询说了,现在见陈询为情所困更是担忧。
      “殿下,您要多想想如何巩固太子位,如今外面的谣言——对您不利啊。至于太子妃——太子妃为人和善,想来过段时日也会明白殿下的一片苦心。”
      陈询不是没有想过那些谣传,只是不相信章青均被卷入其中,鲁江渠勘探也不会出现纰漏,毕竟那是皇帝要求增开的渠道,该渠绕道徽州,那里山地遍野,不可避免会有一些勘探失误,也在允许范围之内。但正是这样才会有人借此编排讹传抹黑章氏。
      他因章青砚信任章青均以及章氏全族。尤其那天章青均在东宫对他的承诺,他觉得非常诚恳。章令潜虽说是事务性宰相,一入仕途就与钱粮漕运打交道,但为官数十年还无贪贿把柄落入他人之手。章青砚避世淡薄,章青沣诚实勤奋,怎会有一个贪财的兄长?而且其母章老夫人慈和慎行,其妻钱莨宜恭谨贤良,在这样的环境下怎会做出贪贿之事?……而且,章青均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熟读圣贤之道,又是天赋特别的开渠奇才,身边不缺荣誉与荣华,怎会有贪欲心……
      可齐斐扬是他最贴心的人,他不会骗自己,如果外界的压力如排山倒海般倾轧东宫,他定帮助他。外面传言四起定非空穴来风,章青均似乎真的出事了……即使真的是谣言,谣言却也能由“莫须有”变成真实……如果这样,他该如何面对,他该如何告诉章青砚呢?
      陵寝挖出石块的弹劾奏章已到达御前,皇帝滞留了三日,按惯例奏章超过三日必有回复,否则就是皇帝怠政,言官的批评说辞也会紧接着送达御前,御史台必介入,到时越闹越大,不知会再惹起什么新的麻烦。
      这是他作为太子以来面对的最棘手的事。他到底年轻,过去的生活虽不受别人追捧,但是安全的,没有谁会对他生出戒心,且他自幼学会忍受冷眼和自保,其他人不说单说殷贵妃,如此会精于算计、心狠手辣,算计过陈淼、陈理、陈兹、陈茂、陈鉴子,却未曾对他有过算计,可见他厉害之处。如今做了太子,那么多眼睛盯着,那么多头脑算计着,原来过去的自制却不是现在的自律能掌控的,他即使不主动出击,别人也会主动来打压他,甚至残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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