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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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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阁一如既往的门庭若市,进了门就清静得多。诺大的厅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小姐在和江言铠说着什么,江言铠一脸笑意,与那名女子仿佛极为熟稔。
见陶秋岚进来,江言铠笑着朝她走过来:“少夫人来了。”
这样的笑意让陶秋岚感受到久违的暖意,也笑着说道:“江叔,叫我秋岚就行了。”
那名女子也应声转头,脸上的笑意在看到陶秋岚的一刻全都消失不见。
正是秦正敏。
秦正敏看向她的目光依然充满了不屑。“看来我哥并没有骗父亲,你果然不得子谦哥哥的欢心。谁都知道,皇甫家的人是不用亲自来试穿的。”
陶秋岚懒得跟她计较这些。倒是江言铠听了有些许尴尬。他自然不知道皇甫子谦坚持让陶秋岚跑这一趟只是为了可以让她散散心,忙解释道:“是我老了,手艺不行了,还要麻烦少夫人亲自来试一试。”
“江叔千万别这么说,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秦正敏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无视过,就好像一个重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她一腔怒气无处发泄,气哼哼的对江言铠说道:“江伯,你先帮我量。”
江言铠平时对秦正敏颇为宠溺,可今日见她这样咄咄逼人,刚想出言教训,陶秋岚却先出了声。
“江叔,既然你这里有客人,就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去试就行了。”
江言铠见她竟然肯这样息事宁人,对她更是另眼相看。他指了指一旁的小屋,笑道:“还是老地方,少夫人请自便。”
秦正敏见陶秋岚转身走了进去,露出一个得意的神情,江言铠摇了摇头,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呀!”
没多一会儿,陶秋岚便走了出来,身上穿的是一件宝蓝色的丝绒旗袍,完美的贴合着她的曲线。许是因为颜色较深,又是冬天的款式,倒更显得她娇小怜人起来。
江言铠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只有少夫人能穿出旗袍的韵味。”
秦正敏听言,颇为不服。“哼!我哥说你都怀孕两个月了。可我看你这身材,恐怕是想借着怀孕迷惑子谦哥哥吧!”
“你说什么?”陶秋岚闻言猛地转头望着秦正敏,本来就苍白的脸上此时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陶秋岚的神色让秦正敏颇为得意。“难道不是吗?你的阴谋被子谦哥哥识破了,便想借怀孕想留住子谦哥哥的心。我告诉你,子谦哥哥才不会想要你生的孩子呢!”
“正敏!”江言铠的话里带着隐隐的怒意,“不得无礼!”说完,又对着陶秋岚道:“少夫人有了身孕,怎么还这么大老远的跑一趟,我赶紧让人送你回去吧。”
陶秋岚觉得自己仿佛被钉在了原地般,一动也不能动。她怀孕了?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的。
“江伯,你不要被她骗了……”
“秦小姐!”却是一直跟着她的张嫂出口阻止了秦正敏的话。
陶秋岚猛地回头,仿佛醍醐灌顶般反应了过来。皇甫子谦为何让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原来是因为她怀孕了。他那样恨她,她对他已经没有半点的价值,可他却没有杀了她,原来是因为她怀孕了!
她怀了皇甫子谦的孩子?多么可笑的事情!她与他,不久之前还拔枪相向,可如今,她却有了他的孩子!
张嫂见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呆呆的望着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唤门口的蒋弘文,将陶秋岚搀扶进了车里。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敢瞒着皇甫子谦。没过一会儿,皇甫子谦便急急的赶了回来,进门劈头就问:“怎么回事?”
张嫂战战兢兢的将流云阁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少夫人只说自己有点累,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里,谁也不让进去。”
皇甫子谦一听便着急的往楼上奔去,可等到真正站在陶秋岚的卧室门口,他却又迟疑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的敲门,一边说道:“是我,你开门!”
见房里没有任何动静,他又加重了力道,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开门!”
陶秋岚一个人坐在地上,双手不自觉的抚上小腹。那里还是一片平坦,她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的不同,可旁人却告诉她,那里有一个小的生命,正在悄然成长。
这么多天了,她再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现在,她的眼泪却怎么也无法停止。她即将要做母亲了,可她却带给她的孩子一个怎样的人生?
等他长大了,她该如何告诉他,他的父母是死敌,那一晚,他的母亲为了换取片刻的自由而委曲求全,出卖了□□和灵魂;而他的父亲为了羞辱她而设下了这样的陷阱。他是一场阴谋的结果,是他的父母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的证据。
她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屋外的皇甫子谦听到陶秋岚的哭声,更加着急,却又害怕伤了陶秋岚而不敢破门。“钥匙呢?弘文,拿钥匙来!”
那钥匙却怎么也插不到锁里面去。蒋弘文见状,从他手里接过钥匙,“少帅,我来吧。”
门一打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进去,见陶秋岚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又急又气,一把将陶秋岚从地上拽起来。猛地又回过神来,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准!你听到了没有?我不准!”语气里,有薄怒、隐忍、以及哀求。
陶秋岚一言不发,也不看他,就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皇甫子谦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只得扬声对门口的蒋弘文喊道:“去请陈大夫和李大夫来!”
陈海文仔细的帮她做完了检查,李德昌又细细的帮她诊了脉。陶秋岚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的半靠在床上,屋里医生护士一大堆人进进出出,个个神情紧张,只有她好像局外人一般,末了还低声对李德昌道了声谢谢。
李德昌看着她苍白的脸,还有红肿的双眼,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才朝皇甫子谦和陈海文使了个眼色。
陈海文不敢随便给陶秋岚用什么药,留下两个护士照顾,带着其他人随着李德昌离开了。
皇甫子谦想要说什么,踌躇了好久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护士半扶着她躺下,她也顺从的照做。皇甫子谦脚步沉重的走到了门外,护士以为他离开了,随手将门关上,却没注意到门外的皇甫子谦却停下了脚步。
皇甫子谦透过那扇越来越狭小的门缝,却清晰的看到陶秋岚低垂的双眼,长长的睫毛轻颤,一滴泪便隐在了洁白的枕头里。
“子谦,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让她顺利的把孩子生下来。你应该多顺着她点儿,哪怕是骗她都是好的。”
“情况很不好吗?”隔了好半响,皇甫子谦才低低的吐出这么一句。
“你也是学医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的问题。她现在万念俱灰,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处于非常消极的状态,这样怎么能好的了?你必须得想办法让她重新燃起希望才行。”
陈海文看着皇甫子谦一脸落寞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回去了,你们好好谈一谈!”
皇甫子谦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子前,看着远处火红的枫叶,过了好久,才又转身向卧室走去。
房间里,春桃和红玉正在伺候陶秋岚喝汤。陶秋岚只觉得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般,沉甸甸的,只喝了两口,便将汤碗推开。
“你们都出去。”皇甫子谦沉着声音吩咐道。
两人看了看皇甫子谦,又看了看陶秋岚,见陶秋岚对她们点了点头,这才退了出去。
皇甫子谦端起桌边的汤碗,侧坐在床边,舀起一勺细细的吹凉了方才递到陶秋岚嘴边。陶秋岚没有张嘴,眼神低低的落在某个虚无的地方,仿佛对这一切都毫无知觉。
皇甫子谦也不恼。重又舀了一勺,再次吹凉了递过来,一边低声道:“我知道你是恨死我了。”他的话语平静无波,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当时我也是恨极了你的。你为了陶致远而屈意讨好的时候,我真是恨不得杀了你。可我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个女人为了他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见陶秋岚长长的睫毛终是抖了一下,第三次舀了一勺递过去。这次陶秋岚没有拒绝,张嘴吞了下去。皇甫子谦又递了一勺过去,两个人倒像是寻常夫妻一般,祥和而静谧。
如果没有听到他的话,陶秋岚倒真的生出一丝错觉来。可他的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轻易的就将一切的假象,还有那些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回忆,悉数翻开。
“你知道你们为何会输么?因为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而你们却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皇甫子谦看着陶秋岚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般机械的吞咽着,握着汤勺的手微微用力。他索性放下汤碗,站起来走到离床两步远的地方,过了好久,才低低的说道:“我跟你做个交易。”
陶秋岚本来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她强撑着坐起来,满脸防备的盯着他。他又想要干什么?又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当日我虽赢了,可想想终归是胜之不武。那我们便再来一次公平的交易。我可以让你走,你想要回江南或是去其他地方都随你。但我有个条件……”他的话顿了顿,“你把孩子生下来。”
陶秋岚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可她很快便发现,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永远都没有办法猜透他的真实想法。
他们之间有个孩子,可他们之间,依然是这么遥远。
她永远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么,便不如放弃。“为什么?”
他明明也知道这个孩子出生以后将会面对一个怎样的家庭,为什么还要这样执意将他生下来?
皇甫子谦慢慢的踱到窗边的软榻坐下,一下一下的摆弄着自己的手套,仿佛在说一件最事不关己的事情。“皇甫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如今时局不稳,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命丧黄泉了,我不能让皇甫家没有了继承。等你生下孩子之后,我会给他找个合适的人照顾,不会让他知道他的生母是谁。你也可以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我绝不打搅!”
他缓了缓,这才转过头来,“一场你掐着我七寸,我知道你底牌的公平交易,如何?”
陶秋岚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说要找个合适的人,一个合适的做她孩子继母的人!屋子里暖气充足,她又盖着被子,可仍觉得一阵阵的发冷,替自己,更替她未出生的孩子感到悲哀。
他何其不幸,就因为有一个她这样的母亲,便要承受这样一出生便要面对继母的命运。
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和继母一起生活而悲凉了。可如今,她的孩子也要面对这样的悲凉。过得三两年,或许仅仅只需一年,那个女人便会为他开枝散叶,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而且还会不止一个,到时候,她的孩子怎么办?更何况,他处在这样显赫的地位,亲生兄弟尚会手足相残,她的孩子没有半点背景,亲生母亲又与父亲反目成仇,他该如何存活?
而这一切除了她,再也不会有人为他打算。皇甫子谦此刻没有孩子,自然会看重他,可等到他子女成群的时候呢?他可还会将这个仇人的孩子放在眼里?
陶秋岚只觉得疲惫至极,她缓缓的缩回被窝,低低喃喃道:“你让我想想。”
皇甫子谦看着她侧躺的身影,那么小小的一团,谁能想到那么瘦弱的身体里,竟然正在替他孕育着一个生命?
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任何能让她振作起来的事情,他都愿意承诺。
尽管他知道,刚才说那席话的时候,他的心有多难受。
秦正海在走廊里不停地踱着步,见皇甫子谦出来,立正站直:“少帅!”
皇甫子谦见是他,语带疲惫的问道:“是正海啊,你这个时候过来,可是别墅那边有什么事情?”
秦正海脸上充满了懊悔和内疚。“少帅,都怪我!不然也不会让正敏冲撞了少夫人!”
皇甫子谦走近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海,我们之间何来这样的虚礼?再说了,就算不是你说,不是正敏说,这件事情又怎么能瞒得了她?是我自欺欺人罢了。”他当初之所以决定瞒着陶秋岚,不过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她将孩子好好的生下来。她现在伤心至极,随身伺候的又是两个丫头,所以才暂时没有发现怀孕的事情。他明明知道瞒不了多久,可想要赌上的,不过就是等肚子慢慢大了起来,她深切的感受到孩子在她体内一天天长大时的那种母子天性而已。
“父亲对你多有误会。军中一些主要将领又知道了军火买卖的事情,纷纷要求严惩少夫人。我怕他们闯出什么祸来,这才将少夫人怀孕的事情告诉了父亲,也不知道怎么被正敏听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皇甫子谦如现在这样愁眉不展的样子,甚至还带了一丝沉痛,担忧的问道:“少夫人身体没事儿吧?”
“陈医生和李大夫刚刚来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个孩子出什么意外的。”皇甫子谦眉头微蹙,声音却坚定异常。
“大嫂最近可还好?”
“大奶奶一切都好。就是最近天气转冷,她的腿疾又有些反复。”秦正海说到这里,想起这或许又会让皇甫子谦想起他与陶秋岚之间的种种,忙转口道:“我听说城北有位大夫颇为有名,我明天去试试吧。”
皇甫子谦点了点头。“陶家那边也派人多多留心。他们这次吃了亏,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嗯,我知道。”