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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贴吧有个神秘客(一) ...

  •   一个平平无奇的水群夜,R城的中学互助群忽然爆了。

      一个顶着“人间失智”的ID忽然甩出两张高糊照片,惊呼自己踩到狗屎运遇到绝顶大帅哥。

      借着育人私立中学的惊人升学率,R城的公立学校也沾光,外加各种职校,日常活跃在互助群里的在线人数上千。由于各个学校校服颜色相近,单看校服一时很难分辨究竟是哪个学校的。

      吃瓜群众很快转变方向,闻着味道刷屏。

      甲:[三秒钟,跪求一份联系方式。]

      乙:[这种品相的肯定早就名花有主了,帅哥子从来不会安稳待在人间。]

      丙:[淦!我昨天下午在“壹贰”买奶茶遇到这人了,可惜没敢上,好恨啊啊啊啊啊。]

      丁:[上面那个姐妹,我冲了,帅哥连拒绝人都好温柔,嘤嘤嘤。]

      戌:[真人绝了,又高又白,有幸瞄到一眼。]

      扒了半天也扒不出什么马甲,最后只知道是育人的学生,原本蠢蠢欲动的网群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人间失智:[烦死了,好不容易挖到一个宝藏,居然又是育人的,散了散了。]

      大多ID都在下面附和,表示控诉和怨恨。

      一个顶着原始数字ID的账号忽然冒泡:[为什么这么说?]

      人间失智:[就之前也有一个育人的学生呗,那是真帅啊,之前在道上玩的也挺牛掰的,后来说从良就从良了。不过最后没什么好结果,差点蹲监狱,后来就一点消息都没了。那事被压了好几年,现在上网搜关键字都搜不到,屏蔽度特别高,说背后没操盘鬼信啊。]

      数字ID:[监狱?]

      人间失智:[就六一七事件啊,出人命那个,居然还有人不知道?]

      甲:[说真的,那狗学校也挺瘆人的,是真不拿人命当命,当年闹得多凶啊,说翻篇不就翻篇了?我听我朋友说那个学生根本就不是跳楼自杀,就是谋杀,结果学校不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乙:[还是不能三观跟着五官跑,人渣就算长的再帅也人渣,一想到跟皇族杀人犯在一起上学就觉得恐怖。]

      甲:[姐妹要是好奇,这边指路去“六一七”贴吧翻帖。]

      iPad屏幕光源变暗,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唯一的光源。

      梁也伸手调整.风扇头的方向,床头柜上的清粥只吃了一小半。

      当面追问周与这些事是很不礼貌,很不恰当的。梁也明白分寸感的界限所在,可这并不代表他就百分百不好奇关于他的事,不代表他没有多余手段无声息地去刺探。

      不过一分钟,屏幕那边就已经有人搬运了链接网址在群里。

      原始ID点进了分享链接,加载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有显示。

      很明显不是官方报道,是各种整理汇聚成的小道消息。按照时间线,一条一条排放,PDF格式长达整整十页,无数水印打码,放眼望去全是字母缩写。

      梁也放大屏幕。

      最靠前的是一张照片,明显是偷拍。

      偷拍者技术很好,两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正在说话,一个明显标准好学生,站在电脑边上;而另一个则明显满脸写着烦躁,坐在那里戴着耳机。

      能从长相上看出坐着的是好几年前的周与。按相貌看的话,现在的周与明显长开,很多东西都藏住敛住,而照片里的周与似乎更加真实。

      页面下滑,内容劲爆,涉及名字一律字母缩写。

      [六月十七号下午两点二十,霸榜育人的超级大学霸JW在誓师大会忽然跳楼,当场脑死亡。后来警察调查走访,从育人附属初中部带走了几乎已经算是混街的ZY。JW跳楼所在的顶楼监控由于设备故障没有留下任何实时画面,但根据其他监控里提取到的第二角度,能明显看到当时ZY在场,并且和JW离的非常近,有肢体冲突。结合两人之前发生过多次争执,ZY经常在校门口拦截骚扰,导致JW在跳楼前就已经出现精神不济的情况。这一系列人证物证基本上算是铁锤认证根本这场跳楼是彻彻底底的谋杀报复。]

      下面几张是打码的照片,即使被打码,也能看出地上流了太多血,红白色校服的人躺在血泊中,就像一只被开颅的动物。

      屏幕上的光映出梁也没有情绪的一张脸,他机械地、近乎缺乏同理心地继续往下滑动,然而指尖却在无意识发抖。

      第二张,第三张……

      再到下面就是各种另类爆料,梁也没有兴趣往下看血腥小说汇。

      切回主界面,APP里的几十个群消息都已经99+,梁也退出钓鱼账号,按上屏幕关机键。

      他静静躺在床上,黑暗中很多画面一闪而过。他忽然想到白天时周与对他说的那句话——如果希望过得顺利,那么过了今天就当没认识过。

      只看了一页文档,梁也就知道他那句话不是假话。

      周与这个人在育人里面算得上一个禁忌词汇了,连搜索词条都能屏蔽掉的东西。时间倒退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一定足够爆炸。

      当然足够爆炸。

      如果不够爆炸,那他到这里来的意义在哪里?

      梁也翻身。他没有拉窗帘,夜晚的天是一种灰黑色,暗的阴郁。蚊子的嗡鸣声在他的颅内产生共振,他不受控地如果想象捏碎蚊子的肚子,里面装着的血是蚊子的还是他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颜色一定和现场图片一样,是凝结后的褐红色。

      睡眠是很重要、很可贵的,对梁也来说也一样,区别之处是这样的可贵是由无数个碎片拼凑成的。喝过药,勉强睡一会儿,醒来看到的永远都是黑色。不过没关系,因为这样他永远都会是第一个和小城一起苏醒的人。

      而早晨,向来都是秘密的高发区。

      翻过一个暑夏,新的高三生大都压力重重,蒋宜明同样如此,只不过他不是因为学业压力。

      出门时蒋母喊住他,塞给他一张红色钞票,说自己这几天要加班来不及回家让他在学校买饭吃。

      蒋宜明捏着钱,脸崩的很紧,蒋母一眼就看出异样。

      “怎么了?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不等回答,她拧起眉,“是不是姓周的找你了?我这就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说着就要拿手机。

      蒋宜明拦住她,有点生气:“你又说他干吗?跟他没关系!”

      “你冲谁发火呢?”蒋母逐渐压不住音量,“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爸搬这儿住,否则也遇不到那一家神经病,你现在还帮那个杀人犯跟你妈顶嘴!”

      蒋父从厨房探出头:“孩子开学第一天,翻旧账找不痛快干嘛呢?整天闹得鸡飞狗跳,邻居哪个不笑话咱们。”

      蒋母冷笑一声,“一条街住着的,人家都不怕被笑话我怕什么?”说着,巷子口一道人影走过。蒋母眼睛都红了,恨声道,“我倒是没人家脸皮厚,腆着脸还能在受害者家门口晃来晃去。”

      她音量拔高,旁边几家邻居很快探出头。蒋父出来拉她:“你发什么癫!法院都已经判了小闻是自杀,你冲一孩子发什么火!”

      蒋母情绪失控,她指着周与远去的背影骂道:“孩子?那种畜生也配被叫做孩子?蒋正国,你外甥前途一片光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他手上。你一个当舅舅的当真就心硬的像铁,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杀人凶手跟我们住一条街,跟我们儿子在一个班上学?我发癫?我要真发癫,反正现在杀人不犯法,我早拿把刀上去把他们一家也砍死了,谁都不要活了。”

      蒋宜明脸色发白,一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蒋母却一把拉过他,指着他的鼻子说:“宜明,你给妈记好了。你表哥对你有多好你心里清楚,你要是没像你爸那样良心被狗吃了,就给我牢牢记着这一点!你要是还想有前途,往后不像你爸妈一样窝窝囊囊过一辈子,你就好好考学,争气往上考,别跟那种不三不四的东西在一起混,最后着了他们的道!”

      蒋宜明下意识闭上双眼,挣扎着想要离开。一米七六的男生却被一个身量小小的女人完全攥住,根本逃脱不得。

      蒋母非要逼他说出来,蒋宜明最后只能挤出三个字:“我知道。”

      蒋父拉着蒋母往里屋走,蒋宜明挣脱束缚后快步跑出家门。

      虽然他没有抬头,但他很清楚一路上有多少人在看着他。

      三年来,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姑姑一家天都塌了,夫妻俩因为不停的上诉最后吵得以离婚收场。这场长战线也蔓延到他的家里,姑姑恨毒了这个地方,再也不愿意上他们家一步。

      而蒋宜明也再没有睡过好觉。

      如果不是他把蒋闻介绍给周与认识,他们几个就不会成为朋友,后来的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

      是的,每个人都不好过,每个人都要接受道德和精神的谴责。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蒋宜明不知道,法院是怎么判的、有多少次的传唤和证词比对他也不知道。他只记得出事的那一刻他和警察们站在事发现场等待,看到周与时他只问了他一句话——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与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从那之后,他们的友情便被割的四分五裂,连拼凑的可能都没有。

      那个夏天蒋宜明想了很久,整理混乱的思绪,最后决定向前走。但他没想到一向不念书的周与像换了个人,在审讯、释放、消失长达半年后居然选择继续上学。没有班级要周与,踢皮球一样塞来塞去,最后班主任把他拉到办公室,问他能不能接受周与在十七班待着。蒋宜明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总之最后周与留下了,像过街老鼠。

      三年来,同班不同面,蒋宜明有意避他,周与大概也能感受到这一点。

      如果不是因为刘向南的欺凌,或许他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讲一句话。

      蒋宜明想起周与对他说的话。

      “刘向南是冲程新遥去的,你以后上下学尽量跟她一起走。”他还记得周与当时沉默了很久才说,“有用到我的地方,直接跟我说……放心,我不会主动找你。”

      他和周与不可能再成为朋友,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但他心里某个角落又一直留着三年前的周与,那个能让他们那个小团体无条件佩服的周与。

      这样的影响不会因为时间而淡化,直到现在都有作用。

      再拐过一个弯就到分岔路口。左边通向千户湾,右边是育人学校。

      蒋宜明在路灯旁停下脚步,远远的,一群学生走过来,蒋宜明一眼就认出当中一个。

      他向她招手:“这里。”

      程新遥的薄薄刘海被吹起一层,底下一双眼又黑又亮。蒋宜明知道她向来话少,所以习惯她的沉默。

      他习惯很多事,比如习惯走在她的左手边,因为这个位置能挡一点太阳。所谓的习惯,指的是从小到大,指的是竹马青梅,他确信,再也没有人会比他更有资格用到“习惯”两个字。

      “以后上学放学我跟你一起走,我送你回家。”

      程新遥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她依旧低着头,“嗯。”

      “是昨天周与跟我说的。”太阳不大,蒋宜明背后微微冒汗,不知怎么就搬出了周与,“他说我们现在最好要避着刘向南点,尤其是不在学校的时候。”

      “嗯。”还是这个字。

      “你不用害怕他,实在不行,我们就跟他拼了,大不了去报警,法律总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程新遥不说话。

      蒋宜明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提到这些事,他内心难免酸涩起来,他说:“再等一年,等我们考完了就不用再继续在这个学校待了,和他们也不会再有关系和牵扯。”

      红灯六十秒,学生大军停下脚步,红白色校服挤在斑马线一边。

      蒋宜明还要说话,却发现程新遥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这边,于是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

      一个没有想到的人。

      高个子男生背着白色书包,头发有点乱。大概也看到他们了,所以招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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