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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雪中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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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是说他欢喜她欢喜到了要想方设法替她擢位份了?
可为什么啊?
该不会就因为那颗药吧?
还是说她一直以来的阴奉阳违让他误会了什么?
初一有些闹不懂了,挠了挠头,略有些苦闷地觑他。
“怎么?不欢喜?”女子没有想象的喜悦,尉迟弘长眉蹙了起来,“还是说嫌位份太低?”
这话初一可没法点头,太子良娣乃仅次于太子妃和太子侧妃的所在,若还嫌低那就是太不识抬举了,于是忙绞着发丝低下头,软软解释道:“奴没有不欢喜,奴不过蒲柳之姿,殿下却是天潢贵胄,能伺候在殿下身边已是三生幸事,从不敢奢望旁的……奴……奴当不起殿下的厚爱。”
尉迟弘狭长上扬的眼尾左右扫了她一眼,似是想找出丝破绽,却她从头都一副柔软无辜的小可怜样,直看得他无奈叹息一声:“谁敢说你当不起?嗯?孤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你既跟了孤,往后就不要这般妄自菲薄,孤不喜欢。”
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独爱上我的狗血言论?
初一微扯了扯唇,也不知这个大傻子得知自己喜欢的不过是一个假象,会是何等感受?
气急败坏?暴跳如雷?还是又大型伺候?
初一光是想想就一阵胆寒,说不得替自己早做打算,甚至不得不一改先前的计划,她软软呼道:“殿下,你还记得答应过奴的事吗?”
“什么事?”
初一弯到他身后,细细地替他敲着背,俏皮地道:“就是奴一早说的,奴若是能治殿下的腿,殿下就允我一个愿望的事啊?”
尉迟弘似是颇为受用,面上是难得的舒展,偏头看了她一眼,“哦?然后呢?你意欲何为?”
初一勾起唇角,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肩,又双手合十使尽地锤了锤,再揉了揉他后脑勺的风池穴和风府穴,做完一整套令人身心舒适的按摩,才邀功似地窜到他跟前,“奴还没想好做什么,不过真的什么事都可以吗?”
尉迟弘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但凡孤能做到的,都可以。”
“殿下您真是太好了。”初一快乐得跳了起来,双手合十,又是好一顿奉承,此且按下不表。
等出了明德殿外书房,初一先才还春风柔意的一张脸立时乌云密布起来,脚尖一转就出了东宫,穿过长长的甬道,直奔宫城西南角的咸福宫。
有些事,拖不得了。
这人男人对她上了心,越拖下去,事情越难收场,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一个疯子在心爱之人跑路后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原本来说,她打的主意是治好他的腿,然后借机提离开的事,如今看来,依这男人的性子,倒是未必能放手了。
那么她就不得不另寻他法了。
咸福宫,一黄衣宫女将初一拦在了门外,“初一,你如今是太子的人,还来找殿下干什么?”
“石榴姐,我有急事找三殿下。”初一翘着脑袋往里觑,希望三殿下能听见动静出来。
“你有事不找太子,反而来找殿下,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可我真的有急事。”初一有些慌了,扬高了声音道:“笙哥哥,笙哥哥,初一找你,你听到了吗?”
回答她的是风卷残叶的零落与寂寞。
初一有些气馁地垂下头,转过脚尖佯装要离开,却在石榴松懈的时候,一溜烟窜了进去直奔内殿,“笙哥哥,笙哥哥。”
石榴摇了摇头,忙唤了几个丫头婆子上前,一把捉住没跑远的初一,将她硬生生地拖了回来,看着她一脸恃宠而骄完全不怕的样子,语重又心长地道:“初一,你回去吧,别让我难做,殿下与太子隐有龃龉,你的事,殿下真的不好帮。殿下往日对你不薄,拿你当妹子看,你若是也承他的好,往后就不要来咸福宫了,也不要找殿下了。”
“殿下这些年的日子不好过你也是知道的,就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可是好?”
初一止下动作,显然是听进去了,她确实过于冲动行事,考虑欠妥了,经过今日一遭,若事情泄露出去,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
到时她大不了一死,那么他呢,留下来承受太子的雷霆暴击?
算了吧,做人不能只顾自己的。
她怎能因为自己的事将三殿下牵扯进来呢?他什么都没有,没有娘,没有外家,连皇帝这个赐予他血脉的生父也不曾多看他一眼,否则也不会弱冠之年婚事还未着落,否则也不会如今还没有一官半职,只得潇洒于大山大水间。
他待她那么好,曾给与她那么多的陪伴和温暖,她怎能因为一己私欲亲手毁掉他所剩无几的安宁?
不可以的。
初一摇了摇头,侧身往殿外走去,带有雪沫子的风刮过她的面庞,似直往骨头缝里钻,直叫人周身一颤,初一竖起了披风的立领子,低着头继续往前,步履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尽管已经下定决心,可初一在路过咸福宫后那一片梅花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着眼圈回眸看了一眼。
却。
尉迟笙竟然跟过来了,他今日着一雨过天青色大氅,墨发半绾,是个儒生的打扮,袍衫上染着飞雪,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与初一相视的瞬间,他摇头笑了笑,“小初一,你可算是回头了,孤还以为孤要跟你一路。”
“笙哥哥。”初一嗔了他一眼,“笙哥哥你是风吗?走路都不带声音的。太讨厌了。”
尉迟笙墨眸微弯,唇角轻翘,宠溺地笑了笑,“若孤是风,那小初一岂非就是雨,孤跟了你一路就见你哭了一路,说说看,又是谁惹了你生气,叫孤的小初一这般委屈?”
初一死抿着唇,吞吞吐吐:“我,我……”雪越下越大,似鹅毛般一片一片自天穹落下,初一望着那个修竹般挺直的身影,实在不忍他因她而折弯了腰,抹了把残余的泪珠子,逞强道:“我哪有什么委屈,我是高兴的,对是高兴,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太子说了要封我为良娣,我寻思着既然他心里有我,也愿意给我位份,我实在不应该自找苦吃偏要逃……这人呐,得惜福,你说是也不是?”
不愿他跟着操心,那就说些让他放心的话,却不曾想她善意的谎言也可能是最残忍的刀子,一片一片地割在曾对她抱有幻想的人身上。
尉迟笙微一愣神,思绪翻飞了片刻,将已经安排好线路抛之脑后,才启唇一笑,淡淡地道:“你能这么想是再好不过,只要你好好的,孤也就放心了,孤的四弟虽然性子霸道了些,对自己喜欢的人却是不遗余力的……”
话音一转,尉迟笙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只是,孤今日在宫外听说了些事——郑国公独女郑媛将要同二皇子行文定之礼,太傅大人这些日子也并未闲着,游走于各言官武将之间,加之最近废太子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孤料想明日的冬至宴恐怕不会太平,你若是诚心想做太子良娣,少不得提醒他一句,让他有所准备。”
原本尉迟笙跟过来就是想同她说这事儿,明日宫宴之时,人员冗杂,防卫松懈,届时就是最好的出宫机会。
不过既然她心里有旁的成算,那也就只能祝福她了。
不得不说,这话还是震惊到了初一,她虽也知废太子一事闹得很大,但尉迟弘成天没事人一样,倒叫她觉得一切谣言都不过是纸老虎,可如今却都是真的么?
初一有些闹不懂了,明明她那么恨他,为何听人说他要被废了,心里会有思似有若无的惆怅,这种替仇人忧心的想法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很是唾弃自己。
以至于,后来回到东宫也没有个好脸色。
初一出东宫的时候,天还是湛蓝挂晴的,如今却是下起了鹅毛大雪,回到明德殿这才想起先才还晒着书,也不知这会子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都毁了。
那可是尉迟弘的心爱之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初一只觉屁股又疼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去了晒书的地儿。
雪花飘飘洒洒,尉迟弘滚动着轮椅艰难向殿内行进,他的腿上垒着厚厚的一沓古籍,书上薄薄地覆着一层雪,而远处的木架上还有好些本——他在默默地收着书,因为他说过他喜欢的东西不喜欢外人碰。
原本初一以为他只是说说,没想到却是认真的,认真到甚至有些偏执,不就是几本书,有必要上纲上线吗?
初一不能理解他的行为,却不得不做好分内之事,他把尉迟弘推回正殿,忙又急急冲入雪中,飞快地叠好书籍,抱于胸前,将下巴搁在书面上……
初一长得小,不显个子,站起来也就尉迟弘坐起来高不了多少,又弱质楚楚,抱着一摞半人高的书本,雪又大又冷,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滑不溜秋的,说不准啥时候就一脚踏空了,着实令人不忍心。
尉迟弘没有多想,就又推着轮椅走了过去,去接她,但还是晚了一步。
初一脚下一个没着力,就整个人往下扑去,古籍散了一地不说,自己还险些脸先着地,之所以是说险些,是因为在她脱力摔下的瞬间,尉迟弘竟然下意识地想站起来接住她,却最终因为失力先于她倒在了地上,还正好接住她当了她的肉垫——还要死不死是个嘴对嘴的奇怪姿势!
还是个男人握住她细腰的奇怪姿势!
还是个男人眸似剪水直勾勾盯着她,似是要吃了她的奇怪姿势!
初一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人冷不丁地捧住脸,加深了这个原本意外的吻,只才撬开她唇的瞬间,初一便雷劈似地坐了起来,三两步就跑开了。
尉迟弘侧卧在雪地里,衣领微敞,露出莹白色的锁骨,他的发因为先前一系列的动作稍有凌乱,正撑着脑袋好暇以整地望着初一逃窜的方向,发出吃吃地笑声……
初一跑远了才发现不对,于是又怯懦着步子扭捏地回头,将男人扶上轮椅,推回正殿,整个过程中规中矩,完全挑不出错来,只从头到尾不敢再看他一眼,两颊透红似能化了刚落的雪。
这一切不过是一个乌龙罢了,而看在回廊转角处的蒹葭眼里,却是另一番打情骂俏的缠绵了。
蒹葭摸了摸腕子间的手镯,将整个背贴在了柱子上,无端只觉悲凉涌向心间。
不是说,奴才就是奴才,再能干也是奴才。
可初一也是奴才啊!为什么她可以?
蒹葭捏紧拳头,锤向了廊柱,丝丝血迹浸出,是从未有过的疯狂与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