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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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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七月中旬,江海市内热气蒸腾,林渝生一手抱着林璟,一手炒着热菜,忙得不亦乐乎。
厨房内老式油烟机轰隆隆作响,只可惜雷声大雨点小,没甚作用。分割着这侧与客厅的那扇玻璃推拉门上堆砌着一层不知是油抑或是水的液体,要滑不滑。
玻璃门的另一侧,客厅的正中央是一台经年都在用着的木桌子,木桌子上散乱摊着几沓幼儿用的临摹纸,左不过是些“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类的老调常谈的东西。
这类经学是千百年来的传承,不过如今却也大多被人束之高阁,也就在需要时拿来装模做样一番,自然,例外的是被林渝生手上抱着的这尚且才五岁的稚童奉若圭臬,咿咿呀呀念个不停,哪怕不解其意。
几个素菜终于炒好,林渝生已然是满头大汗。
她抱着林璟从厨房间出来,另一只手端着菜盘,走得艰难。
不过,也没办法,林璟这孩子现今离不了人,前些日子她在那幼稚园里遭受了校园霸凌,身心俱受到了“重创”,已然是好几日不曾正常开口说话了。只是,吃吃喝喝睡睡毫不影响,故也倒不是那么担心。
咨询师只让再做观察,瞧着像是稚童逃避幼稚园繁重学业的借口。
客厅的电扇转动起来,林渝生终于腾挪出手,揿下遥控器上的按钮,电视机新闻频道女主播字正腔圆,正念着本市近日才发生的一桩恶性悬案:
“本市一名陈姓男子于家中中刀身亡,门窗均无人为破坏痕迹,小区监控调查并未出现可疑人员。该名男子无精神病史,近期事业生活顺遂……”女主播尚且仍在播报,该档节目由市里推出,很是别出心裁,一度拉高了低迷的电视收视率。往常不过是些家长里短,今天倒是稀了奇。
林渝生凝目望过去,觉得打了码的屏幕上的女子有些眼熟,又一时间记不起来。
电扇哗啦啦转悠着,窗外猛地一阵风进来,刚收拢在桌角旁的临摹纸四处乱飞起来,“人之初,性本善”几个大字分散在各处,尤其是那“善”字,竟直直地划过桌角,狠狠划了一个折痕,撕裂了大半。
一半飞到客厅的书墙上,堪堪落到第二格。
这是座老旧的居民住宅,屋里一尽设备家居均有了年头,倒是这面书墙打的实木柜,尚且还不曾有岁月的痕迹。这纸张落的第二格摆放着的都是一些刑侦类的小说,署名“鸣笙”。
是了,这是林渝生的笔名。
现实里,她在一所大学做刑侦学的讲师。
网络上,她笔耕不辍,已连载数十年。
初始,她写写小短篇,整理过往的案件,也算是对本职工作的一个补充。
后来,竟渐渐有了些人气,她干脆便依着过往的积累,开始撰写长篇刑侦类小说,因着专业知识扎实,如今也算是作协的一名成员了。
林渝生猛地顿住,她盯着那格架子,突地想起来,方才节目中那名打了码的女子,若是她没记错,应也是作协的一位成员。
她的穿衣风格太特殊,据称是一名少数民族女子,即便在现当代,她依然喜穿带有民族元素的服饰出门。林渝生回忆起方才那女子袖口的图案,越发肯定。
二人只在作协的一次活动中见过短短一面,彼此作了简单介绍。
林渝生记得,此女的笔名应是“余生皆欢喜”,因与林渝生的现生名颇有关联,一度被林渝生的读者误认为是她的马甲号。
自然,林渝生写不出这等儿女情长来,后来她的读者也似是认清了现实。
“余生皆欢喜”的真名很灵动,林渝生记得叫海灵。
而此刻这名正当年的女子领着一个五岁的稚儿,面临丧夫之痛。
即便是只与她见过一面的林渝生,也不免有些唏嘘起来。
恰在此时,林川生打过电话来,这位林渝生的大哥,林璟的父亲,终于在此刻的话筒中现了身,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工作:“本市发生的那起恶性杀人案件你听说了吗?”
林川生是一名警察,办案的。
兄妹二人当年都是刑警学院毕业的,倒也谈不上什么志向,纯粹是当时政策好,学费全免。只是在四年学业的熏陶下,后来一个比一个投入。可见,这样的政策是实实在在起到了作用的。
江海市向来治安太平,能让林川生打电话来的必然是方才播报的那一起了。
林渝生嗯了一声,随即反问道:“怎么?这案件你负责?”
林川生顿了几秒,不情不愿地回道:“倒不是,这案子给了宋延竹负责。”
林渝生暗翻了个白眼,能令林渝生听到名字便做出如此不雅动作的,想也可知宋延竹此人是何等的可恶。
林川生与林渝生二人孪生兄妹,自然清楚林渝生的性格,他揶揄道:“宋延竹这人,十足十的伪君子,胆小得很,又闷骚,全然不知道平日办案的雷厉风行到了何处。今早一听我说,你在相亲,当场就黑了脸,转身又忍不住找我帮忙来套话。”
这确实是宋延竹能做得出来的事情,林渝生与他一同生活了两年,对此毫不怀疑。
不过对这个前夫,她已然是决意要抛之脑后,他既然能与前任藕断丝连,她又何必念念不忘!
林川生胳膊肘往外拐的行径亦是不可原谅,林渝生笑笑:“这回敲了多少竹杠,可不能敲少了,不会是一顿饭就打算将我卖了吧?”
林川生憨憨一笑,这会儿竟是给他的毕生仇敌宋延竹说起好话来:“要我说,宋延竹这人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过错,你单单凭几句聊天记录就判了人家死刑,未免有些太狠心了。”
这便是男人,任凭往日里有多少宿怨,亦不管亲近远疏,到了某些特别的关键时刻,总不忘统一战线。
男人的爱与女人要求的爱差的何止千里,所幸,如今是个新时代,而非过去的旧社会,女人完全可自给自足,而不必仰赖一个男人生存。故而,也不必天天琢磨这爱是不是足够纯粹,不符合心意转身走人便是,何必荒废年华。
多年和男性共事的经验告诉她,此刻与其辩驳不过是浪费时间。
于是,她干脆转回正题:“可是海灵那桩?有什么可共享的信息。”
足够的信息可令她更为准确地判断,只可惜许多信息有保密需求。
林川生正了声色,说:“你怎么知道海灵?”
果然,林渝生没有认错人。
她道:“我与她在作协的一个活动上见过一面,有过几句交谈。”
林川生说:“确实是她。我这也只能与你说一些公开的信息,海灵与你一样,是个网络写手。不过她是全职,主要写一些小女生读的言情。她的丈夫在家中死亡,作案用具是刀具。目前没有找到犯罪嫌疑人,可按照以往经验,实在不像是自杀。”
林渝生疑惑:“不像?”
“我们有死者留下的东西证明不是自杀。”
不能再说更多了,林渝生明白,她问:“案发现场有谁?”
“海灵和孩子都在家,只是海灵称她当时在书房写作,至于孩子,倒是没有注意。”
也是,一个五岁的稚童,在案件中实在无足轻重。
林渝生又问:“死者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川生答:“这倒是巧了,才不久前死者刚失业。不过经济上倒是没有什么负担,海灵写小说应该是赚了不少。而且,”他顿了一下,说:“死者也有一个文学梦,不过他写的是传统文学,在失业前不久,刚获了一个文学界大奖,叫什么星源杯,总之早在失业前,公司里就有相熟的同事听到他要离职的传闻了。”
所以失业算不得一个打击,甚至可以说是求仁得仁?
林渝生再次确认:“你说当时住宅里只有海灵和孩子?”
“目前的证据显示是这样的?”
“证据?”
“嗯。”林川生显然不打算多说。
林渝生疑惑:“为什么海灵能排除嫌疑?”
林川生不打算隐瞒了,“监控显示事发时海灵一直在屋内写作。”
“监控?”
“是的,书房有监控。”
林渝生更疑惑了,“只有书房有?”
林川生肯定道:“只有书房有,屋里其他地方没有。”
这倒是奇怪了,现代社会,尤其是家里有孩子的,在家里装监控并不少见。
不过,装在书房?
难道是以防他人剽窃知识产权?电子社会何须如此。这样的防备手段实在奇怪。
林川生解惑道:“据海灵的说法,这是由于先前她丈夫在公司上班,时常想念,她又懒得开视频,干脆在书房装了一个监控。”
竟是夫妻间的情趣?
林渝生并不理解,不过这样的事似乎并不如她以为的那般少见。
婚姻存续期间,宋延竹也曾提过类似的要求,自然被她否决。
开什么玩笑?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监视之下,他以为他是神明?
这自然也成了宋延竹指摘她婚姻过错的一桩事件,耿耿于怀至离婚当日,可见这男人之小气。
林渝生再次感叹,这婚离得对。
林渝生久不言语,林川生倒好了奇:“你先前怎么会怀疑海灵?她完全没有动机,夫妻两人感情是出了名的好,可以说是模范夫妻了。”
林渝生这倒是很认同,毕竟书房监控这样的事不“模范”可能还真接受不了。
她斟酌着道:“也不算是没有动机。”
她和海灵都在一个写手圈里,彼此又都是有些名气的写手,各自的风向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她问:“读过东野圭吾的《恶意》吗?至亲至疏夫妻,亲近的人之间最容易产生恶意了。”
“你是说?”
“嫉妒。”
林渝生说出她先前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