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家国》笑忘书1

68、喝药

　　入了三月，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陶秋岚见外面阳光正好，也来了兴致，跟着春桃和红玉一起将屋里的几盆花搬到了院子里，正忙活着，只听见一声汽车的鸣笛声，正在纳闷间，那辆熟悉的汽车已经停在了院子里。陶秋岚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赶紧迎上去问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皇甫子谦见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棉旗袍，蹙眉问道：“怎么穿这么少？”又见她因为活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忍不住抚了抚，低声道：“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就好。穿的少，又出着汗，要是再感冒了可怎么好！” 絮絮叨叨的样子，哪里像是旁人口中说一不二的少帅。
　　陶秋岚低笑一声正要答，却见车上又下来一个人，到底是不习惯这样人前的亲昵，微微往后躲了躲，唤了声“李大夫”，转而又想起这些日子那些浓酽乌黑的汤药，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今日不是看诊的日子……”转头问皇甫子谦：“是你哪里不舒服么？”
　　她这样细微的表情自然没有逃过皇甫子谦的眼睛，他半揽着陶秋岚的腰往屋里走，还不忘回头对李德昌笑道：“想不到连大名鼎鼎的李神医也有被病人嫌弃的时候。”
　　三人在沙发上坐定，李德昌将脉枕垫在陶秋岚手腕下，笑着应道：“我努力改进。”
　　陶秋岚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见他一脸平静的号完脉，慢条斯理的将东西收了起来，试探的问道：“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吧？”
　　“感冒倒是不碍事了，不过我开的都是调理身体的药，再吃些日子也不妨事的。”
　　皇甫子谦倒是收起了刚刚的轻松，语带严肃：“我看她最近精神总是恹恹的，食欲也不太好，与开的药有关系么？”
　　陶秋岚倒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这些，心里不是不感动的。李德昌掏出笔纸，边写边解释：“所谓‘百草回芽，百病发作’，43春天本是万物生长，阳气舒发的时节，少夫人气血虚弱，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症状。我开些温补的药，慢慢调理就可以了。”
　　陶秋岚一听还要喝药，不由望向皇甫子谦。皇甫子谦见她求救的眼神，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却对李德昌道：“我最近也总是觉得疲倦，给我也开些吧。”
　　李德昌无奈的替他号了号脉，也不点破他。“让华叔煎药的时候分清楚了，到时候你上火流鼻血我可不管。”
　　皇甫子谦却只是笑：“华叔哪里就老到这个份上了。”
　　又过得十多日，也不知道是换了药方，还是因为有人陪着，陶秋岚觉得那药真的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
　　这日陶秋岚起的早，先下楼嘱咐厨房准备皇甫子谦的早餐，这才上楼准备去叫醒他。一开门，却见皇甫子谦正慌乱的转过身子，像是怕被她看到一样急急的向洗手间走去。
　　陶秋岚一眼便瞥到地上的几滴血迹，大惊失色，也急忙跟了上去，扳过他的身子一看，却见他鼻血流个不停，手上全都是，连衣领上都沾了不少，触目惊心。
　　陶秋岚慌乱不已，大声的喊华叔，一边拿了毛巾去擦，可哪里擦得完，没一会儿那毛巾也红了一大片。
　　华叔进来也慌了，一边换了毛巾，一边手忙脚乱的往外走，“我去请李大夫来。”
　　倒是皇甫子谦最为镇定。“不过是上了点火，哪里需要李大夫专门跑一趟。”
　　这边陶秋岚已经扶着他坐了下来，将他的头依靠在自己的胳膊上微微仰着。华叔听他这样说，心里也稍微定了些，忍不住劝道：“三少爷，是药三分毒，那药……”
　　“气候干燥罢了，哪有那么严重。”皇甫子谦似是不愿意多说，“你下去吧。”
　　陶秋岚握着毛巾的手一顿，心里百转千回，可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开口道：“亏你还是学医的，怎么连不乱吃药的道理都不懂！”
　　皇甫子谦愣了愣，见她眼睑低垂，满脸的歉疚，低声安慰道：“不碍事的。你就算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李大夫的医术，他可是多少人都请不来的。”又补充道：“我觉得最近精神好多了。”
　　血渐渐止住了。陶秋岚又换了条干净的毛巾替他擦了擦脸，“我也不碍事了。那药我不喝了，你也别喝了！”
　　皇甫子谦心里一沉，他不知道陶秋岚到底猜出了多少，急忙拉住她的手，解释道：“好，我听你的，药我不喝了。可你身子虚，那药正对你的症状。若你实在觉得难喝，我让李大夫给你加点甘草之类的，可好？”
　　最后一句话里竟带了一丝的恳求。陶秋岚隐隐猜到了那是什么药，心里一恸，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皇甫子谦见她怔怔的样子，也知她定然是猜到了那药的功效，怕又勾起她的伤心事来，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小心翼翼的解释道：“是我想的不够周全，一味图快，倒忽略了虚不受补的道理。你若不爱喝，那便不喝了吧。”
　　陶秋岚更觉得酸涩。她伏在他的胸前，微微的摇了摇头，像是蹭着他胸口的小猫一般。“药哪有不难喝的。我只是怕……” 他既不说破，她也答的含糊：“我只是怕没什么效果，到时更加失望罢了……”
　　皇甫子谦只觉得眼眶发热。失望是因为有期望，可他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件事情的可能性有多么微乎其微。从一开始他便知道。
　　陈海文当日说得对，他是一个医生，他清楚的知道那次流产对她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哪怕是李德昌，也一再的暗示他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可他更是一个丈夫，与自己深爱的妻子有一个孩子的奢望让他总是期盼着奇迹的出现，所以他才会抱着一丝丝可怜的期望，明知道那药有多难喝，可还是硬着心肠让她喝了下去。所以他才会央求李德昌也帮他开了一样难喝的药，只想着如果他也陪着她一起吃苦，会不会心诚则灵，那一丝丝的期望会变得更大一些。
　　可如今他却有些后悔。当日陶秋岚病中的那一声“孩子”的呓语让他心疼的无以复加，他只想着或许可以试试，期盼着如果上天垂怜他们，她的伤痛便可少一些。直到刚刚陶秋岚用那样怯懦而颤抖的声音说她怕会更加失望的时候，他方才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多么自私的决定。
　　那样的失望，不啻于在她的心上再狠狠地插上一刀。那有多痛，对她和他有多残忍，皇甫子谦清清楚楚的知道。
　　可也正因为知道，所以当初他才会刻意的不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只是一味的安慰自己，那些他曾经见过的，他曾经创造过的医学奇迹，也会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不如就留着那一丝的念想吧，总好过直面残忍的现实，避无可避。
　　“明日……”
　　陶秋岚却是摇了摇头，她环着他的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清晰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给了她无穷的力量。“我不怕苦。”她抬起头来，直直的迎上他深如星空的双眸，强装出一丝笑意，“既是对身体好的补药，苦就苦点吧。”
　　就算是再渺茫的机会，就算是为着他这份愿意陪着自己喝药的苦心，她也要去努力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