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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拒婚 ...

  •   陶秋岚被安排在主桌,除了陶锦麟、郑秀云、陶明清,还有卢传亭夫妇,一桌子的人郑重而矜持,唯有她心神不安的一直向门口张望,一旁的卢夫人看了,不禁笑道:“少夫人与皇甫少帅感情这么好,真是让人羡慕。”陶秋岚应承着笑了一下,旁边的椅子已经被人拉开。陶秋岚转头去看,只见皇甫子谦已经坐了下来,蒋弘文见他没有其他的吩咐,悄然退至一旁。
      陶秋岚见他神色如常,下意识的向门口的方向望去。这样的动作自然没有逃脱皇甫子谦的眼睛。他嘴角微抿,桌子下的手却是用力握着,过了好久方才松开。
      服务生过来将卢传亭请走,可见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一桌子的人也都不再说话。屋子里的灯暗了下来,音乐缓缓响起,一束光照在大厅正前方,正是一身黑色燕尾服的陶致远。他的样子似乎比刚刚与她在一起时沉静了许多,就像过去无数次站在学校的讲台上时那样,风姿隽爽、器宇轩昂。
      他的目光一直望着她的方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便会这样,万众瞩目的演讲,他总是会在如雷的掌声响起的瞬间,将目光从黑压压的人群中略过,投射到她的方向,然后微微挑眉一笑,带着得意,仿佛是在等着她的赞赏。
      可此刻他的目光只让她觉得没由来的心慌,更大的不安来自于身侧的那个一直平静的人,那样的沉默不语究竟代表着什么,陶秋岚了解他,她知道。
      婚礼进行曲响了起来,另一束灯光亮起,照在门口的卢传亭父女身上,将众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去。全场却只有陶致远,目光仍锁在陶秋岚的身上。陶秋岚不敢再看他,也随着众人的目光向卢传亭父女的方向望去。
      卢玉珊头上披着薄薄的白纱,依稀可见姣好的面容,带着新娘子的娇羞,配上一袭拖地的婚纱,就这样袅袅婷婷的走来,当真是美的不可方物。众人也连连发出惊叹,卢玉珊却仿佛早已习惯了一般坦然,只是将目光锁在前方正中间的那个男人身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卢传亭将女儿的手交到陶致远的手里。陶致远接过来,目光重又落回主桌的方向。卢玉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以为他是在看陶锦麟,也象征性的点头笑了一下,可看陶锦麟的脸色却并不好看,仿佛是在极力压抑着怒气。卢玉珊不明所以,又转头去看陶致远,却见他笑了出来,星目剑眉,更显得俊逸非凡。
      可他却松开了她的手,在她甚至来不及感受他手的温度时。
      “婚礼开始前,我有几句话想要对卢小姐说。”陶致远不紧不慢的转过头来望着卢玉珊,目光深不见底,卢玉珊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一颗心却已经先跳漏了一个节拍。
      还没理出个头绪来,陶致远已经微微俯下身来,将头贴在卢玉珊的耳侧。从众人的角度望去,竟像是陶致远在轻轻的吻着卢玉珊的脸颊一般。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接着便都会心的笑了出来。片刻之后陶致远才重新站直了身子,又微微的向后退了一步,就那样微笑着看着卢玉珊,一派笃定模样。
      卢玉珊却不复刚才的羞涩模样,雀跃和憧憬凝在脸上,仿佛是愣住了一般,先是定定的看着陶致远,满脸的不可置信。众人也渐渐觉察出异样,大厅里反倒突然安静了下来。
      卢玉珊张了张嘴,可目光在触到陶致远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意时终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茫然的转头去看卢传亭,希望这个一向呼风唤雨的父亲可以给自己一个答案,可她从父亲脸上看到的,是同样的茫然和探究,以及隐隐的担忧。
      她将目光从人群中一一略过,好奇、探寻、艳羡、嫉妒,那么多的情绪,却偏偏没有一个人能给她一个答案。她将目光重新投回到那个抛给她难题的人,却见他竟然笑了出来,仿佛是事不关己,又仿佛是胸有成竹。那样温润明亮的笑容刚刚曾带给她多深的悸动,此刻便化为了多大的难堪。可正是因为这样的难堪,却让她更加怀念刚刚的那份悸动来。
      他距离她那样近,近到只要她向前跨出小小的一步,便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刚刚转瞬即逝的温热气息。可卢玉珊知道不可能了,这小小的一步,或许就是他与她,宿命般的距离。
      宿命么?卢玉珊心里微微一笑,骄纵的神情重又回到她的脸上,那才是应该属于她的,属于卢传亭的女儿的神情。
      卢玉珊转头迎上陶致远的目光,粲然一笑,她清楚的看到陶致远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凝结在脸上,然后便如冰融般慢慢消失不见。
      陶致远很快敛了神色,在卢玉珊开口前先转头对着台下的众人道:“父亲、卢军长,众位亲友,我与卢小姐刚刚已经达成共识,今天的婚礼取消,还望众位能够谅解我们的任性!”
      话音一落,众人哗然。坐在首桌的郑秀云几不可查的抿嘴微微一笑,很快也恢复如常。卢传亭一脸惊愕,转头去看陶锦麟。
      相较而言,陶锦麟与其说是震惊,倒不如说是震怒。他猛地站了起来,手指着台上的陶致远,大喝道:“混账东西,还不住嘴!”他的手因为气愤而微微发着抖,“婚姻大事,又有众位长辈在场,岂是你说不结就不结的!”
      卢传亭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害怕是因为卢玉珊的任性所致,急忙也站了起来,“珊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致远怕卢玉珊会说出什么话来驳了他的意,急忙先开口:“此事与卢小姐无关……”还没说完,就被卢玉珊轻巧的打断:“怎会与我无关?不是我们商量好的么?”她自顾自的掀起头纱,露出一张明艳张扬的脸庞,意味深长的看着陶致远。
      陶致远却看不懂她了,可他清楚的知道,卢玉珊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屈从于自己的决定,他从她刚刚的眼神中便可以确定。
      卢玉珊仿佛极为满意陶致远此刻的反应,她笑着对着台下道:“诸位亲朋,实在抱歉,看来今天的婚礼只能取消了。”又转头对着陶锦麟和卢传亭,“陶伯父,父亲,能否留点余地,容我慢慢解释?”
      这件事情如果闹大了,不管事实究竟为何,首先受损的便是卢玉珊的声誉。卢夫人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在桌下轻轻的拉了拉卢传亭的袖口。卢传亭知道妻子的担忧,虽然生着陶家的气,也只能作罢,心有不甘的坐了下来。陶锦麟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的儿子有错在先,见卢传亭先退了一步,也不愿意将事情闹得更僵,微微以眼神示意副官。那副官会意,也不说话,只是在台侧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见状,虽然各怀心思,却也都纷纷起身,转眼间偌大的宴会厅便只剩下主桌的几个人。
      从刚才到现在,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台上的二人,自然没有人注意到陶秋岚,只除了一个人。
      皇甫子谦其实根本不敢转头去看陶秋岚此刻的表情,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胆怯过,只能佯装平静的望着台上的那个男人,就像这个大厅里其他人一样。可他的余光却清楚的看到陶秋岚放在腿上的双手,颤抖着,紧紧的抓着旗袍的侧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便如旗袍上的那尾凤凰般,光鲜的外表下满是千疮百孔的褶皱。
      他望着陶致远,望着他略带挑衅的目光,终于明白了他不久前那句“我要怎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的移开目光,不敢再去看满脸笃定的陶致远,深怕下一个瞬间,另一个他最害怕知道的答案便会赤裸裸的呈现在他面前。
      他垂下眼帘,目光所及是陶秋岚略带颤抖的手,徒劳的抓着手里的包。过了一会儿,她的手试探的抬起来,下一个瞬间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的攥住他的袖口。他转头去望,只见陶秋岚正眼巴巴的望着他,脸上满是仓惶,“我们也走好不好?”声音带着颤抖,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乞求。
      她从来没有以这样卑微的姿态面对他。在他面前,她永远都是矜持的、沉静的。哪怕当日她那样想离开,都没有半点向他示弱,更不曾向他祈求过一个字。可她又总是坚韧而刚毅的,西北的兵荒马乱中,她明明那样害怕却仍勇敢的帮自己处理伤口,执拗的要留下来与自己一起面对追捕。流产那样大的伤痛,她虚弱的像风一吹便会倒,却也只是自己承受,不闹不怨。
      可她现在却这样卑微的乞求自己,皇甫子谦不知自己此刻是愤怒、怜悯、悲凉,还是无可奈何,抑或只是无能为力。他拉过陶秋岚的手,借势扶起她,刚刚转过身,便听到身后陶致远清冽的声音:“皇甫少帅请留步!”
      他清楚的感觉到身侧的人明显的顿了一下。他微微低头,看着陶秋岚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关节,只觉得奇怪,她那么用力,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疼。他慢条斯理的转过身去,坦然的迎上陶致远的目光。
      陶锦麟害怕陶致远将事情闹得更无转圜的余地,急忙喝道:“混账东西,还嫌不够丢脸么?”转头看着皇甫子谦,面上满是愧意,甚至带了一丝的讨好和安抚意味。“让皇甫少帅见笑了。我先命人送少帅回去,改日……”
      “皇甫少帅既然是特意来观礼的,那不妨留下来做个见证!”陶致远已经从礼台上走了下来,堪堪站在皇甫子谦对面,目光却是越过他,直直望向躲在他身后的陶秋岚。
      “哦?”皇甫子谦话语轻松,尾音微扬,仿佛真的是充满不解,可站在不远处的蒋弘文却清楚的知道,这是他怒到极致的表现,就像是暴风雨前的艳阳高照,翻云便是覆雨。
      “不知总参谋长想要让我见证什么?”他眼睛微微眯着,眼神中的冷意更甚。
      陶致远却仿佛浑然未觉,他又上前一步,“见证我‘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决心!”
      话音刚落,一个响亮的巴掌便打在了他的脸上,直打的他趔趄了几步,扶住餐桌才勉强稳住身子。响亮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显得尤为刺耳,伴随着一大一小两声惊呼声。剩下的人也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陶锦麟尤不解气,一边喘着粗气,一只手指着陶致远,“还不住嘴!”
      台上的卢玉珊显然也没有料到陶锦麟会生这么大的气,更没有料到陶致远拒婚的意志会如此强烈。她原本以为陶致远不过是不愿意屈从家庭的安排,也或许他确实是心有所属,可她相信,无论对方是什么人,可凭相貌、才情、家世,她绝对更甚一筹。她刚刚出面遣散宾客,也不过是为了缓和与陶致远的关系罢了,并未想到事情会闹到如此地步。
      她努力压下自己刚刚的惊诧,刚想上前去劝,却先一步被卢夫人一把拉住。她见自己的母亲不断的对自己摇头示意,想了想,终是没有说话。
      陶秋岚下意识的捂着嘴,极力掩饰刚刚不由自主的惊叫。那样响亮的巴掌,便如打在了她自己的脸上一般。可她偏偏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无力的攀附着身侧的唯一依靠,躲在他的身后,不让其他人察觉出任何一丝异样来,生怕自己的任何一丝不经意的动作和表情便会将陶致远,将皇甫子谦,将江南、江北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可她的一切却都逃不过皇甫子谦的眼睛。这里的一切,陶秋岚的软弱、陶致远的笃定,一切的一切都煎熬着他,他不愿再与其他无关的人多做纠缠,“那是你的家事,何需我的见证!我先告辞了。”
      陶致远轻轻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听了他的话竟然笑了出来,只是这笑容浮现在半肿着的脸上,显得尤为可怖。他虽然笑着,可心里却无比的苦涩。他将陶秋岚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只觉得酸楚难耐。
      她在害怕。曾经她害怕的时候总是会寻求他的鼓励,用她那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可现在她却连看都不再看他,只是下意识的依靠着皇甫子谦,仿佛那才是她最重要的寄托。
      他甚至隐隐觉得失望,这样的场合,他多希望是她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却没有想到,她却只是远远的躲在别人的身后,看着他孤军作战,连一个鼓励和肯定的眼神都吝于施舍。
      他知道自己的残忍,可却不愿意放弃这最后的机会,所以只能逼她,也逼自己。“皇甫少帅不宜参与我陶家的事情,少夫人可是我陶家的人,难道少夫人也觉得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也无所谓么?”
      皇甫子谦明显感觉到陶秋岚在听到这句话时哆嗦了一下。她慌乱无措的抬起头来,对上陶致远明亮坚定的双眸,那曾经是她熟悉的,却也是此刻陌生的。
      整个屋子的人都在望着她。她的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扫过,期盼着哪怕有一个人能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可全都没有。陶锦麟的震怒带着浓浓的威胁,郑秀云与陶明清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旁的卢传亭一家也望着她,目光中更多的是审视和探究。每个人的目光都如一把锋利的刀刃,生生将她好不容易筑起的伪装撕得粉碎。她慌乱的转头,身侧的皇甫子谦也正望着她,那目光里有期盼,有胆怯,有浓情,有淡漠,可那么多的情绪,她却偏偏一个也抓不住。
      “我……”
      “所谓出嫁从夫,就算秋岚姓陶,可毕竟是总参谋长的终身大事,总司令的话尚且不算数,秋岚又怎能做什么决定?”皇甫子谦的声音冷冷的响起。
      陶锦麟见陶致远仍不知悔改,又怕皇甫子谦觉出什么异样来,再加上皇甫子谦的话让他觉得失了颜面,作势便又要再动手,一旁的副官急忙去拉,郑秀云这才缓缓的起身,声音是一贯的雍容威仪,“好了!上次的伤都还没大好呢!”陶锦麟这才住了手,可怒意未消,对着副官吩咐道:“通知下去,即日起停了他的一切职务,我看他还能怎么张狂!”又扬声道:“老何!”
      管家本就在场外候着,听到陶锦麟的声音赶紧小跑着进来,见屋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也不敢多做打量,低着头走到陶锦麟身侧。“让他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管家不敢怠慢,正要退下,陶锦麟又补充道:“记住,谁也不准给他一滴水、一粒米!”管家这倒不敢应了,抬头去看郑秀云,见郑秀云摆了摆手,便退到一旁等候吩咐。
      郑秀云还是一贯的腔调,“他也不过是意气用事罢了,哪至于如此大动干戈,难不成真打算要了他的命?”
      “死了倒也清静!”他见陶致远虽然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却没有半点服软的意思,更加生气,怒喝道:“还不滚?”管家见状,硬着头皮去扶陶致远,原本以为他会反抗,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极为顺从,任由自己拉着离开。
      事已至此,是否在皇甫子谦面前丢了脸已经不重要了,陶锦麟知道,更重要的是如何尽可能的安抚卢传亭的情绪,让他能够真正的为自己所用。只要他与自己一条心,那对江北、对郑家的威慑便仍然存在。所以他很快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满是愧疚的对着卢传亭道:“老弟,都是我自己家门不幸,出了这等忤逆之徒。你放心,玉珊这儿媳妇我认下了,今日有江北少帅做见证,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圆满的交代!”
      卢传亭还未答话,倒是卢玉珊先落落大方回道:“那我便信了陶伯父的话,只是有一点,陶伯父可千万不能真饿着他!”
      她的话半带天真,半因骄纵,陶锦麟一扫刚刚的怒气和忐忑,哈哈大笑了起来。卢传亭夫妇虽然心里担忧,可因着一贯对卢玉珊多有纵容,却也没有阻止,一场剑拔弩张的拒婚闹剧,竟然就这样看似平静的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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